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常御秋沉默的瞧著尉至軒越走越遠,內心的翻騰也越來越強烈,開始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嗎?
他幫樓琴拆散尉至軒與無瑕,但他得不到樓琴,樓琴也得不到尉至軒,只是多了一對有情人被迫分離,沒有人從中得利。
那麼,他這樣做,又有什麼值得?
尉至軒回到聖螣教的事早已傳遍總教,眾人在私底下議論紛紛,雖然對樓琴的決定大多不滿,但礙於毒藥的束縛,不得不接受,只能繼續將尉至軒尊為左護法。
尉至軒根本不管其他教眾如何看他,他只想儘快確認無瑕的安好,只不過他花三個晚上暗中在總教內尋了一遍,沒發現哪一處有異樣,始終無法確定無瑕目前到底在何處。
依樓琴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他很擔心樓琴會突然反悔,再加上他直接問她無瑕的行蹤,她卻始終不給一個明確的答覆,只要他不必擔心,她會派人好好的護送無瑕離開,就是不讓他們倆見上一面,他才更是無法信任樓琴。
第四日的晚上,尉至軒坐在黑暗的房內,等待夜更深一些,就要繼續去尋找無瑕的下落,一想起今日是十五月圓之日,就不由得納悶,開始困惑起情魔曾經說過的話。
情魔說他註定英年早逝,但他已經服下解毒丹,只要再繼續留在教內,就沒有毒發身亡的危險,是他已經避開死劫,還是……
情魔根本就是在騙他,好誘他與她訂下咒契?
他摸著隱藏在衣裳下的玉塊,那麼用血玉替無瑕養一顆心的事又是真是假?該不會到頭來,他的希望還是只能落得一場空?
死期是假,養心是真,若是這樣,那不知道該有多好,他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伴無瑕,不必再遺憾自己時日無多。
「喀!」
寧靜的黑暗中,突然出現窗框微動的聲響,尉至軒警戒的瞪向窗戶,馬上見到有人潛入他的房內,真不是普通大膽!
「來者何人?簡直不想活了!」
尉至軒抽出長劍,毫不留情的朝來人刺去,但那人竟避也不避,只說:「你想知道君無瑕的下落嗎?」
什麼?尉至軒訝異的收劍,只差短短一寸,劍尖就要抹上對方的脖子,要了對方的命。「常御秋,你這是什麼意思?」
房內沒有點燈,對方的樣貌一時之間根本看不清,但這個聲音他認得,他重新回到聖螣教后,就已經把常御秋視為陌路人,不再有任何交集,沒想到常御秋倒是主動找上門來。
「我知道君無瑕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常御秋終究還是對尉至軒感到虧欠,想要向他做些彌補。
而且他偷聽到樓琴打算對付無瑕,不讓無瑕安然離開聖螣教,與先前對尉至軒的承諾完全不一樣,頓時更是覺得自己錯得離譜,不該再看著樓琴一錯再錯。
尉至軒緊蹙起眉,不確定常御秋安的到底是什麼心眼,一向忠於樓琴的人,怎麼可能會突然倒向他,還打算幫他?
「至軒,君無瑕有危險,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她的所在之處我只說一次,該如何做你自己決定。」
「她有危險?」這下子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再遲疑,急著想知道答案。「她到底在哪裡?快告訴我!」
「她現在就在——」
神謄山山腳的別院里,無瑕一個人靜靜待在客房內,坐在圓桌邊,望著窗外的圓月,心中所想的是尉至軒的狀況。
他回到聖螣教,應該已經得到解藥,可以安然度過這一個月圓之夜,不會再痛得生不如死了吧?
樓琴說,若是她真的愛尉至軒,就該讓他回到聖螣教,這才是愛一個人該有的表現,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日漸虛弱,直至死亡,無動於衷。
樓琴說,只有以她當誘餌,尉至軒才會心甘情願回教,所以要她跟著回神媵山,等尉至軒順利歸教之後,樓琴會再安排他們倆見面。
為了不讓尉至軒死,她配合樓琴的話來到神媵山,但她住在這裡都已經五日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樓琴再也不曾出現過,其間只有送飯的教徒會固定出現,她也無法從教徒口中間出任何消息,只能繼續坐在這兒枯等,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與尉至軒見面。
她照著樓琴的話做了,卻還是不懂情愛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分別多日,她只想趕緊見到尉至軒,撲入他的懷裡,被他的溫暖所環繞。
這就是思念嗎?一離開他,就開始想著他,想回到他的身邊。
思念與喜愛到底差距多遠,她不曉得,但她相信,只要她鍥而不捨,繼續努力,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她好想主動去找他,但樓琴說,在他願意回歸聖螣教之前,她絕不能出現,所以她只好忍著,不能因思念而壞事。
但……她到底還要忍多久?她又還能忍耐多久?
「至軒……」
她輕輕喃著,話語中帶著淡淡的愁緒,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知道這又會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曾幾何時,她懂得寂寞了?從前的她也是這麼一個人過來的,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在遇到尉至軒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正凝思之際,房外不尋常的動靜即刻讓無瑕回過神來,她安靜無聲的聽著外頭細微的腳步聲響,知道有不少人接近這座別院,並且來者不善。
空氣中蔓延著詭異的緊繃氣息,腳步聲已從別院外來到她的房門口,將她團團包圍,長劍出鞘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隨時都有可能衝進房裡。
這些人是什麼來歷?是聖螣教的人嗎?
無瑕不懂自己哪裡得罪他們,他們居然會擺出如此大的陣仗來對付她,她一直都聽話的待在別院內,不曾惹一點麻煩,所以仇怨到底是從何而來?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猛力踢開,許多人從大門及窗戶闖入,殺氣襲來,尖銳的長劍在黑暗中閃爍出暗銀色的光芒,直朝無瑕而去。
「君無瑕,受死吧!」他們膽大之極,完全不遮掩自己的面容,絲毫不在意被她看到樣貌。
無瑕即刻從椅上起身,將靈氣灌注在披帛上,猛力一甩,白色的披帛在黑暗房內大大迴旋,一下子就甩飛第一批衝進來的殺手們。
「嗚哇——」他們連無瑕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狼狽往後倒下。
「我與你們並無怨仇,你們為何要襲擊我?」無瑕的語氣並不含憤怒之意,她只是不解,想不透他們的行為。
第二批殺手緊接著闖入房內。「少羅嗦,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她再度甩動披帛,一一將來人打飛,她從不做殺生之事,但也不會白白任人欺負而不還手。
在第二批闖入的殺手也都倒在地上哀號后,無瑕縱身一躍,從窗戶跳出房,果然見到四周圍著更多的殺手,個個面露殺氣。
這裡是聖螣教的地盤,這麼多人闖入,卻不見駐守在此的教徒有什麼反應,種種跡象表現得很明顯,這些人同樣是聖螣教的人。
在眾多教眾的最後頭,一名披著黑色披風的男子大聲命令。「給我殺,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取下君無瑕的性命!」
「殺——」
無瑕微蹙起眉,一邊抵擋拚命衝過來的殺手們,一邊不解的問:「我到底哪裡招惹到貴教,貴教非要我的命不可?」
「要怪就怪你自己,誰不好勾引,偏偏勾引咱們教主看上的男人。」披風男子冷笑道:「你也真笨,傻傻的跟回來,還以為能全身而退,會有現在的狀況也是你自找的。」
披風男子奉樓琴的命令,今晚務必要殺了無瑕,然後毀屍滅跡,尉至軒找不到無瑕,又無法確定無瑕的生死,只要樓琴說已經將無瑕給放走,尉至軒也找不到證據懷疑她。
只要一想起尉至軒是如何在意無瑕,樓琴就忍不下這口氣,非要礙眼的無瑕死不可!
樓琴喜歡尉至軒?無瑕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難怪樓琴如此在意尉至軒的生死,還因此親自找上門,用盡所有辦法想讓尉至軒回聖螣教。
她在人間遊歷時雖然聽聞過因情愛而生的恩恩怨怨,卻從沒實際碰到,沒想到第一次遭遇,別人就想要她的命。
這些想殺她的人也只是因為被毒物所控制,不得不聽令於樓琴,所以無瑕不想傷及無辜,能不見血就不要見血。
她甩開眾人,身手輕靈的翩然上樹,再大大一躍就跳過別院高牆,落到外頭,打算先甩開他們的追殺,之後再作打算。
沒想到聖螣教派出數十名教眾,卻連一個女人都解決不了,披風男子在聽到樓琴說絕不能小覷無瑕能力時,還覺得是樓琴小題大作,直到真正交過手后才知道樓琴的擔憂是對的。
「快點追!」披風男子焦急的喊道:「絕對不能讓她逃走,完成不了任務,大家就等著下一個月圓之日受罪吧!」
教眾一聽,頓時冒起一陣寒意,只好拚了命的趕緊追出去,非得達成任務不可。
沒過多久,無瑕就又在漆黑的竹林道上被教眾團團包圍,眾人殺氣騰騰的不斷向她衝過來,就不信她沒有筋疲力竭的時候,總會讓他們逮到可以進擊的破綻的。
「別跑!」
「納命來——」
無瑕繼續回擊,以靈巧的力道捲走他們手中的劍,再回身一踢,婁勢漂亮的將對方踢飛老遠,如一朵在半空中綻放的白蓮。
她用餘光一瞥,發現聚集過來的教眾越來越多了,其實她只須使出呼風喚雨的力量,便能夠馬上解決這些人,但她來到人間,就是想要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只要一使出那些能力,她就會被視為妖邪之類,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始終不願意這麼做。
「無瑕!」
得到常御秋幫助的尉至軒終於趕至竹林內,見到無瑕被眾多教眾包圍,人單勢孤,即刻拔劍沖入人群內,毫不客氣的與他們打了起來。
他神色凌厲,身上同樣散發著強大殺氣,可沒無瑕有諸多顧忌,一路往無瑕的方向殺過去。
只要是試圖傷害無瑕的人,對他來說就是敵人,不必手下留情!
「嗚哇——」
慘叫哀號聲接連響起,尉至軒沒多久就殺出一條血路,教眾們對他狠厲不留情的手段忌憚不已,紛紛退開,不敢再與他對峙。
「滾!」尉至軒憤怒的吼道:「誰敢再動無瑕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要他後悔莫及!」
沒想到尉至軒居然會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在一旁觀戰的披風男子眉一擰,其實他對尉至軒的回教也頗多不滿,與其要無瑕死,他更希望尉至軒再也回不了教,空出左護法之位,他們就都有機會得到那個位置。
披風男子一使眼色,三名屬下迅速趁亂離開,繞到尉至軒身後埋伏。
此時披風男子才揚高嗓音命令。「停止攻擊,別再互相殘殺!」
教眾們聽到命令后,不再戀戰,紛紛退開,尉至軒終於見到了無瑕的身影。
她身上不見任何傷勢,純白的衣裳也沒染上一丁點臟一污或血痕,獨自站立的身影縹緲出塵,依舊一如過往般美好。
無瑕瞧見尉至軒,原本的面無表情漾起些微笑意,終於等到他出現了。
「至軒。」
尉至軒微喘著氣,原本的欣喜只在剎那間便消失,因為無瑕背後的竹林內有不尋常的銀光閃爍。
「無瑕,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