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拍完婚紗照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們只拍內景,沒出外景,仍然花費了許多時間,為了證明自己有美好的姻緣,原來是這麼辛苦的事。
藍晉豪親自開車送紀雨萱回家,一路上笑語不斷,都是他在開口,她只負責聆聽和點頭。
「結婚以後我們就住那棟別墅,你說怎麼樣?每天都可以騎單車,那裡離海邊也下遠,不如我帶你去學衝浪。」他對未來充滿期待,他們會是真正快樂的一對,跟上流社會那些貌合神離的夫妻不同。
「嗯。」上山下海,多麼精彩的人生,有他在,她不會寂寞。
他看她話不多,眉目之問略帶憂愁,忍不住說:「雨萱,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慌症?不要怕,只是訂婚而已,還來得及反悔。」
「嗯。」
他聽了大驚失色。「居然還說嗯?你真的想反悔?」
「訂婚可以悔婚,結婚可以離婚,隨時都可以反悔呀。」她故意用輕快的口吻說,但願沒有泄漏心中的真實感受,她的演技日益精進,自己都佩服。
「你喔,真會打擊我的自信心!」他就像孫悟空碰上如來佛,完全拿她沒轍。
「雖然我常說些冷笑話,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心誠意的。」
「我知道。」她不是不感動,像他這樣高傲慣了的太少爺,願意忍受她的冷言冷語,應該給他頒發一張獎狀,表揚他的堅毅精神。
「既然你知道,我們就快快樂樂地訂婚吧!」他摸摸她的手,卻不敢停留太久,怕她還不習慣。他對她是如此呵護,她可會懂?可會珍惜?唉,喜歡一個人就是讓自己屈居劣勢,只因為他太在乎。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視線望向窗外。「我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別客氣。」她的表情難以捉摸,他有點懷念起過去的她,坦率直爽,活力十足,看她漸漸變得像個名門閨秀,出席公開場合時沒問題,私下相處時他卻不免遺憾。
「掰。」她自己打開車門就要下車。
「等一下!」他握住她的肩膀,湊上前在她的臉頰一吻,感覺她全身一顫,都到了這時候,她仍然無法接受他嗎?「抱歉,我太心急了,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沒關係。」這種事早晚要發生,她不會嚇到,只是還要琢磨演技。
「早點休息,明天我再跟你聯絡。」他不想逼她太緊,畢竟她剛從一場「錯覺」走出來,要等她認清他才是她的天命真子,還需要一點時間調適。
「好,你開車小心。」
紀雨萱才進家門,管家盧嫂迎面而來,微笑著說:「小姐今天辛苦了,請問你要什麼時候用餐?廚房那邊都準備好了。」
「我吃過了,不好意思,請你跟廚師說一聲。」她實在沒胃口,但不想讓廚師失望,只得撒個小謊。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謊成了家常便飯,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嗎?
「好的,我知道了。」盧嫂想起小姐剛來的時候,可以說是大胃王附身,帶給廚師莫大的成就感,現在決定要訂婚了,卻變得食欲不振,真讓人擔心。
紀雨萱隨即回房,把自己鎖起來,誰都不要見。
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也帶進些許花香,她在這個囚籠中非常享受,要什麼有什麼,除了自己作主的權利,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平心而論,藍晉豪確實是她能找到最好的對象了,看在他的耐心和用心分上,她應該可以忍受他的觸碰,等到演戲變成自然反應,什麼難關也能撐過。
對於未來的日子,她已經看得很清楚,她會跟藍晉豪結婚生子、會繼承「擎宇集團」,而蘇翰宗在公司的地位舉足輕重,可能會當她一輩子的秘書,或者轉為高階主管。總之,她喜歡他,卻必須跟別人結婚,還得跟他在工作上和生活中頻繁接觸。
真要命了!這種日子誰想過啊?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這個地步?就為了繼續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她不認識這樣的紀雨萱。
就算蘇翰宗移情別戀(事實上他們也沒戀過),人生仍然是她自己的,外公、外婆的遺產也未必要繼承,她何必委曲求全,搞得自己快要得憂鬱症?一定是失戀(再次強調,根本沒戀過)的打擊讓她神經錯亂,莫名其妙地選了一條出路,結果卻是另一個迷宮,而且還更錯綜複雜。
就像藍晉豪說的,還來得及反悔吧?她不想戴著面具過日子,也不想成為女演員,她只想做最簡單的自己,就算她所愛的人不愛她,她也不用嫁給她不愛的人,這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忽然想通了以後,她脫下白色衣裙和高跟鞋,換上輕便的運動服,迅速收拾行李,只有一些證件和鈔票,滿櫃的華麗服飾都不屬於她,千億財產更是於她如浮雲
深深吸了口氣,她定出房間來到車庫,一路上都沒遇到傭人,真是幸運。取走了她最愛的交通工具--原本就屬於她的腳踏車,當她騎到大門口,警衛立刻上前。
「小姐要出門啊?我請司機載你。」
「不用,我想騎腳踏車。」她才背一個小包包,看起來應該不像是要連夜潛逃。有錢人就是麻煩多多,連出門都怕被傭人發現,還有警衛要盤問,豪宅有時還真像監獄。
警衛對那台廢鐵合成物投以懷疑的眼神,雖有點冒犯,還是得問一下。「這台腳踏車真的能騎嗎?」
「當然可以。」她的身體跟小鐵有長久的默契,懂得怎麼讓它發揮最大效用。
警衛仍是不放心,萬一半路車子壞了怎麼辦?「只有你一個人不好吧,我請司機開車跟著你。」
她靈機一動,撒了個小謊。「藍先生在等我,我們就約在附近,我快遲到了。」
「喔,那你路上小心。」既然小姐跟藍先生有約,警衛也就不好意思阻擋人家約會。
「掰。」她踏出第一步,離開豪宅、花園、泳池、球場,離開管家、廚師、傭人、司機,離開她愛或不愛的,從今天起,她要為自己而活。
天在哭,心在痛,絲絲小雨飄落在臉上,紀雨萱仍不回頭地騎車前進,小鐵下時發出生鏽的呻吟,隨時可能會罷工,希望它能撐久一點,誰知道後方有沒有追兵,她可不想在離家的當天就被抓回去。
終於,她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卻也回到孤兒的身分,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尤其想到蘇翰宗那個負心漢(再三強調,他們沒有相愛過),她還是心痛不止,連呼吸都沉重。
不行,她警告自己不準再威傷,兒女私情算什麼,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必須先找個落腳處,宿舍已經沒有她的床位,投宿旅館要花很多錢,回叔叔家更是不可能的事。
由於是突然起意,根本沒事先計劃,眼前居然是走投無路,難道她已經成了溫室花朵?太差勁了。
騎呀騎呀,趕在小鐵斷氣之前,她來到一個很久沒來的地方。
叮咚--
門鈴聲響起,沒多久,鐵門開了。
「阿松伯,不好意思打擾了。」她低著頭,心懷愧疚,只有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才記得阿松伯,她真的是這樣現實的人嗎?
「雨萱,你怎麼淋雨淋成這樣?還騎著這台腳踏車?」阿松伯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她出門不是都有司機接送?難道一夕之間破產了?可是電視新聞都沒報啊。
她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我離家出走了,你可以讓我借住一天嗎?」
是什麼原因讓她離家出走?阿松伯想不通,她現在是豪門千金,多少人羨慕她的好命,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問題,她怎麼會做這種決定?
瞧她眼睛紅紅的,他不忍心多問,爽快地答應。「我跟我老婆住一樓,二樓是佛堂,有個房間沒人住,你就跟菩薩一起住,它會保佑你平安的,愛住多久就住多久,甭客氣。」
「謝謝你!」患難之交果然是患難之交,她就知道阿松伯夠義氣。
進了屋,阿松伯向老婆說明幾句,阿松嬸早就聽過紀雨萱的事,並不會覺得陌生,只是驚訝這位大小姐怎麼會離家出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看情況又不適合追問。
「伯母你好,對不起,我這麼突然過來……」紀雨萱的發梢還滴著雨水,整個人狼狽極了,好個落難千金,不,她不再是什麼千金,現在起她只是紀雨萱。
阿松嬸跟丈夫一樣,一直想要有個女兒,看到這女孩就有種親切感。「沒關係,我們的兒子、媳婦都搬出去了,有你來住才熱鬧呀。」
「謝謝!謝謝你們!」紀雨萱只能以深深鞠躬來表示謝意,天無絕人之路,她應該還能重新開始吧。
既然有了結論,夫妻倆開始張羅棉被、枕頭、毛巾,還拿了幾件兒子小時候的衣服,好讓紀雨萱洗澡后換上,感覺像是家裡又有了孩子,好不熱鬧。
等一切都弄妥當了,阿松伯笑笑地說:「早點睡吧,明天我做飯給你吃,還有腌蘿蔔。」
「太贊了,我好想吃喔!」她差點掉下眼淚,阿松伯做的食物讓她懷念不已,從今天起,她要恢復平民的胃口,也要找回平民的快樂。
就這樣,阿松伯和阿松嬸下樓去休息,紀雨萱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幾口,房門外有觀世音菩薩,還有一股檀香的味道,除了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一切是那麼的安靜,適合跟自己對談。
不知道蘇翰宗發現她離家了嗎?他應該會很驚訝,然後呢?是生氣還是擔心?
他會急著來找她嗎?她心中居然有些期待,實在無可救藥。
清醒一點吧,她不是為了那個木頭人才離家的,她是為了自己,沒錯,絕對不能混淆。
至於受害者藍晉豪,他的條件那麼棒(除了笑話不好笑),只要勾勾手指頭(說不定腳趾頭也行」,就能找到比她好幾百倍的對象,她對他深感歉疚,卻無法把歉疚轉為愛情,只能說月老太捉弄人,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偏偏不是同一個。
夜深了,她緩緩閉上眼,不管心中如何紛擾,明天再說吧,只要還活著,明天又會是嶄新的一天。
這天晚上,蘇翰宗加班到十一點才回來,一進門就對管家問:「小姐在休息了嗎?」
「小姐傍晚六點回來,說是吃過了,所以沒用晚餐,八點的時候又出門,警衛說她跟藍先生有約,要去騎腳踏車。」盧嫂的責任就是掌握家中的情況,每天總要跟蘇秘書打個招呼才去就寢。
「是嗎?」都已經十一點了,會不會太晚了?但是轉念一想,他們既然要訂婚了,就算在外過夜也沒什麼,他不過是個秘書,沒有資格過問。
「要不要跟藍先生聯絡一下?」盧嫂不太放心,小姐今晚的模樣很消沉,會不會是跟藍先生吵架了?但如果他們又約會見面,應該是已經和好了?
「不用了,我怕打擾他們,明天早上再說。」蘇翰宗搖搖頭,走向自己的房間。
關了門,他脫去全身衣物,定進浴室沖澡,刻意用冷水沖澡,卻冷卻不了翻騰的心情,不知道現在小姐跟藍晉豪正在做什麼?他們已經進展到哪個地步了?
想到以前小姐曾經等他回家,等到睡在沙發上,那天真的睡容讓他微笑,還有她在公司陪他加班,最後卻趴在桌上睡覺,那時候的她多麼像睡美人,彷彿等著王子的親吻。
夠了!他握拳敲在磁磚上,告訴自己要早點習慣,等小姐訂婚、結婚之後,就不可能再住在這房子,如此的空虛是必然的。至於寂寞,他原本就寂寞,沒什麼大不了。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擺滿佳肴,但沒有人品嘗,因為紀雨萱還沒回家。
蘇翰宗覺得不太對勁,決定撥通電話了解。「藍先生,抱歉打擾了,請問小姐要回家了嗎?」
「雨萱?她不是早就回家了?」藍晉豪正在開車,準備上班去,別看他老愛說笑,對於工作他可是很認真,從來不
遲到早退。
「小姐昨晚回來后又出去了,說是跟你有約,要騎腳踏車。」
藍晉豪把車子停到路邊,感覺到事態顯然有異。「昨天拍完婚紗照以後,我就開車送她回家,應該是晚上六點吧,我還說今天才要跟她聯絡,拍照一天已經很累了,怎麼可能再找她去騎腳踏車?」
一陣寒意從腳匠竄升,蘇翰宗沉靜了幾秒才開口:「小姐昨晚大約八點外出,到現在還沒回來。」
「什麼?沒有人陪著她嗎?你們在搞什麼東西?」藍晉豪立刻大吼,他對蘇秘書雖有忌憚卻也有信任,總相信蘇秘書會保護好雨萱,結果卻把人搞丟了,而且到現在才發現!
「當時我在公司加班,警衛聽她說是跟你有約,也沒有讓司機載她。」不管怎樣,蘇翰宗責無旁貸,小姐的安危就是他的責任。
「我的天啊!她會不會被綁架了?還是有壞人騙她出門?」藍晉豪一陣頭暈腳軟,他親愛的女友可不能出任何差錯,他們才拍了甜蜜的婚紗照,拜託老天爺別這樣惡搞。
「我現在就開始找人,有消息我會隨時跟你聯絡。」掛上電話,蘇翰宗立刻衝進紀雨萱的房間,迅速找過衣櫃、床下、浴室,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聽到剛才那段對話,盧嫂和其他傭人也已經心中有數,隨著蘇翰宗的腳步幫忙尋找,盧嫂發現化妝台上有小姐的手機,手機下面壓著一張紙條,立刻報告。「蘇秘書,你看看這張紙!」
蘇翰宗抓起來一看,上面寫著幾行字,筆跡有些稚氣,卻沒有顫抖。
這段日子以來,謝謝大家對我的照顧,但定我不想當大小姐了,我要回到過去,簡單自由,那才適合我。很抱歉,請不用找我。
還有,幫我跟藍晉豪說聲對不起。
雨萱
「小姐寫了什麼?」盧嫂在一旁緊張地問。
蘇翰宗把紙條和手機都收進口袋,嘆了口氣。「她不是被綁架,也不是被騙,是自己決定要離開。」
「怎麼會這樣?」盧嫂昨晚就有點預感,因為小姐的表情實在憂鬱,不知道有
什麼心事?居然要離家出走?
「這問題等找到小姐再說,現在大家分頭去找,聽我的命令行事。」蘇翰宗拿出紙筆,列出幾個大方向,以這個家為圓心,往外擴大範圍,同時寫上注意事項,交給管家分配任務。
緊接著,他吩咐司機開車出門,一路上,他利用小姐手機中的電話紀錄,一個一個打去詢問,內心則不斷地祈禱--小姐,你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無論如何一定要平安回家。
在上通電話和下通電話的空檔中,藍晉豪的電話插了進來,一開口就問:一雨萱呢?她真的不在家?」
「她離家出走了,只留了張紙條,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這是什麼狀況?藍晉豪當然喊冤。「我只是親了她一下,可能有點嚇到她,但不至於這麼嚴重吧?我又不是色狼,我跟她就要訂婚了啊!」
親了她一下……這幾個字讓蘇翰宗心頭一刺,然而他們是即將訂婚的情侶,親一下算得了什麼?日後他們還要結婚生子,這兩人之間的種種,他都沒資格過問。
他捏捏發疼的眉心,回過神說:「我現在要去學校找她,有任何發現的話,會立刻讓你知道。」
「我也請假去找,但是除了學校,她還可能會在哪裡?我毫無概念。」藍晉豪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女友,這樣以後老婆萬一蹺家了,他要上哪兒找?
「你不用親自出馬,不如動用你的人脈關係,黑白兩道各種關係都可以,這樣比較有效率。」
「好吧,我知道了。」說得對,在這種時候,他仍然對蘇秘書有信心。
蘇翰宗才掛上電話,司機就回頭報告。「蘇秘書,我們到了。」
「好。」蘇翰宗下了車走進大學校門,從警衛室開始,他要找遍每一寸土地,沒找到小姐的話,他這輩子都不能心安。
心安,是因為確定她快樂車福,如果不能確定,就是他的過錯,而他將改變這個錯。
紀雨萱離家已經三天了,蘇翰宗簡直快瘋了,放下工作整天找尋,除了派人展開地毯式搜索,也請了徵信社和警方幫忙,但沒消息就是沒消息,他甚至考慮要利用媒體找人,就算會傷及公司形象也不管了。
這三天里,他吃不好、睡不好,腦中不斷地想著,如果小姐發生意外,或是遇到壞人,說不定被綁架還是劫色……天啊,他不敢繼續想像下去,她是那樣的天真單純,怎麼能保護好自己?雖然他知道她曾經獨立生活,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但他就是不能放心。
他找過紀雨萱所有的同學和老師,卻沒有人知道她上哪兒去了,她接連三天沒去上學,連學校都開始關心。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他連紀萬青那邊都去找了,結果卻飽受紀曉文的騷擾,那濃厚的香水味讓他差點吐出來,其實他也不認為小姐會去她叔叔家,不過碰碰運氣罷了。
此外,他當然也找上阿松伯,跑了好幾趟警衛室詢問,但阿松伯總是搖頭否認。「雨萱?她很久沒來找我啦。」
「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請務必立刻跟我聯絡,謝謝!」蘇翰宗已經多次說明事態嚴重,這位阿伯卻總是老神在在,像是有重聽似的。
「喔,我知道了。」阿松伯從皮夾里拿出蘇翰宗的名片,表示自己有放在心上。「我有帶著啦。」
「拜託你了,再次跟你說聲謝謝。」蘇翰宗鞠躬後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住,腦中靈光一閃……他懷疑阿松伯在說謊,因為阿松伯從得知消息到現在,都不曾流露出詫異之情,彷彿早就知道小姐離開的事。
這麼說來,阿松伯可能是故意幫忙隱匿?他不能打草驚蛇,還要等適當機會,於是他上了車,吩咐司機先開回家,如果小姐是在阿松伯那兒,至少沒有立即的危險。
當天晚上,蘇翰宗自己開車出動,一路跟蹤阿松伯回家,看他在門口左右張望,似乎怕有人看到,鐵門很快被關上,一直沒有人出來,但蘇翰宗不放棄,繼續在車內等待。
晚上十一點,鐵門終於打開來,那是穿著運動服、戴著棒球帽的紀雨萱,她打算到便利商店買點東西。這三天來她住在阿松伯家,聽說蘇翰宗帶了大批人馬到學校找人,甚至連警方都在密切注意,因此她格外小心,像大明星一樣頭低低的,就怕有人會認出她。
「謝謝光臨!」買了一些日用品之後,她迅速走出便利商店,就在快到達阿松伯家的時候,有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傅來--
「小姐!」
那聲音雖然沙啞卻熟悉,她僵硬地停下腳步,心想該不會是蘇翰宗吧?丟下手中的提袋,她拔腿就跑!
她的腳力下差,速度也快,但可惜腳程不夠大,很快就被身高過人的蘇翰宗給追上,從背後握住她的手,打死也不放開。
「你……」她轉過身,還以為他會給她一巴掌,或是打她一頓屁股,但是他沒有,他居然緊緊地將她抱住,力道那麼猛,簡直要讓她窒息!
「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他的聲音仍然沙啞,全身因為激動而不停顫抖。
他沒有特定信仰,但在此刻,他衷心感謝所有神明,讓他能再次見到她,而且她好好的,這真是老天保佑,太好了!
才三天不見,他真的這麼擔心她?紀雨萱仔細一看,他氣色不好,連鬍子都沒刮,眼中還泛著血絲,會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你還好吧?」她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髮,真怕他會昏倒呢。
他緩緩地放開她,閉上眼又睜開眼,才確認這不是一場夢,她真的就在他眼前,他嘆息著說:「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要發瘋了。」
「抱歉……」她忽然一陣心酸,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讓他發瘋的本事。「你真的這麼關心我?」
「這還用問?你忽然消失,我什麼都沒辦法做,如果找不到你,我怎麼跟老爺交代?」
「喔……」說穿了還是責任感作祟,她不該期待太多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阿松伯看起來太冷靜了,反而讓我懷疑。」
唉呀,真是失策,她拜託阿松伯不要太緊張,結果阿松伯還真的太冷靜,造成了反效果,她被抓個正著也沒得怨嘆。
「我是來接你的。」激昂的心情稍微平復,他握住她的手走向車子。
這句話讓她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面,她還以為他是王子要來接她,但事實證明,她並不適合當公主。
「走。」他說得理所當然,她卻不肯跟隨他的腳步。「我不要回去!那不是我的家。」
「就算你不喜歡這個家,你跟藍先生就要訂婚了,怎麼能說走就走?」
「我後悔了,我不想跟他訂婚,我一輩子都不想結婚。」如果不能跟自己所愛的人結婚,婚姻不過是個監牢,就像豪宅和外公的遺囑一樣。
看她嘟起嘴,他可不容許她再任性。「是你答應了這件婚事,我也問過你是否確定,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你必須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做了決定就不能反悔嗎?你敢說你這輩子從沒做過昏頭的決定?」開玩笑,他蘇翰宗就算再天縱英才,一定也有要白痴的時候,別用那種責備的眼神看著她。
小姐不愧是小姐,還是那麼擅長吵架,他稍微放心了,看來她精神好得很。
「無論你要不要跟藍先生訂婚,你都要親自向他說明,今天就算要用扛的、用拖的,我也要將你帶回家。」
「你--」這真是那個說過要一輩子照顧她的男人嗎?就為了完成外公的遺願,他寧願她過得不幸福?
就在這僵持的時候,阿松伯出現了,他已經聽到剛才那段對話,心中瞭然。
「雨萱,不管有什麼問題,你要先面對它,才能解決它,不可以逃避啊。」
紀雨萱不得不承認,阿松伯說得對,這三天躲躲藏藏的,她自己也悶得很,難道要躲個十幾二十年?她又不是槍擊要犯,蘇翰宗布下天羅地網是要怎樣,她再不出面的話也要抓狂了。
「抱歉,我們小姐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蘇翰宗沒提起阿松伯隱匿的事,幸好小姐是在阿松伯家,否則後果更難想像。
「雨萱就像我們撿到的女兒,一點都不麻煩,你們回去好好地溝通,不要吵架了。」阿松伯臉上仍是親切的笑,他相信這個堅強的女孩,一定會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謝謝,我先回去了,我會再來看你跟伯母的。」紀雨萱向阿松伯鞠躬致謝,受他們照顧這麼多,只能銘記在心,有機會再回報了。
「你想來的話,隨時都行,小鐵先放在我這兒,我會幫你修理好的。」阿松伯也是愛物惜物的人,不管是人是動物是無生物,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
「謝謝,改天我們再來訪。」就這樣,蘇翰宗牽著紀雨萱離開現場,上了車他仍然不放開,左手開車、右手握住她的手,怕她隨時會想逃,萬一跳車就糟了。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她望著他嚴肅的側面,原來要這種情況才能得到他的牽手,人生真是想怎樣就不能怎樣,等不想了反而就那樣,搞什麼鬼啊?
總之,她又要回到那棟豪宅,逃獄行動宣告失敗,該怎麼做才能自由地飛翔?
抬起頭,她看到天空烏雲密布,就像她的未來,找不到一個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