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朝茅芸香看去一眼,從她眼神中,他看出她所想的和他一樣。
「我大娘在生病期間,肯定知道自己快被茅芸香剋死,為了保住傅家不再有人被她所克,她便寫了這封休書,私底下交給我,沒想到……嗚……大娘果真沒多久就被她剋死了。」傅東洋假意傷心的哭著。
他的娘也不遑多讓,大哭了幾聲,勉強擠出兩滴眼淚。「老爺,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我和東洋,我們傅家就只剩下東洋這一脈,可千萬別讓他被這掃帚星克到……」
「傅二少,這封休書上的字,不是傅老夫人所寫。」楚天闊篤定道;「各位請看,牆上掛了一幅傅老夫人的親筆字畫,她用傅大少奶奶的名字提辭,可這休書上寫的『芸香』二字,字跡明顯不同。」
眾人一聽,爭先恐後搶著對照,傅東洋急忙把手中的休書收起。
「我看到了,字跡的確差很多,那封休書分明不是傅老夫人所寫。」有看到的人忙著出面做證。
傅東洋瞥了眼牆上的字畫,忽地暗自一笑,旋即又露出傷心的模樣,「我大娘寫這封休書時,已病得頗嚴重,咳聲不止,每寫一字就咳了好幾下,手顫抖,寫的字當然不同平日那般。」他得意道:「可是你們大家看,這休書上蓋有我大娘的指印,是不是和字畫上的指印相同?」他又再度亮出休書,讓大伙兒去比對。
「好像是一樣的……」
「那休書上的指印,和字畫上的指印果然一樣……」
「難不成傅老夫人真要休了傅大少奶奶?」
溫碧蘿心一沉,縱使知道傅東洋手中的休書和上頭的指印都是他逼迫婆婆寫的、蓋的,但她苦無證據,說再多都不會有人信。
「茅芸香,你還有什麼話說?快點滾出去!」何玉滿盛氣凌人地趕她。
「楚公子,這下你是不是該幫我主持公道了?」打著制香坊一過手就賣給楚天闊的如意算盤,傅東洋心想楚天闊終究是生意人,表面上假慈假悲做足大善人形象,私底下應當不會和錢過不去。
「那自然是。」楚天闊似笑非笑,從容不迫的說道:「既然傅二少要接管傅家制香坊,在商言商,我得不客氣地和你說白一件事,傅大少奶奶為了讓傅家制香坊重新營業,向我借了三十萬兩白銀,這筆帳,你得先還清再說。」
「三十萬兩白銀?」傅東洋母子一致驚呼,瞠目結舌,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在場圍觀者也全被「三十萬兩白銀」這龐大數目給嚇住,唯獨溫碧蘿偷睞他一眼,暗中苦笑。
為了幫她,他給出這個數目也太嚇人了,她聽到也嚇了好大一跳!
不過幸好有他在,再大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這一關,她總算是暫時挺過了。
再看他一眼,她微微一笑,心頭盈滿感激。
「這是哪裡?好漂亮的宅院。」
午後,楚天闊差人來制香坊,說要與溫碧蘿商量還款方式,她依約來到指定地點后,他一出現便拉她上馬車,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偏靜宅院,這兒,應當不是九陽城境內。
宅子並不大,但前後院種了許多她沒見過的花,紅的、白的、紫的、桃紅……處處綻放點綴,她彷彿來到仙境花園般。
「這是忘憂屋。」他淡然一笑,牽她的手走至後院。
「什麼忘憂屋?為什麼帶我來這,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忽地轉身停下腳步,她煞車不及撞上他,一記溫柔的吻降下。
「從現在開始到離開,我們是不愁世俗事的神仙眷侶,別提工作……」他的指腹貼上她眉間,熨平攏起的皺摺。「將那些惱人之事拋到腦後,我是邀你來賞月的。」
今日天公賞臉,天清氣爽,天尚未暗,一輪明月已悄悄探臉。
自從傅東洋亮出休書,表面上他助她挺過一關,但她深知這只是暫時度過,他能感受到她心上沉重的壓力,還有突如其來被傅家「休」了的五味雜陳的心情。
她一介弱女子要扛起制香坊重任已不易,現今還有「內患」,不忍她終日愁眉不展,近日他得此花屋,決定攜她一游,縱使問題猶在,但適時釋放心中的愁緒總是好。
他真誠的話語,溫柔的舉動,讓她瞬間卸下鐵娘子的外殼,變成一朵需要人細心呵護的柔弱小花。
攤靠在他胸膛,只有單獨和他相處,她才能安心顯露自己無助的一面。
「天闊,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一股香氣撲鼻,她納悶的問:「有人在烤雞?」
「不只烤雞,還有烤魚,還有忘憂酒。」他咧嘴一笑,勾著她的腰走至院中一矮石桌前,桌上擺滿了剛烤好,還散發著熱氣的雞和魚。還有一些美味菜肴,和他口中所說的「忘憂酒」。
她驚訝地看向他,「你讓人準備的?」
他笑著點頭,擁她入座。
天色漸暗,月光漸亮,就著月光,兩人同桌齊嗑美食,一口烤雞一口酒,天南地北聊著,絕口不提煩心事。
餐后,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微醺的她將臉側貼在他胸膛,仰望明月。
「天闊,你是第一個陪我賞月的男人,也是我第一個深愛的男人,是你讓我知道被人寵愛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她似醉非醉,一個逕兒的說出真心話。「可為什麼我在『來世』沒遇到你,如果我能遇到你,我的命運一定會不同……」
「芸香,你醉了。」他愛憐的摸她的臉,那些奇怪的話,他只當是她的「醉語」。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太早枉死,如果我能活著回台灣,說不定就會遇到你了……」她的頭有點暈,可思路還清晰,她在古代是嫁人守寡后才和他相戀,說不定她在「來世」的命運亦同,得等到離婚後,才能遇到他這個「有緣人」。
他苦笑,醉后的她更加語無倫次,但也更令他心疼。
她睜著一雙迷離水眸,蔥白柔荑撫摸他的臉,低聲地說:「天闊,如果真有來世,你一定要來找我,不,你要握緊我的手,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我答應你,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守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
她那無助哀傷的神情令他心生憐惜,不忍她醉得繼續胡言亂語,他低首,吻住她的唇。
月光下,酒意、愛意齊發酵,印在她唇上的吻逐漸加溫,他吻得越火熱,她回應越熱切,他拉著她起身,兩人在步道上一步一熱吻,一步一旋轉……
他摟著她來到最近的房間,點亮一室明火,門一關,火熱的唇迫不及待再度覆上瑰嫩紅唇,褪去覆在她身上的兩件外衣,他伸手欲拉開她的衣領,微醉的她反射性的壓住他的手……
「天闊,我們不能……」她低吟著。
他氣息粗喘,另一手輕握住她的柔荑,「芸香,你已不是傅大少奶奶,從今以後,你是茅芸香,可以正大光明和楚天闊相愛的茅芸香。」
對,她怎忘了休書一事……
「天闊……」水眸迷離的望著他,她和他的戀情再也不用遮藏,她可以大方和他約會,也可以大聲對他說那句藏在心裡很久的話——「我愛你。」
聽到她說愛他,楚天闊開心極了,他緊擁著她狂吻:「芸香,無論你愛我多少,我都會加倍愛你。」
她微笑回望他,吻了他一下,他立即以行動證明,回吻她兩下,她又吻他兩下,這回,他回吻了四下,等不及她出題,他直接給了無數個答案,十個吻、二十個吻、三十吻……吻得她暈頭轉向,雙腳虛軟。
他抱著她躺到床上,大手輕解羅衫,熱吻一路從唇上緩緩滑移至敞開的胸間,她嬌吟連連,他的粗喘聲更急更重……
褪去兩人身上的衣物,拉來棉被覆住受涼的微顫嬌軀,鑽入被中,他用火熱的吻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點上熊熊愛火,同時也點燃一室的火熱纏綿……
來到婆婆房間,溫碧蘿每個角落都仔細翻找過好幾遍,卻還是找不著雙地契的下落。家中每個房間她也全找過,一樣沒發現。
坐在婆婆床上,她滿心疑惑,雙地契不在家中,也未藏在制香坊,那是在哪裡?如今她已肯定地契應該也不在傅東洋手上,若他握有雙地契,何須再和她周旋?以他和他母親橫柴入灶的蠻橫行為,肯定直接把她轟出去。
而傅東洋之所以能這麼快就被釋放,後來他們也查出來,全是仗著他母親的新情人和新任縣太爺有交情,銀子一灑,人自然便大大方方地出來。
唉,古今中外官場難免都有這等齷齪事,她雖憤憤不平,但也無可奈何。
目前最愁惱的是雙地契究竟落在誰手中?
前天被傅東洋一鬧,這兩天傅家制香坊上門的顧客多了許多,不只是來光顧生意,更多是來關切制香坊會不會易主,和詢問傅大少奶奶是否真向楚天闊借了三十萬兩白銀的八卦。尤其是VIP大戶們,他們可不想買傅東洋賣的劣香。
對於所有客人的疑惑,溫碧蘿皆一安撫,給足保證,楚天闊誇口說出三十萬兩白銀,其實還真幫了她;不但暫時讓傅東洋打消奪產的念頭,也因有了這龐大資金,大戶們更相信傅家制香坊採買的香料都是頂級貨。
雖然她斬釘截鐵向客戶保證,但傅東洋手中握有休書,加上雙地契至今仍未找著,這都令她終日惶惶不安,心裡很不踏實。
她低頭思忖,當務之急不如先讓傅東洋以為她是拿雙地契去向楚天闊抵押借錢,也免得他再拿休書來向她索討雙地契。
在這緊要關頭,她必須向楚天闊坦承雙地契不見了一事,或許他聰明過人,會幫她想到找回地契的方法也說不定。
夜已深,明天一早她就去楚府一趟,拿地契抵押借錢一事,她和楚天闊兩人的說詞得兜攏,才不會露出破綻。
她低頭輕喟,現在只希望他不會怪她對他隱瞞了傅家雙地契不見的事。
近午時刻,溫碧蘿拎了一小鍋自己燉煮的四君子雞湯來到楚府。
其實她的廚藝只是尚可,楚府又有專業廚娘,也許她煮得並不合楚天闊胃口,但總是她的一片心意……
好吧,她承認,這是「食用版」的負荊請罪法,希望他喝了這鍋雞湯不會怪她內心藏有秘密沒向他坦白。
當然,除了請罪,她也是真心誠意煮湯給他喝,畢竟他和她已是一對戀人,煮鍋湯給心愛的男人喝,她是很願意的。
她進到楚府,錢管家似乎不在,一名小廝不確定主子是不是在書房,因此她告訴對方,她直接過去找人就行。
來到書房外,原想給他驚喜,卻聽見書房裡有對話聲——
「楚公子,其實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賣傅家祖宅和制香坊的事。」
是傅東洋?這敗家子果真是想賣祖產!
她為之氣結,原想衝進去再教訓他一頓,但轉念一想又暫時忍下心頭怒,想聽看看楚天闊如何訓誡他。
「傅二少,那日我不是與你說白了,傅大少奶奶她——」
傅東洋打斷他的話,鄭重申明,「是茅芸香,她已經不是傅家人了。」
楚天闊唇角微揚,「我不管她是傅大少奶奶還是茅芸香,她借的錢是用在傅家制香坊,誰要是想接掌傅家制香坊,就得先還這筆債。」
「我回去想了想,這可不對,她向你借的錢,誰知道是不是全花在傅家制香坊?說不定她拿去倒貼別的男人……」
「傅二少,這話請你收回,我不聽胡亂道人長短之語。」楚天闊嚴厲的看他一眼。
「是是是,你是活神仙,神聖過人,不聽骯髒話,不說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