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麼小狐狸精?!她差點沒吐出滿口粥,這分明是誹謗和誣陷,她可是標準的良家婦女!
她還來不及抗議,他已瀟洒離去,留下一個良家婦女哀嘆自己的名節受辱,加害人還是她自己的丈夫。
簡單吃過了早餐,她倒頭就睡,一覺就睡到下午,懶洋洋的梳洗換衣,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略有疲憊之色卻相當亮眼,皮膚光滑得像剛敷過面膜,陰陽調和真是有助於美容啊。
不過一想到昨晚的事她就頭疼,四個人的晚餐、洗手間的對話、車上的震撼……她跟丈夫好不容易才有進展,現在算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呢?坦白說若不是察覺到了他的感情,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想跟他談戀愛,既然他有這般需求,她就應該努力去達成。
被吃是義務、戀愛是義務,她的人生難道只有義務?她不討厭丈夫,有時說討厭還是樂趣呢,最近她開始有點喜歡他了,卻不知能否發展成當年她跟葉仁鋒的愛情?若能成功當然是最好的結局,若不成的話她就得多琢磨演技了。
走出主卧房,她正要吩咐廚師準備晚餐,卻先接到哥哥李朝東的電話。
「辰瑜,你現在有空嗎?」李朝東對妹妹說話的語氣總是溫柔的。
「嗯,有空。」
「我人在你家附近,緣來咖啡廳,知道地方嗎?」
「沒問題,我現在就過去。」雖然丈夫吩咐她今天哪裡都別去,但這是她哥哥,說什麼都得去。
哥哥跟她從小感情就很好,因為父母都是相當嚴肅的人,他們兄妹倆只能自得其樂,偷偷分享漫畫、小說和玩具,互相遮掩一些小孩都會犯的錯,要不這樣的話,整個童年就只有「失歡」兩字了。
掛上電話,李辰瑜吩咐過廚師就急著要出門。
從家裡到咖啡廳只要十分鐘,司機小劉卻堅持要送她前往,李辰瑜也知道小劉是職責所在,主動交待誰:「我哥有事找我,可能要談一、兩個小時,晚點我再聯絡你來接我。」
「謝謝太太。」小劉擔任柯啟堂的眼線很久了,非常感謝李辰瑜的體諒,他不曉得有錢人是怎麼做夫妻的,在他看來,這種「監控」非常莫名其妙,因為太太一直都那麼賢淑啊。
進了咖啡廳,李辰瑜很快就找到了哥哥,那根手杖讓人無法忽略,自從五年前那次山難,哥哥的右小腿裝了義肢,不能再爬山或跑步,走路時還要拿手杖。
她先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才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哥,你找我什麼事?」不約在家裡見面,卻約在咖啡廳,想必有重要的事。
「你來了,最近好不好?」李朝東看妹妹氣色不錯,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很好。」她向來報喜不報憂,除非哥哥要逼問到底,「你呢?」
「老樣子。」他也不拐彎抹角了,拿出一本存摺和印章,「這裡面有一百五十萬,你拿去吧。」
「你哪來這麼多錢?給我做什麼?」她知道哥哥在公家機關上班,月薪大約三、四萬,怎麼會突然發財了。
李朝東輕描淡寫的說:「這幾年我買了一些股票和基金,幸好投資的還不錯。」
「投資?你可千萬要小心,別忘了當年爸的事。」平安才是福,她已在人生低潮中學會這個教訓。
「我怎麼可能忘了?放心吧,我沒有欠一毛錢的債,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研究股市,存了三年才有這麼點小成績。」李朝東比誰都能感受到當年的痛苦,除了瀕臨破產的壓力,還有他變成殘障的失意……
「好吧,我相信你會小心,但你也不用給我錢啊,你應該留著娶老婆用。」
「我還娶什麼老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自從當年的女友離他而去,他對愛情和婚姻早就死了心,不想耽誤別人的幸福。
「哥,你不要這麼悲觀,你不是有參加協會嗎?很多會員都有另一半,你一定會找到的。」當時她還擔心哥哥一蹶不振,鼓勵他參加同病相憐的肢障協會,果然看多了也看開了,現在他也是義工之一,不至於把自己封閉起來。
「那是他們樂觀、有信心、有夢想,但是我已經沒有了。」
從哥哥淡然的表情看來,她知道自己勸不動他了,他們兄妹都是固執的個性,她怎能不了解?「好吧,我們不討論這個了,你給我錢要做什麼?」
「我和爸媽都對不起你,我總覺得我們家在賣女兒,犧牲了你才換來一時的平安。」一想起妹妹當年的取捨,放棄了初戀男友,嫁給了有錢的丈夫,李朝東就覺得胸口一陣絞痛,原本保護妹妹是他的責任,他裝義肢的錢確實來自她高價的聘金。
「哥!」她不愛聽這種話,就算是事實,何必說出來讓人傷感?
「雖然這些錢並不多,我想慢慢的還妹夫,十年、二十年都沒關係,我一定要讓你能抬頭做人,在他面前不用像個小媳婦。」他並不希望妹妹離婚,畢竟都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妹夫基本上也不算壞人,除了當年有那麼一點趁人之危、趁虛而入……
「我了解你的意思。」在這世上最懂她的人應該就是哥哥了,只有他看得出她的為難之處,「啟堂對我和孩子都不錯,有點少爺脾氣,但也沒壞到哪裡去,我很感謝他對我們家的幫助,只是我自己給自己壓力,不敢得罪他、不敢說出真心話,總覺得我欠了他,做得再多也還不起……」
「是哥哥不好、哥哥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他比誰都了解妹妹的辛苦,他們在同樣的家庭、同樣的教育下長大,又經歷了當初的風風雨雨,感情之深不同於別人。
「哥你別難過,我沒有後悔,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不管怎麼樣,我有了弘傑和若蘭,這是我最好的收穫。」
「唉……妹夫是很有主張的人,做老闆的習慣使喚別人,你又因為欠錢而委曲求全,這種關係太不平衡了,希望這些錢能讓你找回一點尊嚴。」一個人活著不是錦衣玉食就夠了,若不能做真實的自己,早晚有天會出事的,他雖然身有殘障,至少有行動和言語的自由,不像妹妹有如籠里的金絲雀。
她猶豫片刻才拿起那本存摺,心中依然忐忑,「可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你要學著為自己而活,不能因為怕他生氣就不敢說,你們是夫妻,地位應該是平等的,如果你一直壓抑自己,你永遠不會真正的快樂。」
她明白哥哥說的對,她必須鼓起勇氣踏出一步,賢妻良母做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誰,她有脾氣嗎?有喜好嗎?怎麼一時居然想不起來?
二十八歲了,結婚五年,孩子兩個,丈夫還是同一個,這些數字並不能代表她,真正的她被藏起來了,該是出發尋找她自己的時候了。
柯啟堂一整天心情都很好,輕飄飄的腳步如飛,想到喝醉的妻子就要偷笑,如果不是怕她喝上了癮,他真想天天把她灌醉,嗯,或許微醺也不錯,睡前一杯紅酒不是有助養顏和健康嗎?
傍晚回到家,陪妻子和女兒吃完飯,天倫之樂樂無窮,只要再讓妻子愛上他,一切完美無缺。
哄小孩睡著后,兩人回到主卧房,他迫不及待的抱住妻子,像個小孩一樣要求:「幫我洗頭、搓背,還有按摩,全身都要!」
「哦……好。」
李辰瑜楞了一下才回答,他注意到她今晚有點恍神,同時也想起司機報告的行程,不禁皺起眉問:「對了,你哥今天找你做什麼?」
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走到化妝桌前打開抽屜,雙手居然有點顫抖,「我、我哥給我了一筆錢……」
「你又不缺錢,他幹麼給你錢?」柯啟堂聽了不太高興,結婚後他給她開了一個私人賬戶,每年固定存進五千萬,就是希望她花的開心,他的女人他自己養,用不著大舅子湊熱鬧。
她緩緩轉過身,拿著存摺走向他。「結婚前我們家跟你借了一千萬……雖然已經拖延了很久,我哥說這一百五十萬先還你,剩下的以後再慢慢還,就算十年、二十年也要還。」
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幾乎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片刻才說:「你跟我開什麼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年給你多少錢,你給我這些零頭有意思嗎?」
「我知道你不缺錢,也知道你對我很大方,但是我們家欠你的不能一筆勾銷,希望你能收下。」唯有欠債還錢,買賣的婚姻才能改變本質,他們才有真正戀愛的可能。
「你把我當成誰?我是你老公,我養你是天經地義,我給你娘家錢也是我高興!」
「你當然是我老公,也是我孩子的爸爸,正因如此我更不想欠你。」
「你再胡說八道試試看,你存心要跟我吵架?」他簡直想罵髒話,她既然想跟他劃清界限,他們之間哪有誰欠誰,他的不就是她的?
「你先聽我說好不好?」她看他鐵青著一張臉,她必須在他爆發之前先做說明:「結婚以來我一直小心翼翼,就算不高興也不敢得罪你,只想努力盡到我的義務,我這麼壓抑就是因為我欠了你,如果不把錢還給你,我沒辦法解開心結。」
「你錯了!你沒有虧欠我,是我對不起你,結婚前我早就調查清楚,你跟那個姓葉的感情很好,我卻橫刀奪愛,逼你跟他分開,為了錢嫁給我……現在你把錢還我,是不是想跟我斷個乾淨,不欠我就可以不管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這樣想……」
「你想還錢可以,直接轉到孩子的賬戶,就當我們一起送給孩子的,我一分錢都不會拿。」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他不能接受她這麼見外,他們同床共枕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好分彼此的?如果是她父母或她哥給她的錢,她會介意到壓抑自己的個性嗎?換句話說,她沒把他當自己人!
「為什麼不讓我還你錢?難道要我欠你一輩子?」這下她可苦惱了,未來數十年都要為責任而活嗎?
「沒錯,我就是要你欠我一輩子,你只能拖到下輩子再還給我!」
「請你先冷靜下來,我們都需要時間思考,不如我回娘家住幾天,好嗎?」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跟他吵架,孩子們都是很敏感的,父母一有衝突就能察覺到。
他閉上眼又睜開眼,忽然覺得腿軟,「你要跟我分居?那孩子怎麼辦?」
「你又誤會了,我不是要分居,只是想給彼此一點空間,孩子當然住在這裡,我也會回來看他們。」她懷疑自己是否在對牛彈琴?每句話都會被他曲解,還擺出一副棄婦的樣子,明明是他在無理取鬧!
出乎意料的,他笑了,笑得無奈而深沉。「算了吧,我這麼粗心大意也照顧不好他們,你何必兩邊奔波?不如我搬出去好了。」
「那怎麼可以?這是你的房子。」如果有人應該離開,也是非她莫屬。
「我的房子不代表就是我的家,既然我沒人要就等於無家可歸。」
「你……」斷章取義的功夫太高強了!
她還想說些什麼,他故意打斷她的話,「就這樣決定吧!反正我之前好幾天沒回家,你跟孩子也過得很好,有我沒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