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梅雪晶原本不是關蓮芯喜歡的類型,但大概王秀娟太奇葩,所以導致關蓮芯對梅雪晶的印象非常好,既有閨秀之姿,但又帶著江湖兒女的颯爽,看她安撫父母的樣子,應該也是個懂事的孩子。
接下來就是蘇寧寧了,雖然是個花魁之女,但教得真不錯,活潑卻不討人厭,但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是來這湖島幹麼,一路笑嘻嘻的,後來關蓮芯一時惡作劇心起,說了句「姑娘這樣可愛活潑,懷公子肯定喜歡」。
蘇寧寧就被僵住了,那陪同前來的花魁也僵住了,「老爺不是說帶我們母女出來走走嗎,怎麼講到成親了?還有那個懷公子是誰?」
關蓮芯搶先一步回答,「便是雲山的懷公子。」
雲山的懷公子,這六個字翻譯成白話就是:邪教頭頭啦。
花魁跟蘇寧寧臉色頓時變了。
懷應時正覺得「雲山果然名聲不太好,正常姑娘都不想嫁」的時候,蘇寧寧深吸一口氣,馬上嚎了起來,花魁立刻把女兒摟在懷裡,嚶嚶哭泣,「老爺,我是青樓出身,你不願帶我回家,我無話可說,可您別忘了,寧寧出生時說過,一定讓她當正妻,讓她可以抬頭做人……」
蘇寧寧聽母親這麼說,嚎得更大聲,「爹,寧寧不當妾,不當妾!」
蘇掌門唉的一聲,「誰讓你當妾了?」
花魁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懷應時三年前已經娶了侯家姑娘,寧寧過去,不是侍妾又是什麼?」
「侯姑娘沒了。」
這五個字像魔法一樣,母女登時停住眼淚,「侯姑娘怎麼沒了?」
「這我怎麼好問。」蘇掌門一臉無奈,「不過連侯盟主都沒說什麼,想來也不關懷應時的事情,若寧寧有他的緣,過了門就是續弦,續弦也是正室,走到哪裡都是懷夫人。」
讓懷應時詫異的是,母女居然就這樣不再哭泣。
世間果然百樣人,侯芳菲介意的是名門與異教的差異,王秀娟在意有不有錢,蘇寧寧只求為正室,梅雪晶一臉「女兒聽從爹娘安排」,至於喬喜娘卻是有點缺心眼,幾乎一路當成在春遊,原以為她也跟蘇寧寧一樣不知道自己來幹麼,可沒想到她卻是清楚的。
因為清楚,一路保持心情好就不容易了,又加上後來他知道她心情好的原因居然是因為知道自己相貌普通,對方看不上——雖然說這某種程度上鄙視他的人格,好像他多好色,只看臉一樣,但另一方面來說,要承認自己貌不如人並不容易,尤其花樣年華的少女,就拿侯芳菲來說,就算她不希罕他的喜歡,但她依然每天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老說雲山邪孽,可仔細想想,雲山除了賺錢這件事情膽子比較大之外,平常也沒聽他們殺人放火啊」,這句話說的真好,有時候他也奇怪,江湖人腦袋到底裝了什麼,侯仲群說他們是邪教,他們就是邪教了?都沒人問雲山為何是邪教,又不是職業殺人,還是職業放火,怎麼大家都聽他的話呢?
「殺人」跟「亂殺人」是兩回事,他們是殺人,但沒亂殺人,要說雲山哪裡亂,也就是賺錢的路子比較亂,侯仲群說他們為富不仁,自己都強迫樂捐了還敢有臉說人家為富不仁。
喬喜娘有點鈍,但鈍得還挺剛好,不過看她中間脫線的大談染布刺繡,一副準備開店的架式也讓他很傻眼,所以這句話到底算偶爾聰明,還是大智若愚,還要再看看。
要說其它的話,就是那兩丫頭挺有趣,其它幾位的丫頭們不是站得遠遠的一臉巴結,就是站得遠遠的微帶敬畏,但喬喜娘的丫頭卻跟她很親,自家姑娘說話時,就笑咪咪的聽,笑咪咪的點頭,好像她說什麼都是對的,覺得夫人老爺欺負了小姐,還會跳出來相護,「夫人怎麼可以這麼說」,臉上就寫著:忠心耿耿。
要讓下人巴結很容易,錢撒下去就是,要讓下人敬畏就更容易了,發幾頓脾氣就可以,但要讓人忠心耿耿,就是一門技術活。
威嚇利誘都能臆測結果,唯有忠誠是看不見的,很難對症下藥。
以男人來說,要培養忠心耿耿的下人,文也好,武也好,自身得有一定的能力,才能讓下人忠誠,但他就不懂一個姑娘家怎麼帶出兩個忠心的丫頭,就這點來說,喬喜娘還真有點本事,他自己身為一個管理者,手下數百人,很知道忠誠有多難找。
總之,印象還挺好,那句「知足常樂」他愛聽。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知足常樂才能笑到最後。
侯仲群就是不知足,才會這麼不快樂,沒關係,你不知足,我就打到你知足,當時打耳光獨獨放過喬華豐不是因為沒看到他躲在柱子后,而是因為整個過程,他完全悶不吭聲,再加上他買通的侯家下人得知的消息,帖子根本沒有發給喬華豐……以後有機會倒要問問,他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在懷應時心裡,目前還是梅雪晶略勝一籌,看起來就是很精細的樣子,大氣又聰明,家裡交給她應該沒問題,就算她看到雲山用來囤積米糧跟食鹽的倉庫,也會很鎮定的當作沒這回事。
至於喬喜娘跟蘇寧寧基本上是同一款,父母呵護外加天性樂觀,所以有點天真有點呆,倒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身為他的妻子,不是跟他相處就行,還得跟母親相處,以及雲山上的人相處,她不能再看到他們的地窖時大喊「什麼,你們走私食鹽」,或者「空靈山的後山金佛為什麼在這裡」,哪有為什麼,就是空靈老和尚無兒無女,所以他就偷了後山的佛像讓他知道,不要以為你是出家人就沒事。
王秀娟則是完全不用考慮了。
【第三章】
喬喜娘一行人剛上島,馬上就有管事娘子、丫頭僕婦齊齊問安,顯然就是配給他們一行人的。
管事娘子姓楊,十分規矩,「喬鏢頭,喬夫人,喬姑娘,三位遠道而來,辛苦了,奴婢這就帶路。」
柳氏道:「這幾日要麻煩楊大娘了。」
「夫人客氣。」
喬喜娘幾乎一眼就喜歡上這裡,這小島四周種滿竹子,初夏時分,紛紛冒出新芽,風吹颯颯,配上樹香,草香,就別說多令人舒服,「楊大娘一直在這湖島上做事嗎?」
「是。」
「總是聽起侯盟主的武功,沒想到也有文人的一面。」她還以為侯仲群會在島上蓋個煉鐵廠呢,那比較符合他二十多年來喊打喊殺的形象,「對了,其它幾位姑娘都到了嗎?」
「都已經到了,已經由各自院落的管事娘子帶去歇息,姑娘一行是最晚的。」
楊大娘笑說:「三位梳洗完畢,差不多就上飯,湖島海鮮極好,蝦肥魚厚,三位一定要嘗嘗。」
喬喜娘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她除了愛刺繡,就是愛吃了。
蝦肥魚厚,聽起來好銷魂。
一路邊問楊大娘馨州好玩之處,楊大娘倒也說得十分詳盡,秀山,清河,還有幾個在地人才知道的好玩之處,一一道出,如此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總算看到院落。
是個一進的小院子,中間有廳,旁邊兩側廂房,接著兩個耳房,淺歸淺,但卻也建有抄手游廊,放眼望去花開草綠,還有棵三人環抱的大樹,上面結著鞦韆,看得出用心打理。
「蘇姑娘,梅姑娘,王姑娘的院子都在附近,喬姑娘若想見面,讓丫頭去透個話即可。」
接著便是燒熱水,連續幾日舟車勞頓,喬喜娘洗了個舒服的澡,整個人都好了。
晚餐十分豐盛,海鮮也跟楊大娘說的一樣,蝦肥魚厚,鈺州雖然有河蝦,但哪能跟湖蝦比,小翠跟香兒見小姐喜歡,比賽似的狂剝鍛子,盤子瞬間乾乾淨淨。
吃飽喝足,喬喜娘原本想睡,但吃太飽,躺下去難受,只能出來散散步,等肚子消些再說。
春寒料峭,入了夜,天氣更冷些,小翠連忙取了披風給她披上,香兒拿著燈籠,後面又跟著侯家準備的嬤嬤一名,二等丫頭兩名,一行六人便沿著島上的小徑慢走。
月亮遠遠的,幾乎要隱入湖面般,水面上的月影拉得極長,喬喜娘笑道:「你們看,像不像月光道路?」
「咦?真的呢,好像月光鋪成的道路一樣。」
「喬姑娘這說法真新鮮。」後頭的老嬤嬤湊趣道:「我們都說這景色叫做「沉月」,可從來沒人想過沉下之前拉出的這條月影。」
「沉月聽起來也挺美的。」
「可不是,當初老爺便是看著這沉月之景,才買了這座島,種竹,建院,想著年紀大了,想享享兒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