第二章
嗯……夜風涼涼的,好舒服!
她不禁將背部靠上長椅椅背伸展手足,腳邊躺著五個東倒西歪的空啤酒罐。單手拎起僅剩的最後一罐啤酒,正想拉開拉環,結果手一滑,整罐啤酒不慎掉落地面,瞬間激起瀰漫濃濃麥香的啤酒噴泉。
她想彎下腰將酒汁不斷溢流而出、濡濕地面的啤酒罐扶正,誰知雙膝一軟,頓失重心,整個人跪坐在紅磚道上,一陣暈眩感無預警襲來,使得她光要抵抗那彷佛掉入漩渦中心般的天旋地轉和強烈的嘔吐感便用盡氣力,即使手支撐著長椅也無力回到椅子上。她不由得越想越委屈,結果就這麼一個人癱坐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好不可憐。
徐俊離開后,她搭乘學姊的順風車,來到停車處牽車之後,一邊騎一邊哭,不知不覺竟然迷路了,且時值深夜,路上沒有行人可以問路。騎到這個上坡路段,看見旁邊有超商,她不假思索衝進去就買了一手啤酒,坐在紅磚道的長椅上獨自和皎潔的明月對飲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幾點了,她現在只想為悲慘的告白好好哀悼一番。
同一時間,正好趁著夜色掩飾,身著運動帽T外出慢跑的李浣曦,順著住家山路往下跑,遠遠地便看見對街坐在地上傷心痛哭的蘇衍聆,當然也看見她腳邊的啤酒罐。通常他對醉鬼沒什麼同情心,也盡量避而遠之,但這次,他卻靠了過去,並且好心的上前扶了蘇衍聆一把。
「小姐,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親切的問候令她抬起頭,透過被淚水浸潤的迷濛醉眼,蘇衍聆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她驚訝地睜大眼瞳,說話語調有些飄飄的。
「學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藉由李浣曦的攙扶,她終於順利離開地面,回到椅子上。
「小姐,需不需要幫你連絡家人?你有帶手機嗎?」
李浣曦想儘快找到能幫助她的辦法,但她醉得嚴重,整個人神智不清,連坐都坐不穩了,更遑論回答他的問題。一個不留神,蘇衍聆那重心不穩的嬌小身軀,晃呀晃地,竟朝地面瞄準,他忙不迭大手一撈,將她導回正常航道。
誰知下一秒,蘇衍聆卻像抓到浮木的溺水者一樣,以雙手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不放,硬是逼得李浣曦只好陪她一起坐在長椅上,還善良的出借結實臂膀讓她「投靠」。
「學長……你真的在跟花蝴蝶交往嗎?你知不知道,她的溫柔和善都是裝的!全是假的……是假的……」蘇衍聆夾帶哭音的話聲悶悶地傳入李浣曦耳里,聽起來可憐又可笑。
「我不是你的學長,我也沒有跟花蝴蝶交往,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很難得的,他居然還有興緻跟她抬杠。
「學長……我真的很喜歡你……」
哼!原來是失戀。
失戀買醉的人一點也不稀奇,但她靠在身上那炙人的溫暖卻頻頻叩觸他的心。
長久以來,一直在現實冰冷的世界中活得遊刃有餘,李浣曦早已習慣獨自面對一切考驗,也早已忘卻人與人互相依偎所產生的溫度,是多麼溫暖,多麼撼動人心……沒想到多年以後再度體認到這點,竟是在一個路倒的醉鬼身上?
不對!李浣曦自嘲地搖搖頭。什麼溫暖?只不過是喝醉的她體溫高了些而已,他幹嘛突然耍起感性來了!
他伸手搖搖蘇衍聆瘦弱的肩頭,企圖喚回她一丁點的神智。
「小姐,你醒醒,不然我送你去醫院吧?」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不過,天知道如果真由他親自送她到醫院去,明天報紙的影劇頭條會寫得多聳動。
李浣曦深夜護送酒醉女友就醫。嗯,大概會下這樣的標題吧!
反正就算他啥都沒做,圍繞在他身邊的緋聞也沒少過,不如就真的做一次,看看狗仔記者們能掰到何種誇張境界好了。
李浣曦費了一番力氣才將蘇衍聆有如裝上吸盤的手拉開然後放上自己的後頸,正想攙扶起她,開車送她到醫院,一道劃破高級住宅區寧靜夜空的怒吼聲,自身後疾射而來。
「喂!你想幹什麼?快放開她!」
李浣曦迅速拉起運動帽T的帽子往頭上一戴,瞬間將帥氣臉龐掩去大半。
他扭頭一看,一輛銀色小轎車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后,驚險地停了下來,渾身裹著狂飆怒火下車的是一名女子。
謝雨薇一下車,二話不說便將三分之一的身子仍掛在眼前這個可疑男子身上的蘇衍聆一把搶抱過來,即使心中不免衍生恐懼,但表面上處變不驚,鎮定如昔,馬上開始齜牙咧嘴撂狠話。
「我是她姊姊,你休想亂來!快走!不然我就報警!」
李浣曦有些哭笑不得,他明明是出手相助的英雄,卻硬是被解讀成變態?
不過也好!如此一來省了麻煩,他樂得輕鬆。其實他還真怕這個趕來扞衛親人的姊姊在發現他是誰之後,會顧著向他要簽名、拍照留念,而忘了酒醉的妹妹呢!
於是他將頭垂得更低,點點頭,一語不發地走向對面大樓,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衍聆,醒醒呀!你知不知道剛剛差點被變態帶走?要不是徐俊打電話,要我一起幫忙找人,你就糟了!」謝雨薇拍拍她紅霞飛布的臉頰,要她睜開眼睛,看清楚自己是誰。
「咦?雨薇姊,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剛剛跟學長……」
話還沒說完,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蘇衍聆已被謝雨薇塞進車內,接著只見她一邊碎念,一邊繞過車頭走回駕駛座,開車離開現場。
直到車子往前行駛,李浣曦才放心現身,若有所思地遙望著耀眼車尾燈……
這天做完採訪,早已過了午餐時間,謝雨薇和蘇衍聆找了一家速食餐廳果腹,順便整理一下上午的訪問筆記。
蘇衍聆嘴裡嚼著漢堡,總算稍稍安撫不斷抗議的五臟廟,可是一想到徐俊,她不由得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小臉上儘是悲傷。距離上次告白失利,喝醉酒隔天被他痛罵一頓之後,兩人已經又快一個禮拜沒見到面了,對他的思念一點一滴填入心底深處的大湖,不知何時就要滿溢出來……然而,再一次的告白之日,何時才會降臨呢?
唉!光想沒有用,還是得想辦法進入警政線比較實際。這時,她突地靈光一閃,如果說……
「雨薇姊,有沒有哪個藝人是我們影劇線同仁公認最難拍的?」若能拍到大家都拍不到的厲害緋聞,那她是否能藉機要求調到警政線?
謝雨薇連想都不用想,直接道出無庸置疑的絕對解答:「李浣曦。」
「李浣曦?」誰呀?
看她一臉茫然,謝雨薇一點也不意外。對於一直以警政線為目標而努力的蘇衍聆來說,如果問她現任警政署長或是立委黨籍之類的,她絕對能滔滔不絕,但說到當紅藝人,她恐怕半天也說不出一個。
「之前不是就叫你把明星圖監記熟嗎?連名字和臉都聯想不起來,你還想拍他?」
說到這個,蘇衍聆不禁心生慚愧,因為她壓根不想待在影劇線,所以謝雨薇給她的檔案,她根本連開都沒開。不知道現在惡補來不來得及?
「魔鬼主編可不是叫假的,休想以一個靠運氣挖到的獨家就想說服他讓你去跑警政線,如果你沒累積到讓他認可的實力,他是不會點頭答應的。總之,你就先跟著我慢慢學,別想一步登天。」謝雨薇語重心長道。這時手機倏地響起,她作出一個等一下的手勢,面露興奮地接起電話。
「我是謝雨薇……好,老規矩,老地方見。」掛了電話,謝雨薇開始大口喀掉手中漢堡,準備赴約。「衍聆,這是跟我合作多年的一個線人,他的規矩就是我必須單獨赴約,所以不能帶你去。記得把我給你的明星圖監記熟,我走了!」拎著包包,她立刻渾身幹勁地離開速食店。
囫圇吞棗解決午餐后,蘇衍聆立刻打開筆電,在文件檔里找到她要的資料。檔案中的明星多到教人目不暇給,但是令她最感興趣的就是剛剛謝雨薇口中最難達成的夢幻任務──李浣曦。
蘇衍聆一點進標題「李浣曦」的文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彩色照片。
她曾看過這個人的廣告,只是叫不出名字,原來,他就是李浣曦。
照片中,李浣曦身著鐵灰色英式窄版休閑西裝,修長雙腿交疊,如貴族般優雅端坐在豪華宮廷式米白植絨沙發上,性感薄唇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揚三十度角,一雙充斥野性的勾人電眼慵懶注視,即使透過鏡頭仍持續釋放出令粉絲瘋狂尖叫,無力招架的魔魅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