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公子，不打擾你和梁姑娘說話了，我回綉坊里繼續幹活。」楚婉不想看戚無煙關心梁昭穎的樣子，便站起身，打算離開花廳。

「婉兒，你的身體不是還不舒服嗎？」戚無煙微蹙起眉擔心地問道，他可不希望她太過勉強，累壞了自己。

「已經不礙事了，二公子請別擔心。」她淡淡一笑，去意更是堅定。

楚婉緩緩起身離開花廳，一時氣不過，故意在經過戚無煙身旁時微微晃了一下，像是體力不支即將要昏倒一樣。

「小心一一」戚無煙訝異之下，趕緊伸出手。

「小心呀！」梁昭穎的動作更快，瞬間橫過戚無煙，搶先一步抓住楚婉的雙臂，硬是不讓她的小心機得逞。「楚姑娘，你要當心一點呀！」

「你一一」楚婉火大地瞪了梁昭穎一眼，沒想到自己的計畫居然就這麽被她給破壞掉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你確定？要不要我扶你回桌邊繼續休息？」梁昭穎打算她昏幾次就扶她幾次，看誰先認輸。

「婉兒，別逞強。」戚無煙雖然覺得她們倆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怪怪的，也沒有多想，跟著梁昭穎一起關心楚婉。

「我是真的沒事了。」楚婉努力漾著柔笑，重新站穩腳步，只能不甘地暫時認輸。「你們慢聊，我回去工作了。」

這一次，楚婉倒是腳步穩健地慢慢離開花廳，沒再耍什麽花招，暫時退出了戰場。

雖然戚無煙還是有些擔心楚婉的狀況，不過他此刻的心思依舊先放在梁昭穎身上。「昭穎，你應該不會只為還披風這一件事而而吧？」

她表面上雖然笑笑的，他卻可以感覺得出來，她的心情並不是很好，像是在壓抑些什麽。

「我真的沒什麽事。」梁昭穎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過來坐。」他率先回到圓桌邊坐下。「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兩天，你有心事難道我還看不出來？」

她不開心，他的心也有些悶悶的，他的心情總是很容易被她牽動，因她而開心或是煩悶。

為什麽會這樣？他自己也不明白，但他無心多想自己到底怎麽了，只希望能早點解決她的不開心，這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梁昭穎只好跟著在桌邊坐，既然他已經看穿她真正的情緒，她也就沒必要強裝笑臉給誰看了。

「到底什麽事？你不說，我怎麽有辦法幫你呢？」戚無煙幫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閑地邊喝邊問。

「我要男人，我要一個男人一一」胸中那股氣已經忍了好一段時間，梁昭穎不顧一切地開了口，想要好好地發泄一番。

「噗一一」戚無煙冷不防將一嘴的熱茶全噴了出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哇，這上好的茶葉，你捨得就這樣吐出來？也太浪費……」梁昭穎表情誇張地嚷嚷著。

「梁昭穎，閉嘴。」戚無煙瞪了害他差點嗆到的始作俑者一眼，趕緊拿出帕子擦掉嘴上茶漬，然後才吩咐丫鬟來收拾桌上的殘局，免得茶漬滿桌都是，非常難看。

她剛才說了什麽？她要一個男人？他有沒有聽錯呀？戚無煙忍不住伸手摸她的額頭，關心她是不是病了。「沒發燒，怪了……」

「我好得很，我的腦袋也很清醒。」梁昭穎沒好氣地拍下他的手。「我是說真的，我要一個男人。」

戚無煙暗暗皺眉，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事出必有因，她絕對不會沒有任何原因就冒出這樣的念頭。「為什麽會突然想要一個男人？」

「因為我需要一個男人來『播種』！」她字字鏗鏘有力，透露出十足的堅決態度。

「唔一一咳咳……咳咳咳咳……」慘，他又被嗆到了。

梁昭穎擔心地趕緊拍拍他的背。「哎呀，無煙哥，你今天是怎麽了，連喝個茶都會狀況連連……」

「梁、昭、穎！」戚無煙放下手上的杯子，已經放棄喝茶了，免得再被她接二連三的驚人之語給嚇得嗆咳不已。「昭穎，告訴我，你只是在開玩笑罷了。」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梁昭穎非常正色地回答他。

娘說她沒辦法替梁家傳宗接代，她就偏要證明給娘看，不讓娘再用這種原因責怪她，把她批得像是一無是處一樣。

她不嫁人，但她可以找一個男人讓她懷有身孕，最好是不認識且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播完種之後就再也別見面，各走各的路，這樣麻煩會更少，然後她生下來的孩子就直接姓梁，這不就解決問題了？其實她可以招贅，但肯招贅的男人身家背景大都不是很好，她也不要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當丈夫，她缺的只有兒子，所以招贅這種事情她並不考慮。

她知道這麽想是太過大膽了些，甚至未婚生子會引起別人的議論紛紛，不過反正她早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你是很認真的在胡鬧。」戚無煙不得不收起原本閑適的態度，轉而變得嚴肅。「我不管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樣的理由而打算這麽做，總而言之，我都不會讓你繼續胡鬧下去。」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沒有資格管。」她的態度也開始強硬起來，討厭他擺出架子來制止她。

「我是在關心你。」他強調。

但她卻毫不領情。「我不需要這種潑冷水的關心，如果你真要關心我，那就該幫我找一個適合的男人取種，讓我可以順利達成目的。」

「這種事情我絕對做不到。」他內心一窒，感到異常的不舒服，好像手中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被搶走了。

他突然心慌慌的，只想著要阻止她，絕不能讓其他男人有機會碰她，甚至還有一種奇怪的酸澀在胸口蔓延，但此刻的他無心細想自己到底怎麽了，只希望能讓她趕緊打消念頭。

「為什麽？」

「不管是誰聽到你這樣的想法，都不會同意你的做法，我當然也是一樣。」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和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一夜，然後還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他就沒來由地生氣，感到非常的不是滋味。

她怎能這樣糟蹋自己？他絕對不允許，絕不能讓她這麽做！

這三年來，不管她做了什麽再離譜的事情，他都能夠包容，甚至連責駡她都沒有，就這一件事情他無法容忍，完全不能接受，光只是單純的想而已，就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幾乎要發起怒來。

梁昭穎看他臉色僵硬到似乎真的要發怒了，他的脾氣一向很好，很少事情能夠真正強烈的影響他的情緒，這是她第一回見他有這麽難看的表情。

「好啦好啦，我暫時打消這個念頭，總行了吧？」她一時之間感到有些氣弱，趕緊改口緩和一下氣氛。

她剛才真的是一時氣昏頭了，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讓他知道，這也難怪，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他的反應會這麽大也就不怎麽奇怪了。

偷偷摸著自己平坦的肚子，其實如果可以，她多想懷他的孩子，不過憑他們倆的關係，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非他被她給算計取種。

但只要一想到他被她給算計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她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她怕兩人的關係會因此而破裂，所以她寧願和他保持著這不上不下的關係，至少……還可以無所顧忌地靠近他。

所以，她只能選擇找陌生的男人取種，捨棄了心裡最渴望的他……

「你是說真的？」戚無煙原本凝重的神色終於和緩不少，心頭的慌亂也稍微平息下來，卻還是有些懷疑。

依她的個性，她可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她要是真的固執起來，十頭牛來拉她都拉不動，怎麽這一次這麽快就棄守了？「當然是真的，我會『暫時』打消這個念頭的。」她刻意有所保留地回答。

「你的『暫時』是多久？十天？一個月？還是半年？」他眉一蹙，非得把話問個清楚不可。

「呃……這個……」她不得不說，他還真是非常了解她的性子，知道這一句「暫時」是有文章在的，不得不提防。

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和他過招過久了，早練就一身油滑的功夫，問題能避就避，才不讓他有機會再繼續對她碎念下去。

「昭穎，回答我。」戚無煙可不讓她繼續打混下去，進一步逼問。

「啊哈哈哈……其實我也不知道耶……就看哪時又突然一時興起嘍。」為免必須聽他像哥哥一樣繼續嘮叨下去，她決定馬上起身開溜，先避避風頭也好。「無煙哥，披風已經還給你，我也該去糧行了，下回見啦！」

他不幫她不要緊，她總會找到願意幫她的人，就不信自己沒辦法完成這件事。

反正她決定要做的事情，不論會有多麽艱難，她都會努力堅持，直到成功為止！

他一愣，沒想到她居然使出賴皮招數，一溜煙就跑，存心裝傻。

「昭穎，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看著梁昭穎逐漸遠去的背影，戚無煙的心開始感到不安，就怕她真的一時想不開，做了傷害自己的事情，到最後才來悔不當初。

她開始脫離他的掌控了，他捉摸不到她此刻的心思，原本平息下來的心頭慌亂再次激蕩起來，感到無所適從。

他此刻的心浮氣躁，似乎還多了一種奇怪的惶然失落，就怕會失去她，這種情緒很陌生，之前從來沒出現過，所以他也很困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他突然有一種想將她給緊緊綁在自己身邊的強烈念頭，好像必須這麽做，他的心才能安定下來，才能確保她不會真的逐漸離他遠去。

他到底該拿她怎麽辦才好？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他，找不到最好的答案……

自從那一天之後，戚無煙就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似乎要發生什麽事情，但事實上，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也只能安慰是自己太多心了，別再繼續疑神疑鬼下去。

沒想到，七天之後，他的預感成真了，梁昭穎居然會打算私底下偷偷這麽做！

「吳掌柜，這人是誰？」

無戚布莊里，時已將近打烊的傍晚，戚無煙瞧著眼前穿著打扮像是僕人的陌生男子，不明白這個男子為什麽一定要見到他。

男子不等吳掌柜說話，便自我介紹。「戚二公子，小的是在花滿樓工作的僕人，花嬤嬤吩咐小的，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想辦法見到您才行。」

「花滿樓？花嬤嬤？」戚無煙困惑地問吳掌柜。「吳掌柜，花滿樓到底是干什麽的？花嬤嬤又是誰？」

「二公子，花滿樓其實就是京城最著名的青樓，而花嬤嬤就是青樓的老鴇。」吳掌柜暗暗嘆息，他的主子真不愧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最佳代表，連花滿樓這京城所有男子最嚮往的地方，主子都不知道，簡直可以列為京里的稀有純情男了。

「青樓？」他原本淡漠的表情頓時一愕，不明白青樓的人找他做什麽，他可沒興趣到那種專給男人尋歡作樂的風月場所去。「我不認識你們樓的花嬤嬤，也不想和你們花滿樓有任何關係，請回吧，吳掌柜送客。」

「是的，二公子。」

「啊……二公子，請等等！」男子趕緊又說：「您不認識花嬤嬤不要緊，那您認識一個叫『梁昭穎』的姑娘嗎？」

「呃？昭穎？」他原本轉身離去的步伐瞬間頓下，趕緊又回過身來，驚愕地探問：「昭穎怎麽了？她和你們花滿樓又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