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奶奶放心，我們不是現在流行的那種頂客族，我跟夏藍也很喜歡小孩，只是我之前在德國待太久了，才回來半年，還想維持一下兩人世界，何況結婚的時候沒有蜜月，總覺得對她有點抱歉，孩子一懷上，三四年內都沒辦法旅行，我打算暑假時帶夏藍去美國玩一趟，等回來再打算小孩的事情。」

老人家眯眼，「真的？」

「當然是真的。」

「夏藍你呢？」

夏藍點頭如搗蒜，順著話題說：「奶奶也知道，我們當初結婚是靜悄悄的，沒有蜜月，也沒有婚紗照，我們想趁這次旅行多拍點照片。」唉，真能這樣就好了，仔細想來，他們除了手機里那幾張照片之外，都沒有合影，可以的話真想有一些外出玩樂的照片，不要總是在家裡跟外面的餐廳拍，家裡總是沒打扮，餐廳總是黑抹抹。

老人家想了想，似乎被說服了，「這麼說也是。」所以，這關算過了嗎？

「學文，你跟你媽不是那麼常見面，下去陪陪她吧，我有話要單獨跟夏藍說。」喔不，高學文在，她都招架不住，何況他不在……但在高家，老太太就是皇帝，高學文雖然說了些「奶奶太偏心了，我也要聽」之類的話，但聖旨不可違背，還是被老太太攆下樓，當房間只剰下兩個人，夏藍只覺得整個人都僵老太太喝了口茶，「別怕。」天哪，說這種話只會更怕啊。

「我知道那小子剛才說那些話，什麼美國啦，蜜月啦，都是搪塞我的，也看得出來，他一直在注意你的反應……他是看著你的表情來決定跟我說什麼，但那不是我想聽的，我要聽的是實話，所以才單獨留你下來，老太婆只想知道，你現在是真的喜歡他了，還是在工作？」

夏藍突然覺得有點毛毛的，老太太什麼意思，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吧，「奶奶我聽不太懂……」

「你懂的。」

好可怕，高學文快點來救我，嗚嗚嗚，「奶奶，我真的不懂……」

「你要這樣拐彎，我就只好直說了，我比他爺爺早了四個月查過他，當時他還住在淡水的水香大廈，每天出出入入都是那些搖滾朋友，但不到四個月，他就住進白雲山莊，不但住進白雲山莊，還跟女朋友已經在那裡住了半年，時間怎麼算都不對，我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理由，你們的婚姻有其目的性，所以才要捏造同居時間。」啊啊啊啊啊，她以為高媽媽很會算計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現在她是一個人面對一座山，她要怎麼辦，不能承認，但又無法抵賴。「因為心裡有底，所以你第一次來家裡吃飯時，我一直在留意你跟學文的互動，你幫他夾菜，他幫你倒酒，看起來好像很和諧，但你給他夾了燉馬鈴薯，他這輩子最討厭馬鈴薯跟地瓜，如果你真的跟他戀愛好多年，不會連這個小小的飲食習慣都不清楚。」

媽啊，原來她上次來高家時就已經出包了，高學文把她給他夾的菜全吃完了，她還覺得自己表現得不錯，沒想到千算萬算，漏算了馬鈴薯，那傢伙幹麼討厭馬鈴薯……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現在該怎麼辦？

「當時他爺爺身體狀況不好，我也不想說實話，就讓他開心一點，反正這三個孫子里，我最喜歡的也是他，你婆婆用這招，我也不想怪她，說到底，沒有哪個女人願意接受丈夫把情婦一個一個往家裡帶這種事情，我的沉默就當是她這二十幾年委屈的補償。」永遠不要小看高門大戶。

高媽媽還以為她已經提早做準備，沒想到奶奶卻早就做過調查，在他們演新婚夫妻時，老太太便對一切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大學起就在薔薇百貨打工，也知道你弟弟惹了麻煩，一個姐姐願意為弟弟的將來做出犧牲，我不能說你這樣做是對的，但是，看多了那些小模為了車子，為了名牌包包，什麼都肯，一樣是為了錢，可是我對你，並沒有討厭的感覺，為了家人……還不錯。」連瑞藍的事情都調查過，這下無法抵賴了，「對不起。」「我說這些不是要怪你，我只是讓你明白，我知道你們結婚時是沒有感情的，他在去德國前，每個月都會回家跟我吃飯，從來沒有主動提起你，我既然清楚背後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問他些什麼。

「可這次，他常常說起你，你最近喜歡上什麼影集，幫狗買了衣服，一起帶狗去打預防針時，小狗很乖，你卻哭了，你喜歡吃蜂蜜冰淇淋——不管你們是什麼原因結的婚，但那孩子現在是真心喜歡你，我看著他從小到大，他說起你時，那個表情叫做喜歡。

「學文喜歡你，那你呢，剛好今天蕙美婆媳跟我說了一些，我才藉機發揮叫你們回來，我是個自私的奶奶，不希望孫子單相思，也不希望他的人生就此被耽誤，我在想，如果你們的關係有改變，我就裝聾作啞，但如果你真的另有心上人，那麼我就會把事情說出來，讓你們離婚，但我看你們今天的表現，應該不是學文的單相思——

「聽到那些話，他完全沒有不高興，代表他信任你，聽到那些話，你第一時間就轉向他，代表你在乎他的看法。夏藍，我知道你跟你婆婆的三年之約，我現在只問你，時間到的時候，你會離婚嗎？」

如果是早半年，當然會，白雲山莊雖然又大又舒適，可是，一點溫度也沒有，回到家，一個人，自己開燈，自己吃飯，自己跟自己說晚安，房子安靜得她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可是現在，即便高學文已經回到高氏上班，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配合她的時間一起吃早餐，可是，桌子上永遠有留給她的紙條，她一掀開被子，毛毛會立刻靠過來，尾巴搖不停。

工作總會有煩心的時候，以前她就是忍，可現在她有了傾吐的對象，其實她並不是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哄的那種女生，只要他看到訊息后，發給她一個摸頭貼圖，她就覺得天氣晴朗小荷總說她是女漢子界中的菁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姐姐我一肩扛，不抱怨，不訴苦，口頭禪是「沒問題」，「我來准「辦法」，根本是李家的長子。

因為是長子，所以她忍人所不能忍，一直到現在，終於有人告訴她「我們一起想辦法」?

她喜歡高學文，不想跟他分開。

離婚嗎？夏藍搖了搖頭。

「所以，我可以解釋成，你們現在是相愛的狀態嗎？」點頭。

「那就好。」老人家終於笑了，「這孩子自從錦秀進門后，脾氣就越來越壞，月華都看開了，他還是看不開，小時候鬧彆扭，長大了乾脆不跟人說話，我有時候也有點後悔，沒叫兒子把他那些情婦都安置在外頭，但事情已經這樣，說什麼都太晚，我現在只希望他能過得開心些。」夏藍想到剛剛吃飯的情況，又想到高學文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內心隱隱一陣難過。

而這個難過，讓她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奶奶放心，我會努力讓他開心一點的。」「這孩子從小脾氣古怪，將來可能也會做一些讓你生氣的事情，看在他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分上，奶奶請你多讓他一些。」

「我會的。」

那天下樓的時候，夏藍脖子上多了條項鏈，白金鏈子，每隔三公分便垂墜一顆水滴狀的粉鑽，主墜則是拇指大的紅寶石，夏藍雖然對珠寶沒研究，但也知道價格不菲，她這輩子就算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奶奶說，這是她年輕時去賭城時買的，送給她。

夏藍說實話，她想要，但不太敢要，這東西這樣貴重，就這樣收下來實在不太好。

可沒想到奶奶說，別說吳錦秀、陳蕙美、劉菊琴這幾個媳婦，就連楊婉雲跟高學爾的老婆都想要這條項鏈，讓她戴著下去，她們就會知道家裡的老太太喜歡這個孫媳，應該會離她跟高學文遠一點，至少不會再去刺探他們的生活，或者試圖說兩人的壞話。

夏藍一聽，二話不說立刻戴上。

高學文大概一直在注意樓上的動靜，她一下樓，他就走了過來，看到她脖子上的鑽光閃閃，立刻笑了。

走到客廳時，大家的表情自然各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