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誠如楊文森所言，媒體大肆報導有關林路航來台的消息，以及他祖父一事。

他的祖父是紐約華裔金融銀行的總裁林億富，年輕時為了前往美國發展事業而將唯一的獨生女留在台灣；數年後，他成為紐約名人，擁有億萬身價，緊接著他派人前往台灣接回女兒，他的女兒正是林路航的母親。

林母當時為了生活而弄壞身子，需要好好休養，於是就帶著林路航回到父親的身邊；當她的身子逐漸好轉，認識了現在的丈夫烕廉?金森。

威廉是金森國際建設公司的總裁，他不但培養設計師，同時也舉辦許多比賽，在國際間鼎鼎有名。

威廉將林路航視為親生兒疼愛，努力地想要栽培他成為公司的繼承人，只是林路航對公司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待了幾年就離開了。

他一心想要成為廚師，努力地朝目標前進。就在他成為國際頂級廚師后，林億萬突然過世，並留下一大筆遺產，而且指名由他繼承，只不過繼承的條件是他必須在二十九歲生日那天結婚，否則視同放棄繼承。

林路航的身價瞬間暴漲，很快就成了國際媒體討論的話題，只是上個月他突然失蹤，沒人知道他在哪裡，各界媒體試圖尋找他的蹤影，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如今他出現在台灣，自然引起一陣騷動！

林路航整個早上都在跟媒體和狗仔隊展開追逐戰，他千方百計地擺脫眾人的糾纏，好不容易到達機場時，Peter已經離開。

他著急地上車，打算先回酒吧再說。

Peter照他的交代，將他所需要的東西都帶來了，而且時機已經成熟，他要快點和艾玫把話說清楚。

他不想再等她舅舅回來，倘若不儘快將事情解決，他將無法擁有她！

經過一番波折，林路航回到了酒吧。幸好媒體還不知道他在這裡擔任廚師，否則酒吧一定會不得安寧，到時候艾玫準會氣瘋。

下了車，他見到鐵門拉起，門上掛著「未營業」的牌子，心想著艾玫在裡頭，立刻進入。

「艾爾！」Peter一見到他就離開座位迎向他。

他有些吃驚，「Peter，你怎幺會在這兒?」

Peter笑道:「我在機場等不到你，就乾脆直接過來找你。」

「抱歉，我沒來得及趕到機場。」他解釋道。

Peter搖搖頭，「沒關係。對了，艾玫小姐調的酒真的很棒。」他端起酒杯，一臉滿足地說道。

「你見到她了?」他緊張地尋找著艾玫的身影。

「是她讓我進來的。」

四處不見她的人影，他忍不住問，「她人呢?」

「她說要去買點東西。一開始我還不知道這裡就是琳達和凱文所提到的酒吧;我要上飛機時，他們交代我無論如何都要來品嘗這兒的調酒，更讓我吃驚的是，調酒師竟然是女的，真是太厲害了！」Peter就像遇到新鮮事，興奮地說著。

林路航沒空和他聊天，著急地問:「我拜託你帶來的東西呢?」

「在這裡。」Peter將地上的紙袋拿起，放到桌上。

林路航立刻打開檢查。

Peter再喝了口酒後，面露愉快地道：「你到底找到對象了沒有?再過十天就是妳的生日，我連你祖父的遺產繼承權確認書都帶來了!」

林路航因為他的話而停下手，抬起頭，慌張道:「我問你，有關我祖父遺產的事，你有沒有跟艾玫說?」

Peter沉吟了一會兒，「我們有稍微聊一下天，所以......我只有跟她說一些而已，你別緊張。」

林路航聞言，不敢相信地看他，「我會被你害死！虧你還是律師，幹嘛那幺大嘴巴啊！」

「喂！你怎幺這幺說?她免費調酒給我喝，我當然不能失禮嘍！而且有關你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她先開口問，我只是負責回答罷了！」

這下可好，他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林路航臉色難看地抓了抓頭，「不行且我一定得好好跟她解釋......Peter，你先走吧！我已經幫你安排好飯店，你先休息幾天，等我這裡的事忙完就會過去找你。」他將寫著飯店地址的紙條塞到他手裡，抓起他的包包，就將他往門口推去。

Peter被他的行為弄得莫名其妙，「喂！你幹嘛趕我走?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關於你祖父......」

「那種事不重要，你先走就是了！快點！」他將他推出去，準備關門。

只見Peter瞠目喊道：「你瘋了嗎?那可是數億的財產耶！」

林路航回了一句「沒興趣」就將Peter關在門外，抓起紙袋就往二樓而去，心裡著急不已。

艾玫外出買東西，卻看見一連串有關林路航的報導，這才明白為何他昨晚會失常。

Peter對她說的事就跟報導上說的差不多，這點讓她更加沮喪與難過。

不想回去酒吧的她來到了公園，坐在涼椅上，心隱約刺痛著。

一切都計劃好了，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一張結婚證書就可以讓他繼承億萬財產，而他本人又喜好遊戲人間，不想被婚姻束縛，所以他才會想到她吧！

十年前的約定正好可以幫助他解決所有的麻煩，相信他一定都安排好了......她不是個會糾纏他不放的人，同時也不會幹涉他的事情，對他而言，她的存在並不會對他構成任何威脅。

艾玫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痛苦。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就不應該愛上他。

胸口又悶又痛，她好像快要無法呼吸了！

回憶起兩人在一起的時光，艾玫的心更加紊亂與不知所措。

她該如何是好?回去以後，她又該如何面對林路航?

她是否應該協助他，讓他能順利繼承他祖父的遺產?抑或該對他咆哮，然後與他切斷關係?

艾玫的心裡十分矛盾。倘若她沒有愛上他，或許她會狠狠地甩他一巴掌，從此與他成為陌生人；無奈她卻愛上了他，讓這段感情無法說斷就斷。

一想到無法和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好像失去了色彩;但她又沒辦法昧著良心和他結婚......這樣真的是人悲哀了！

艾玫抱住頭，苦不堪言。

這時，有人喚她。

「艾玫！」

她猛地抬起頭，唯一的親人愛德華舅舅竟然出現在她面前！

「真巧，我正準備要回去。妳在這裡做什幺?」愛德華一如往當地背著他的旅行包和相機回來了！

他那壯碩的身材、一頭亂髮，以及不修邊幅的臉孔，對艾玫而言是那樣的熟悉與親切。

她唯一的親人此刻就在眼前，胸口莫名地起了騷動，淚水沒來由地滑落面頰，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撲進舅舅的懷裡，放聲大哭。

艾玫自從雙親過世后就再也沒有哭過。為了討生活，她收起所有的感情，好讓自己的情緒能保持在冷靜與理智的狀態。就連當初愛德華出現時，她也沒有掉過眼淚;而今她卻哭得浙瀝嘩啦，讓愛德華吃驚不已。

溫柔的愛德華有耐心地等著她的眼淚停止，當然也在她抽泣的話語里了解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一切。

「沒想到這臭小子居然讓我可愛的外甥女哭成這樣！」愛德華摸著下顎，看著剛才順手買的雜誌。

艾玫低著頭沉默，激動的情緒已經平息。「對不起，舅舅，我讓你失望了！」

愛德華闔上雜誌，看著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傻瓜，看見妳這樣子，我還覺得安心多了，怎幺會失望呢?」

他的話有點奇怪，讓艾玫眨了眨眼。

「或許我該感謝那個臭小子吧！他改變了妳呢！」

「舅舅......」

「還記得我找到妳的時候嗎?妳不但封閉了自己的感情，甚至還將自己關進了孤獨的世界里，好像人生只為了能混口飯吃，而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幫助妳......我知道時間會改變一個人，但是年復一年，妳卻沒有任何改變，所以我把酒吧交給妳，希望妳的人生能有所不同，沒想到......」愛德華一臉感慨。

艾玫明白了他的用意，鼻頭又是一酸。

愛德華拍拍她的背，「妳變得成熟又穩重，也變得更漂亮了！老實說，我應該替妳好好教訓那臭小子的，不過我又很感謝那小子改變了妳......唉，想來真是有夠矛盾啊！」

艾玫見愛德華表情十分為難，忍不住笑了。

「就是嘛！人活著就是要懂得放縱自己的感情。」愛德華見到她的笑容，也跟著揚起唇角。

艾玫的心情平靜下來了！舅舅果然是個旅行浪人，就因為見識了人生百態，所以才能如此隨性吧!

「艾玫，我認為妳不應該在這裡胡思亂想，而是應該回去和林路航把一切都說清楚。」愛德華提出這樣的想法。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我好怕我會情緒失控。」這也是艾玫遲遲無法回酒吧的原因之一。

「有迷惑就要懂得去尋找答案，妳會情緒失控是因為妳的感情受到許多外界的言論干擾。所以妳應該將見過的和聽過的都放到一邊，用最原始的自己去面對他，然後傾聽他所說的話。」

「那......如果答案是令人失望的呢?」艾玫的心還是充滿擔憂。

他淡然一笑，「那就把一切交給時間，慢慢地遺忘吧！」

「舅舅......」艾玫望著他，從他的眼裡感受到親情的溫暖與支持。

愛德華握住她的手，柔聲道：「艾玫，人生並不一定要談戀愛，只是現在妳既然碰上了，就要選擇去面對和承受。別擔心，無論發生什幺事，我永遠都會站在妳這邊。」

愛德華的這番話帶給艾玫極大的鼓勵與安慰，她反覆地思索他的話，在豁然開朗之際，看清楚了眼前的道路......

林路航等了快一個多鐘頭卻遲遲不見艾玫回來，心急如焚的他很想要衝出去帶她回來，卻又擔心被媒體或狗仔隊發現，暴露了自己在這裡的消息。

這時，門開了！艾玫先進入，隨後是愛德華。

「艾玫，妳上哪去--他是......」見到她帶回陌生人，他不禁眉頭深鎖。

艾玫看著他，意外地心情十分平靜。

「他是我舅舅愛德華。舅舅，他是林路航，現在是我們店裡的廚師。」她簡單地介紹。

愛德華打量著林路航，林路航也盯著他。

兩人對視好一會兒，愛德華才笑道：「你好，林師傅。我是店長愛德華。」

「你好。」林路航沒想到愛德華會突然回來，一時間沒有心理準備，尤其還是在這敏感時刻。

「你的事情我已經聽艾玫說過，廚房的事情辛苦你了!」愛德華身為店長，卻一點架子也沒有。

「應該的。」林路航不知該說什幺，視線始終停留在艾玫身上。

艾玫準備進入吧台後面，林路航顧不得愛德華在場，「艾玫，我們聊聊吧！」艾玫的雙肩顫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待會就要開店，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

「不會耽擱妳太多時間，好嗎?」林路航的口氣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艾玫有些為難，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艾玫，開店的事我來吧！妳和林師傅到二樓去好好聊聊。」愛德華用眼神暗示她要勇敢面對他。

「舅舅......」她還是很害怕。

「謝謝你，店長。」不讓艾玫有開口拒絕的機會，林路航向愛德華道謝后，抓住艾玫的手就朝二樓方向而去。「艾玫，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妳看。」

被碰觸的手腕很快就發熱，緊接著竄向其它地方，艾玫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立刻又一團亂。

愛德華看著他們兩人消失在樓梯間，微挑眉，眼神出現瞭然。

過了一會兒，他揚起笑容，走至店門口拉下鐵門，掛上「休息中」的牌子。

今天應該沒辦法開店了！因為他發現，深陷在愛戀中而無法自拔的並非只有艾玫，還包括了林路航啊！

進入林路航的房間，艾玫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

他放開她，走向床頭，盯著電話錄音機，沉默一會後道：「有關我的事情，妳都從Peter那裡知道了吧?」

艾玫沒有走向他，而是走向書桌，拉了椅子坐下。

「是啊，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有的是從Peter先生那裡得知，有的是來自今天的報導。」

林路航早就料到地閉上眼。一會兒后，他睜眼轉身面對她。

「我不希望你誤會我，不過在我解釋之前，希望你能看看這些。」他將放在床頭的紙袋拿起來。

艾玫認出那是Peter帶來的東西，她看著他從裡頭拿出三本有點厚度的書，然後拋到床上。

「Peter會來台灣，最主要是因為我請他帶這些東西來給我。相信這三本書你應該不陌生吧！」他在床沿坐下，表情嚴肅。

艾玫好奇地走向床，見到攤在床上的三本書後，訝異地道：「這......這不是畢業紀念冊嗎？」

國小、國中、高中，三本畢業紀念冊上頭的校名她全都認得，因為那也是她曾經念過的學校。

「你怎幺會有這三問學校的畢業紀念冊？」她翻閱起來，一股懷念湧上心頭。

「為了喚醒你的記憶，我只好把自己的找出來，因為你的全部燒掉了，不是嗎？」他雙手抱胸，輕撇一下唇角。

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無奈又有點生氣......

「是沒錯，不過......所以你不只高中和我同校，國小和國中也是嗎？」察覺到這點，她吃驚地喊。

林路航斜瞪她，「沒錯！我們不但同校，還同班！」

「怎幺可能！」這樣的事實再度教她驚愕。

他抽走她手中的畢業紀念冊，先翻高中那本，接著是國中，最後是國小，翻到有大頭照的那一頁后，他放到她面前，半氣餒道：「面對你的笨腦袋，我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艾玫一臉委屈地看向畢業紀念冊，先從高中那本看起，見到自己的照片，接著旁邊就是林路航，那戴著眼鏡、模範生的臉孔跟她記憶中沒有兩樣。

高中他們是同校又同班，那國中呢？

她看向國中那本，很快就認出自己--那兇惡的臉龐實在有點難看，與旁邊那張端正、戴著眼鏡的規矩男孩完全是南轅北轍。

「這該不會是你吧？！」她指著那男孩，不可思議地喊。

林路航的眼神回答了她，剎那間，艾玫國中時期的記憶突然湧現。

「啊！你是班長，而且還是學生會長！」

人的記憶是很微妙的，只要一丁點刺激，就能喚醒曾經遺忘的時光。

艾玫因為照片上那男孩的臉而想起不少國中的事情，在她記憶中學校里有個風雲人物，接連三年都擔任班長和學生會長，還經常到校外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獲得許多冠軍，為校爭光，最後還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那人就是林路航，一個與她簡直相反到不行的人。

當時她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只是她出名的並非念書或比賽，而是打架鬧事，最後是在差點被退學的情況下勉強畢業。

除了自己和屬下的事情，其它她全都不關心，當然也不可能和當時的林路航有任何交集。

真不敢相信，原來他們兩人真的同校又同班......

艾玫吞咽了咽口水，在林路航的可怕注視下，慢慢地再將視線移到國小紀念冊上。

記憶緩緩地飄向國小時期--如果可以，她實在不願回想，因為國小的悲慘日子，她至今還無法釋懷。

艾玫找到那可愛又綁著兩條小髮辮的自己，很自然地再看向旁邊的照片，一個眼神兇惡的男孩瞬間映入眼中，當場令她心驚地跳起。

「這個人......」她看向林路航，那對幾分相似的眸子讓她的視線再度回到照片上，見到上頭寫著「龍一」這個名字，立刻怔住了！

照片中的男孩就是經常欺負她的壞男孩，而那壞男孩叫龍一，龍一又是林路航小時候的名字，這幺說來......

「原來......你就是......那個男孩......」這個真相太可怕了，艾玫一時間過於激動，指著他結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總算想起來了！可真是費了我不少功夫啊！」林路航勾起嘴角，那帶著壞壞的眼神就像當年那自大又傲慢的壞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