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尤然是開車帶沈淺去那座古城鎮,沒有帶淺淺和雜毛去。進了城鎮,尤然把車速開得很慢,他細細地觀察這個不是很大的小城鎮,車道窄,車輛也少。他這輛勞斯萊斯幻影確實有些扎眼。
當停在她家的時候,沈淺率先出來。老宅子的鄰居就如打地鼠的那些偶爾竄出來的地鼠一樣,露出個腦袋,好奇地看。
跟沈淺玩得比較好的菁菁竄到沈淺旁邊,小聲盤問:「淺淺姐,你賺很多錢了啊。」
「不是賺很多錢。」沈淺有些尷尬。
這裡很鄉下,基本沒什麼有錢人,一般有好車來的,都是菁菁口裡所說的賺錢衣錦還鄉,說也奇怪,這古城的漂亮女孩出去以後回來,都是帶有錢男人回來的,至於是否是正室,那就無從考據了。
沈淺的媽媽一直是做個體戶,賣點嬰兒用的奶粉。簿銷多利那種。
尤然遲一步出來,當他出來以後,菁菁便瞪大眼,囔囔自語,「好帥的哥哥啊。」
沈淺不禁臉上掛起幾道黑線,尤然不該開這麼扎眼的車,更不該……在午休的時候,帶她來家。這城鎮本來就不到,會引起話題。
尤然按了下車鑰匙,勞斯萊斯幻影發出警鈴「嘟」了一聲。尤然走到沈淺面前,把她摟在懷裡,看了看眼前這間很久的宅院。
大概一個院子,左右鄰居加起來也有七八戶,這些地鼠一樣從窗檯或者門口看他們的鄰居年齡都是老一輩,也許沈淺的母親是這裡最年輕的住戶吧。
菁菁一直盯著眼前這位帥哥哥看。菁菁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挺愛八卦的小女生。她越看尤然越熟悉,想起前不久在家收拾堆積如山的舊報紙變賣的時候,一則交通事故頭條,那上面有錢家的少爺頭像跟眼前這位帥哥哥九成相像。
「淺淺,你確定你媽這個時候在家?」他觀察了整個院子,獨獨只有正西邊那戶門和窗都是關著的。
沈淺點頭,「嗯,我去敲門。」沈淺其實有鑰匙,但她選擇了敲門。
她敲了一陣子,門還是沒動靜的。她微微一愣,覺得奇怪。媽媽中餐都喜歡回來做,然後睡個半個小時的午覺,再繼續開店。這種經營方式雖然賺不了錢,但媽媽開這個店也就圖個溫飽而已。
「淺淺,你媽媽在屋裡,可能睡著了,你再瞧瞧。」隔壁的阿婆,好心提醒有些動搖的沈淺。沈淺點了點頭,繼續敲。
果不其然,裡面有了動靜,然後一個頭髮有些凌亂蓬鬆,穿著碎花棉布睡衣的中年女子開了門。
沈母對於眼前還在旅遊卻突然到訪的沈淺表示驚訝,然而更讓她驚訝的是沈淺身後她久違許多的曾經少年,尤然。
沈母第一次見到尤然,也是這樣的情況。只是那年天氣很熱,正是暑日,梧桐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天氣又乾燥。她習慣了中午小咪半個小時,開著電風扇消消熱。
也是同樣,沈淺在外敲著門,她開門,見到了本來在校的沈淺還有她身後的瘦高少年。沈母不喜歡長得標誌的男孩子,覺得不可靠,會花心。尤然不僅標誌,還可以說漂亮。
有一雙深邃烏黑髮亮的眼睛,笑起來,似乎眼睛都能說話了。這樣的少年,哪個少女不迷戀?而且那年沈淺不過十八歲,上高二,她剛回來,就迫不及待把男孩子帶回來,這是什麼情況?這不是她當年的重蹈覆轍嗎?
沈母是個極其專一的女人,她那個時候也早戀,有個同樣長著標誌的男朋友,那人便是於天陽。那個時候感情很純很乾凈,拉拉小手都不敢。
往往初戀總會不成功,卻那麼銘記在心,深深刻在心底最深處。
他考上大學,去上大學,她考上不倫不類的大學,便沒去上了,到針織坊做了女工,從此南轅北轍,偶爾的幾封信也在不知不覺中斷了,就這樣一段感情不了了之。
後來機緣巧合,她和他重複,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以為可以重來,早就認定了解天陽會是她的真命天子,只是……等到她萬劫不復的時候,她遭遇了曾經她最嗤之以鼻的「捉姦在床」。
她光著身子被他的妻子扯下床,拳打腳踢。她多無辜,那個男人從來沒告訴過她,他已經結婚了。
她會恨他,一定會的。可是那天,那個男人情願在他妻子的朋友面前同樣光著身子,死死護著她,不讓她受傷,嘴裡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告訴你,是怕你不要我。」
是的,要是告訴她,他結婚了,有了老婆,她是斷然不會接受重來,她的自尊心怎麼能允許?那次以後,她徹底消失在那個男人的世界,背著他,生了沈淺,背負著一生的負累,一個女人帶著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沈母非常忌諱早戀,早戀是懵懵懂懂,最初的情動,有些人也許會是一生,但這一生要是是單方面,那就是災難。只是到了後來,她扼殺了他們的早戀,她才明白,這兩個孩子,都是把最初的情動作為一生來對待。
一輩子,只要一個她,沒有別人了……
沈母的臉只是有稍縱即逝的錯愕,隨即恢復了平淡,她扯著臉皮,側子,讓出道來,說:「進來吧。」沈淺不禁把嘴抿得更緊,她拉起尤然的手,進屋。
幾乎是同時,沈母與尤然把目光瞟向沈淺握住尤然的手。沈母眼神飄忽,也不知在想什麼,尤然更是高深莫測地盯著看了一陣。
兩人幾乎達成了協議一般,又同時收回目光,四目相對。這情景是何其相似,當初沈淺也是拉著尤然進屋,沈母也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交握的手看,然後望向尤然。
唯一不同的是,尤然那個時候把手抽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他亦用同樣淡然自若的目光反饋給沈母,那眼神中夾雜著笑意還有一份堅韌。
當初的少年羞澀,可以輕易分開手,如今已經不同了。沈母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只是莞爾,隨後又是面無表情。
沈淺和尤然乖巧坐在沙發上,靜等去倒水的沈母。沈母倒了兩杯涼白開放在他們面前,訕訕笑道:「天氣有些熱,就不泡茶了,喝白開水將就吧。」
尤然微微一笑,「媽,不用忙。」沈淺斜睨一眼,眼神似乎傳遞出,你個死不要臉的,不準亂叫媽。
沈母也不適應他突然的稱呼,涼涼地回應,「說實在的,雖然我很感激你對淺淺的愛,只是你也知道我姐姐和你家的關係,當初也是一腔熱愛,下場卻是如此。把我女兒嫁到你家,我還是有些芥蒂。」
沈淺有些疑惑,不懂沈母這話的意思。尤然微微垂下臉,輕輕地點了點頭,淺笑,「我沒有淺淺是活不了了。撇下淺淺,那就是撇下我的命。我還是希望自己命長點。」
沈淺皺了皺眉毛,古里古怪地看著尤然,覺得他的這話把她肉都震麻了,這麼一個下流胚子,居然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沈母撲哧一笑,「那我自然是不能草菅人命。」
沈淺更是大驚了,媽媽很少笑,這話居然把媽媽逗笑了?這話好笑?
沈母忽而收斂了自己,對尤然說:「我想,是時候告訴淺淺一些事了。」沈母站了起來,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一會兒,她手裡端著一本厚厚的相冊,遞給沈淺,「淺淺,這是你的過去。」
沈淺愣了一愣,有些笨手笨腳地接了過去,然後慢慢地翻了起來。第一頁是她滿月的時候,趴在床上,傻傻地朝著鏡頭,依次都是些很小的照片,只有她一個,偶爾有媽媽閃影,但幾乎寥寥無幾。
她十幾歲的照片,連媽媽的影子都沒有,只有沈淺一個人孑然獨立。翻到後來,終於有了別人的人影,她摟著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兩人照得都很傻,但兩人笑得是那麼甜。
「這個男生叫尤初,是你阿姨的兒子。也是尤然同父異母的哥哥。」沈母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而後慢悠悠地睜開,睜開以後的眼神不如剛才有精神。
沈淺有些訝然,愣怔地側頭看向尤然,尤然只是輕輕地笑道:「原來你們認識。」
相冊里,以後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沈淺和尤初,直到最後幾張,才有媽媽的出現。沈淺愣愣地看著這些照片,腦袋忽然有些疼痛,倒帶一般想到一斷斷片段……
「哥哥,你長這麼帥,應該很多女孩子追吧?」沈淺盯著剛出來的相片,看著上面的小帥哥調侃地說。
那位小帥哥說:「可多了,可沒有一個像淺淺這麼可愛的,一個都想不要。」
「切……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沈淺抄起旁邊的衣服,朝他扔過去。沈母很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別鬧了,吃飯啦。」兩人連忙地坐在餐桌邊上。
沈淺不禁蹙眉,不讓自己去想了,她發現她越想,腦子就越疼。她繼續翻照片,只是後面都是空白。沈淺一愣,抬起頭看向媽媽。媽媽笑了笑,「後面是你的秘密,你怕被我發現,特意空了很多頁,你繼續翻就是了。」
沈淺依言繼續翻了起來,翻了好一陣子,才見到一張塗鴉得歪七歪八的照片,而照片的主人翁就是在做的沈淺與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