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尋花去,夜夜棲芳草……

暮雪一般的白櫻,環繞著千年古寺,百餘尺寬的龍城城壕碧綠的水波上,被南風覆上一層柔白的雪。

天還未亮,是鴿子羽絨那般的灰白色。

一身白袍的男人負著手,緩步走在青苔漫生的石板路上,皎白的櫻吹雪隨著他的每一個步伐,為他灑下一地花毯。男人有著一頭銀色及腰長發,並未冠起,容貌如天神精心雕琢的白玉雕像,又或者他本來就是謫仙人,他的神情淡然安適,衣裳只是普通的布衣,穿在他身上仍顯得英姿颯爽、飄逸出塵。

原本在櫻樹下捧著芳花瓣玩耍的小丫頭正將一把白櫻往空中撒,見了男人,呆愣住,粉團似的小臉酡紅,又圓又亮的大眼閃閃發亮,似乎連小丫頭也為他的美貌入迷呢。

男人忍不住笑了,笑得溫柔無比。那恐怕會讓這些年來他身邊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溫柔,帶著些許感傷。

他來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與她平視,好像有些依依不捨地看著她。

小丫頭才五、六歲左右,小不隆咚一個,柔軟的黑髮在頭頂被束成一個圓髻,穿著在她這年紀顯得太樸素的白衣,但質地是上好的、皇室才有的華美絲綢,雖然素白,布料上有翟鳥提花暗紋,配上象牙色腰封,把她小小圓圓的肚子捆起來,繫上一條紅色纓絡絲帶,整個人看起來像顆小圓粽一樣飽滿可愛。

「大哥哥你是神仙嗎?」小女孩盈滿好奇的大眼看著他,三月的天還有點冷,她麻似的兩頰不知是被凍著,還是玩得太開心,紅撲撲的,小巧的鼻和比櫻桃更秀氣的小嘴,再配上鵝蛋臉,可以想見成年後必然是個美人。

「不是。」

「可是你的樣子真好看。」小女孩大方稱讚,但還是笑得靦。

她的話和害羞的模樣讓男人笑了,他伸出一隻握拳的手,拳背朝下地舉到小女孩面前,吸引了她好奇的視線,然後才鬆開五指,一隻金色彩蝶停駐在他掌間,翅膀張合著,周身閃爍著七彩霓光,好似不是人間凡物。

小女孩驚呼出聲,但她沒有貿然去驚擾蝶兒,而是看著展翅,緩緩飛到她面前,才伸出肥短的白嫩小手讓停駐片刻,須臾,蝶兒便化成一縷金色磷光,溫柔地遍灑她周身,直到光芒淡去。

「啊!」小女孩有些失望,擔心地問:「死了嗎?」

「沒有,只是去了該去的地方。」

「那個地方好嗎?」

「心之所願,應該是好的。」

小女孩露出釋然的微笑,她還想再說什麼,遠處龍城的方向卻起了一陣騷動,一群宮女驚慌失措地像在找著人。

「公主!您在哪?別折騰奴婢了!」

「殿下!求求您快別玩鬧了……」

小女孩似乎想躲起來,但是只能無奈地看著他,神情彷彿捨不得離開。

「他們在找你呢。」男人顯然早就知道小女孩的身份──作為天朝的巫女公主,雖是金枝玉葉,但卻註定不能像一個普通的皇室公主那般,備受嬌寵地長大。

大冷的天,熹微日光還未破雲而出,小女孩已經必須起床學習一切身為巫女與身為公主的課業。許是嫌悶,便偷偷地跑了出來。

「你明天還會來嗎?」小不點問。

男人搖搖頭,小不點好生失望。

「等你長大,我再用這個模樣來見你,好嗎?」他笑問。

「好啊。」她伸出小手,「一言為定,勾勾手。」

男人伸手勾住她小小的白嫩手指,然後在她臨去前,他傾身,愛憐地拂去她額前的發,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她笑得小臉像紅桃子似的,又甜又可愛。

等到睡了一宿,她就會忘了今天這個約定,但是他的咒法能保她一生平安健康──至少在她二十八歲的死劫到來之前。

這座鎮國寺畢竟不是尋常人能隨意到訪之處,小女孩雖然不知道他是誰,卻早熟的明白他的出現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許會被禁衛軍抓走呢!於是她只能無奈地沖著他揮揮手,強顏歡笑地跑向正在尋找她的宮女們。

男人起身,看著小女孩的身影在櫻吹雪和漸漸漫起的晨霧之中模糊。

「師尊,你真的要這麼做?」一名模樣六旬左右,腳步和身子卻比青壯年男子更穩健敏捷的老者從他身後走來,竟是開口喊了男人一聲師尊。

男人沒收回視線,仍是望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淡淡地道:「只有那樣,我才能幫她。」

「既然命中注定,幫了又能如何?」

「情債情償,」男人好笑地回過頭來,「你這輩子都不懂的,倒未必不是好事。」

若要犧牲至此,他還真不想懂。

「不只是償債。」男人再次看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嗓音已經輕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而是因為,舍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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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絕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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