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放照片！？」季曉萍一聽到這個條件，臉都綠了。
「你知不知道這個年輕總裁的最大賣點，就是他俊美的外型？他是全台灣多少女性愛慕崇拜的偶像代表，既多金又俊美，少了他俊帥的照片，這本書的利潤大概也只剩下三成了，你知不知道！？」
星期六半天的班，一進到季曉萍的辦公室不到十分鐘，楚玥馬上又陷入了被罵到狗血淋頭的窘境。
「我不同意！絕對不同意！」季曉萍失控地咆哮。
「可是……可是……岳振遠說，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請其他出版社來出這本書。」楚玥怯懦地回應季曉萍。
「你到底是怎麽和他談判的？居然談出這種喪權辱國的結果！？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本事，竟然連一個小小的書籍合約都談成這樣！？你告訴我，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會不會感到慚愧啊？」
怎麽談判的？
楚玥腦中浮現的，是前一天下午和岳振遠針鋒相對的場景。
唉，別提了。
「我不管，其他的條件好說，但你至少要給我爭取到放岳振遠的照片，否則我們就放棄這個企畫。
你要知道，我們如果做全台灣第二位企業金童何金城的專題，再放上何金城的照片，可預見的利潤還比不放照片的岳振遠大很多，我沒有必要去做岳振遠的。」
「可是……可是我已經和他簽了草約。」
「你說什麽！？」聽到這句話，季曉萍差點沒把桌上的雜誌拿起來摔到楚玥臉上。
楚玥低著頭，眼淚就快要掉下來了。
「我說，我已經和他簽了草約。因為主編你說過，無論什麽條件都要答應他，因為無論如何都要做到岳振遠的專訪啊！」
「你是豬頭嗎？利害權衡你不懂嗎？是的，沒錯，我是這樣說過，可是我沒有想到他不要放自己的照片，他根本是想把利益全部往自己口袋裡塞，不管我們的死活。這種條件你也敢答應？你有沒有一點專業的靈敏度啊？」季曉萍氣到不行。
「總之，你要自己去跟他斡旋，否則這個企畫無限期延滯，任何責任我們出版社都不負。」
「可是……」可是她已經說過她不會哭哭啼啼去求他啊！
「沒什麽好可是的。」季曉萍繼續說：「我要的是結果，不要丟問題給我。」
楚玥的一顆心此刻就像沉入大海，那樣地絕望。
當她走出季曉萍的辦公室時，滿腦子都是岳振遠那氣勢凌人的模樣，她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再去和岳振遠談照片的事，一定會惹來很大的羞辱。
她和岳振遠到底有什麽仇啊？
一個頭兩個大！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偷看著楚玥，可沒有人敢和她說上一句話，因為大家都知道，最近楚玥可是衰神上身了，所以衰事連連，不但倒楣地接到岳振遠的企畫，還遇到大地震，被關在電梯裡面，衰到極點。
只要楚玥的眼神不小心瞟向哪一個人，那個人就開始裝忙，很怕她身上的衰神也找上自己。
******
星期六，這家超級賺錢的出版社還是忙到傍晚五點多。當楚玥走出季曉萍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四十分了。
糟了！
楚玥一看到手錶，想起了答應岳芳華要陪著她去參加一個什麽Party，便匆匆收了公事包，往八條街以外的搏躍大樓奔去。
城市的另一頭，一家超級豪華沙龍的VIP室裡面，傳出了吹風機轟隆隆的聲音，三個人正手忙腳亂地伺候著一個大小姐。
這個大小姐平常也不是那麽難伺候，可要是遇上了什麽重要的Party，就會變成魔鬼一樣，怎麽弄她都不滿意，從下午一點鐘到五點鐘，整整四個鐘頭，她想要的髮型一變再變，搞得美髮師、美甲師、化妝師三個人揮汗如雨，也沒能抓得住她的心意。
「不行不行！醜死了！珠寶Party耶！法國名設計師卡內爾親自到場的珠寶Party，我怎麽可以用這麽可愛的樣子現身啊？」岳芳華急得跳腳。「這樣不夠高貴，我去了會被笑死的！」
好不容易搞定了這個浪漫長發，加上粉色桃花水晶指甲的這個裝扮之後，正當設計師把晚禮服送進來的時候，岳芳華一看到那件充滿蕾絲花邊的粉紅色洋裝，就更心煩了，整個臉都垮下來。
「我不要。我決定了，要換第一個造型，我還是覺得小女人的貴氣比較適合我，對，就是這樣。」
「可是……」就連全台灣最知名的髮型師Paul，一聽到岳大小姐的決定，也有被打敗的感覺。「那個造型還需要花一個多鐘頭才能完成，這樣子您來得及嗎？」
「就算遲到，我也不能被嘲笑，被當作下一期時尚雜誌的笑柄，我不管，我就要換，馬上換！」岳芳華像個孩子似的鬧著。
「但是，您不是說六點鐘要去搏躍大樓接人嗎？這樣來得及嗎？」
「對喔。」這話倒是提醒了岳芳華，她還要去接她的女伴楚玥。「我差點忘了。」
「所以……還是不要換了吧？」Paul小心翼翼地「建議」岳芳華，因為他已經精疲力盡了。
「不行。」岳芳華把手機從包包拿出來，一邊對Paul說：「要換。我找人去接她。」
Paul一聽，臉色慘白，但也只能順箸岳芳華的意思動手，誰教岳芳華是他們這家頂級沙龍的VIP貴客呢？
只見岳芳華拿著手機開始講起來了。
「岳振遠，你還在搏躍大樓吧？」
岳振遠聽到是岳芳華的聲音，眉頭就皺起來了，心裡直覺沒有好事情。他好不容易剛批完整個星期的公文，才正要坐下來喝杯咖啡，就接到這個電話了。
「是啊。我想姊姊的心情應該很不錯，昨天我也收到那個邀請函和水晶鑽領夾，看起來這個宴會應該辦得有聲有色。」岳振遠說。
「我的心情糟透了，造型一直弄不好，啊？有聲有色？那來的記者一定比平常多很多，我真的不能太隨便，Paul，拜託你了，加油！」岳芳華對著岳振遠說到一半，又轉過頭去對Paul說。
「姊姊？」
「啊，對不起，振遠，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不然我就死定了，姊姊這輩子能不能幸福，能不能找到真命天子！就靠你了。」岳芳華話說得很誇張。
這就是每次岳芳華要找岳振遠幫忙的時候，都會使出的「必殺伎倆」，那就是讓岳振遠重新認識到「讓姊姊找到真命天子，得到幸福，就是他的責任」。
不過，現在這麽誇張的話，已經不能再煽動岳振遠了，他很清楚事情沒那麽嚴重，他的姊姊只是想在Party上風光一下而已，她從來也沒在找什麽真命天子。
「請直接說要我幫什麽忙好嗎？」岳振遠根本沒有耐心聽岳芳華誇張的描述。
「你去幫我接楚玥直接到Party會場好不好？我來不及了。」
楚玥？聽到這個名字，岳振遠的心，抽動了一下。
「為什麽？」
「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啊！我還要冉換回原來的造型，他們把我搞得太幼稚、太可愛了，可是今天那種場合根本不適合……拜託啦，岳振遠，反正你也是要下班回家，就當作你回家走出搏躍大樓，順便去接楚玥就好了。」
「我是堂堂跨國企業的總裁，不是司機。」岳振遠冷冷地回應。
「岳振遠，總裁也是有家人的好不好，更何況，我是你唯一的家人耶，自從爸爸媽媽過世之後，這個世界上唯一打從內、心關懷你、愛護你的，不就是我這個沒有找到幸福的可憐姊姊嗎？你竟然還要拿你總裁的身分來壓我？你是不是連我這個唯一的親人你都……」
「夠了！」岳振遠覺得他的耳膜就要爆炸，這套老辭他不知道已經聽過幾百遍了，完全不想再聽下去。「我答應你，OK？」
「你最好了。」岳芳華丟下這句話，就掛電話了。
到底是誰比較現實？岳振遠還真搞不懂。
******
岳振遠已經站在搏躍大樓前等了楚玥半個鐘頭了，秋天微涼的風吹過來，有點寒意，岳振遠越等就越覺得，自己真的很像一個司機。他為什麽得在這個寒風裡等待他最討厭的媒體人呢？
連守時都做不到的人，難道真的能信守和他之間的約定？把對於他的報導寫得客觀公平嗎？岳振遠的火氣越來越大了。
終於，六點二十五分，楚玥出現了。
向著岳振遠奔來的楚玥，一看清楚等在前面的是岳振遠，不是岳芳華或者岳芳華的司機，她整個人都傻住了。
岳振遠一看到她也傻住。
這個笨蛋穿什麽要跟人家去Party啊？
散亂的頭髮紮成一束馬尾在後頭，穿著一件淡藍色簡單的洋裝，腳底下踩著三百九一雙的高跟鞋一路跑著，鞋上還沾滿泥巴。
她，就這樣要去Party？
楚玥不知所以然地東看看、西看看，不敢和岳振遠說上一句話。雖然她前幾天才有氣魄地和岳振遠杠上，可是那種一時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也不是常常有的。
更何況，岳振遠看起來就是一臉嚴肅、很難接近的樣子，她知道她對這個男人是恐懼多過於一切。
「你在看什麽？」岳振遠先開口。
「沒……沒有，我和芳華姊……」
話還沒說完，岳振遠就把話截去。
「她不會來了，上車吧！」說完，就拉開車門，準備進入駕駛座。
只見，楚玥還站在原地不動。
「為什麽不上車？」岳振遠沉著臉問。
「我……為什麽要上你的車呀？」楚玥鼓起勇氣反問。
「岳芳華的造型還沒有做好，不能來接你，所以我代替她來接你，這樣夠清楚了吧？」岳振遠沒好氣地對楚玥說，說完，逕自進了駕駛座。
而楚玥也在慌亂之下上了車。
一路上，隨著道路越來越塞，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越來越沉悶，整整有十分鐘，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岳振遠從後視鏡裡面看見楚玥畏怯的樣子，覺得既同情又好笑。
「你……就穿這樣和我姊姊去參加Party？」
穿這樣有什麽不對嗎？
楚玥低下頭瞧了瞧自己，搞不懂岳振遠在說什麽。
「搞不好連Party的服務生都穿得比你好。」岳振遠很不客氣地對楚玥說。
這話真是傷到了楚玥的自尊心了，她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這樣批評她的穿著。
「這可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那真是可悲。」岳振遠不經意地說。
「岳總裁，你這樣說話很傷人，你知不知道？」楚玥不高興地說。
「我說的是實話。」岳振遠直說，「珠寶Party裡頭，哪一個女人身上的衣服不是晚禮服、訂製服，價值動輒數十萬？以你這身打扮，等到你走進那個Party，被所有貴婦批評得體無完膚，你才會知道什麽叫做傷人。」
「那是我的事情。」楚玥別過頭去，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反正我只是陪人家來的。」
她實在對岳振遠高傲的態度感到又害怕、又生氣，如果不是為了工作，楚玥根本一輩子都不可能想和這種人打交道。
「這不是一種負責任的應對態度。人家大費周章辦了一個Party，結果客人竟然用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去參加？你說，這是不是不禮貌？」
岳振遠說的話聽起來真是百分之百的有道理，可是，為什麽字字句句聽起來都令人那麽討厭？那麽傷人？他難道沒有更好的表達方人了嗎？楚玥心想。
岳振遠看著楚玥不搭腔，繼續追問：「我說得有道理吧？」那種表情看起來非常得意、非常欠揍。
「你就算說得有道理又怎麽樣！？」楚玥被他那個樣子給激怒了，挑挑眉毛瞪著後照鏡里的那個囂張的表情。
「我本來就不是屬於你們那個世界的人。而且，我已經說了，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我就算花掉一整年的薪水，也穿不到你所說的那種……什麽數十萬的晚禮服。」
「早認輸不就好了嗎？」岳振遠嘴角泛起了抹神秘的微笑，接著，把方向盤一轉，將車開到另一條路上去。
兩個人之間又陷入沉默，這個時候，楚玥心地想著的，是下午季曉萍對她說過的話。
她幾次偷偷地從後照鏡里偷看岳振遠的臉，發現他的輪廓是那麼的完美，眼神是那麽的清亮有神，開車的姿態是那麼的霸氣，就想是漫畫書里走出來的男主角。
季曉萍說得沒有錯，就算書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放上他的照片，銷售量肯定就難以估算了，也難怪季曉萍基於商機的考量，非要把他的照片弄到手不可。
只是，問題是，她要怎麽說服這個自以為是天的男人妥協呢？
「我想，你應該已經把我的條件，跟你們主編說得很清楚了吧？」岳振遠不經意地問起。
楚玥一聽，有點驚慌地看著他。
她沒有想到岳振遠竟然主動提起了。她都還不知道怎麼繼續和岳振遠談放照片的事情啊，
岳振遠從後照鏡瞄了一下楚玥的表情，馬上就瞭然於心。
「我看八成是照片那個環節沒有談妥。」岳振遠的語氣像是認真，又像是在戲弄楚玥。「怎麼樣？你準備好了要哭哭啼啼地求我了嗎？」
「我……」
「你慘了，我是不會妥協的。」岳振遠繼續說。
「你是故意要整我的嗎？」
「那倒不是。」岳振遠又轉到了下一條路，一邊說：「放我的照片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不是牛郎，也不是靠歌迷生存的男偶像，出賣色相對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因為我不期望有粉絲。」
「我們主編說，如果不放照片，她寧可不做這個企畫。」楚玥坦白地告訴岳振遠。
「那麽你就應該知道了，我為什麽會這麽討厭媒體？因為他們勢利、短視、利用採訪對象也利用消費者，只會推銷一些垃圾給大眾。」
「你不會在說你的照片是垃圾吧？」楚玥故意酸他，既然她已經被修理了那麽久，至少也要扳回一城。
沒有想到岳振遠竟然同意她的挖苦，說道：「沒有錯。我岳振遠最沒有價值的地方就是外表，我不希望把這種垃圾推銷給別人，這就是我為什麽要堅持不放照片的原因。我這樣說，你可以理解了嗎？」
岳振遠的話聽起來真的是非常的有道理，可是……她該怎麽辦？她已經騎虎難下了。
「到了。」岳振遠說，「下車吧。」
車子停在一家亮晶晶的店門口，楚玥往車窗外一看，發現裡頭挑高的設計，有一座超豪華的水晶吊燈，緊緊地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慢慢地推開車門，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還以為這裡就是宴會的地點。
裡頭的人一看見岳振遠的身影，像一隻美麗的花蝴蝶似的，從裡頭飛奔出來。她梳著一個優雅的包頭，呈現出完美的鵝蛋臉，脂粉輕施，看得出來是美麗又很有自信的女人。
她就是Vita，岳振遠從前在英國留學時就認識的朋友。
「岳總裁竟然出現了！？我沒有看錯吧？」Vita一見到岳振遠就給他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讓楚玥看傻了眼，在她的心目中，岳振遠根本是不可能和任何人擁抱的那種人，因為他是一個高傲的冷血動物啊，
「我記得你上一次出現是在二○○三年，芳華姊訂婚的時候。」
「是啊，婚沒有結成，你這邊也變成她的傷心地了。」
「無妨無妨，我懂女人，我懂。」Viat釋然地笑著說。「今天你又出現了。」
「還是為了她，」岳振遠聳聳肩，指著楚玥，一臉無辜地對Vita說：「我要把她的Palty女伴，完美地送到宴會上去。」
「是嗎？」Vita這才注意到楚玥，走上前去，伸出友誼的手，對她說：「你好，我叫Vita。」
「你好，我是楚玥。」楚玥轉向岳振遠，疑惑地問：「我們來到這邊，是要……」
Vita代替岳振遠回答：「仿造型，我來幫你做造型。」
什麽！？
楚玥聽了，嚇得倒退三步。
來這種地方做造型？她整個人當在這裡，都還不夠付錢哪！
「怎麽了？」Vita關心地問。
「不是……我……不能……我身上連一千元都沒有，而且我只是陪客，不需要這麽地……」楚玥越說越慌亂。
Vita聽了，她轉向岳振遠，對岳振遠說：「你的朋友真是有趣。」
「的確很有趣。」岳振遠煞有所指地笑著說。
「岳總裁，我……」
「別再開玩笑了。」Vita主動地把楚玥推進門去，一邊對她說：「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裝扮？是可愛型的、高貴型的，還是性感的？還有，今天的Party主題是什麽？」
楚玥一邊被推進去，還頻頻回頭對岳振遠釋出求救的眼光，但岳振遠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