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不就結了？我爸在外面有個女兒，應該就是你。」

「我吃完了，結賬，順便跟你說一句——我不是你妹妹。」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彭五一不相信她的話，他覺得她是因為恨他父親才不肯承認，那年他上大三，艾小夏念高二。

整個假期彭五一每天都跟著艾小夏，她去哪他就去哪，像唐僧一樣的對她碎碎念，教她要好好回去念書，不要再混了，說她才十六歲，還有很好的未來……艾小夏被他煩得受不了，終於答應只要他不再跟著她，她就會好好念書。

趙敏問，彭五一是不是喜歡你？她搖搖頭，說他只是把她當妹妹，鼓勵趙敏去追。

沒想到趙敏真的去找彭五一告白，彭五一拒絕了，理由是「你是小夏的姊妹，也就是我妹妹，我對小女生沒興趣。」趙敏很受打擊，不過一個星期後就好了，沾了艾小夏的光，她也像使喚傭人一樣使喚彭五一，說不接受她的愛情，要報復他。

開學后艾小夏如約回學校上學，彭五一不放心，叫趙敏看著她，如果她還去混就告訴他，他來收拾。

彭五一的大學和艾小夏的高中同縣市，所以每個周末他都會來檢查她的功課，在他的督促下，成績很快就趕上來了，只不過她仍然不大跟人來往，所以在同學中人緣不好，都說她假清高，艾小夏也不在意。長得漂亮的她，有很多男性喜歡，但是都被她的冷淡給嚇得不敢表白。

他其實最喜歡那個時期的艾小夏，兇悍得不像個女孩子，可是他知道，她是在自我保護。

她其實很善良，見到乞丐會掏出口袋裡不多的錢，輕輕地放在人家碗里，從來不隨意扔進去；碰到需要幫助的人，她會默默地伸出援手，也不多言。

那時候的她看起來十分耀眼，不像現在，外表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可是卻失去了生氣，總是把自己藏起來。

彭五一後來知道艾小夏不是自己的妹妹，是媽媽告訴他的，「你爸的那個賤種已經死了，他白高興了一場，在十歲的時候從陽台摔下來摔死了，真是報應。」

可是他高興不起來，一是畢竟那是跟他血脈相親的人；二是他已經將艾小夏當成自己的妹妹去關心愛護，習慣了被她使喚。

他告訴艾小夏，「你真的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已經死了。」

她撇了撇嘴，「我早說過我不是你妹妹，因為我跟我爸早就做過了親子鑒定，百分百的真父女，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怎麼，現在後悔對我那麼好了？」

這是個怎麼樣的家庭啊？爸爸居然拉著女兒去做親子鑒定。他在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不會後悔，從今以後你艾小夏就是我妹妹，必須服我管教。」

「你是可憐我有娘生沒爹教嗎？用不著可憐我，你可以走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她滿不在乎地說。

彭五一敲了她頭一記，對於艾小夏，他是放不下了。

窩在彭五一懷裡的艾小夏掙開他的手坐起來，打斷了他的回憶。

「小夏，有沒舒服點？」

「嗯，好多了。彭五一，我是不是你的累贅？」

「別胡說，就算你是，這輩子我也只要你這一個累贅。」

「我不想動了，你送我回家。」

彭五一認命地扶著她走出孔雀王朝，載她到她家樓下后，他打開車門，蹲在她前面，再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上來。

艾小夏扭捏地說：「都這麼大了還背啊？」

「來吧，今天免費贈送，你就是變成老太太了，哥哥還背你。」

她趴在彭五一背上，覺得他的背寬厚了不少，變得更有力了。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彭五一想起大三那年的寒假艾小夏跟趙敏去郊外玩，騎自行車摔車，腳踝骨折，他每天背著她出門曬太陽，後來，她想耍賴不肯走的時候，就會說「哥，蹲下。」

他就乖乖地蹲下，讓她趴在背上，背著走一段。

這時艾小夏問：「你是不是在想我腳踝骨折那時候？」

「是啊，你也在想？」

「嗯，你怎麼就這麼倒霉呢，撿了我這個禍害，扔又扔不掉，罵也罵不了。」

艾小夏家到了，他把她放下來，轉身認真地看著她，「艾小夏，我從撿到你的那一天起，就把你當成是我的責任了，所以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不要再想袁易了，你仔細想想，那不過是少年時期對愛的一種嚮往，袁易只是固定在你腦海的一個影像，不是一種情感。」

她沒有說話，開門進去，臨關門的時候說了一句，「彭五一，你也該定下來了，給我找個嫂子吧。」然後將他關在門外。

進到房間，艾小夏整張臉埋進被窩，袁易的身影不斷浮現在眼前，讓她覺得煩躁難安，她爬起來，從柜子里拖出一個紙盒，裡面放著她的三件寶貝，停頓了一下，連盒子都沒打開就又塞了回去，跑回床上躺著。

袁易結婚了，自己還期盼什麼？趙敏跟她說袁易結婚了的時候，她內心仍抱著一絲幻想，也許敏敏的信息錯誤，沒有聽到他親耳說就不死心，今天見到了，聽到了，死心了。

懷抱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慢慢沉入夢鄉。

就快睡著的時候，電話響了，她當沒聽見，好不容易睡著了，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打電話？

可是對方鍥而不捨，她只好無奈地抓起電話，閉著眼睛火大的「喂」了一聲。

對方沒聲音，艾小夏氣得大罵，「你有病啊，沒事兒打什麼騷擾電話！」

「小夏，是我，袁易。」

聞言，她蹭地坐起來，「袁易？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小夏，我說過的，只要你還在這座城市，我一定會找到你。」袁易自信滿滿地說。

「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為什麼騙我？」他不答反問。

「我騙你什麼了？」

「你根本沒有結婚，為什麼騙我？」

艾小夏沒有回答。

「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你。」說完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掛斷了電話。

艾小夏苦笑，現在的袁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彬彬有禮的文弱書生了，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還有她的公司地址呢？又想想，人家老爸是警察局長，查她還不容易嗎？

本來就睡不著，這會更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想著明天到底要不要去上班。

折騰了一夜，艾小夏幾乎沒睡，起床后打開衣櫃挑了半天，發現除了Ｔ恤就是套裝，最後放棄，隨便找了件Ｔ恤和牛仔褲就出門，到公司的時候，她困得眼皮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王月戰戰兢兢地湊過來問她，「小夏，這幾天沒來上班，讓我擔心死了，是不是吃飯當天那幫人欺負你了？」

艾小夏抬起頭還沒說話，她就「啊」的一聲叫出來。

「天哪，他們打你了嗎？」

她感到莫名其妙，「沒有啊，怎麼了？」

「你眼底下的黑青不是被打的？」

原來是說她的黑眼圈，她有氣無力地說：「王月，這是黑眼圈，有那麼明顯嗎？」

「很明顯。小夏，你跟孔雀王朝的老闆很熟嗎？聽說老闆很帥，是不是真的？」

艾小夏想了一下，彭五一確實是很帥。她嗯了一聲，無心聊下去，王月見她不想繼續話題，只好訕訕地走開。

她一整個上午坐立不安，還破天荒向王月借了粉餅，遮了一下自己的黑眼圈，這期間看了無數次表，連旁邊的同事都看出她很緊張，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有事先走，幫她請假。

艾小夏泄氣了，連旁人都看出來她緊張，袁易會看不出來？自己就這麼沒出息嗎？

終於熬到中午，她一個箭步沖了出去，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她東張西望了一番，沒有發現袁易的身影，又等了快半小時也沒見到他出現，最終她忍不住傍袁易打電話，結果是關機。

難道袁易只是為了耍弄她一番，以報十年前她不告而別的仇嗎？他明明不是這麼無聊的人，可是為什麼會失約呢？左思右想想不出好理由，艾小夏終於失去了耐心，在心裡罵自己傻，十年不見的人還期待他會有多在乎這樣的見面，也許他已經忘了這個約會。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公司，飯也懶得吃，趴在桌子上補眠。同事陸陸續續回來，有人關心地問她是不是病了？讓艾小夏很感動，她在公司向來都是自掃門前雪，但是同事似乎還是滿熱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