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在何靜婷住院三天中,徐培毅從早到晚都守在醫院,只有跟何家人換班的時候,才迅速回旅館洗澡換衣。大家看他這麼勤快用心,雖說還不太敢相信,還要觀望一陣子,但態度已經稍有軟化,唯一不為所動的只剩何靜婷了。

「請你回去,不要留在這裡。」她對他說了好幾次,但他總當耳邊風。

「你家人都忙著工作,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他找到最充分的理由,但她明白,最近並非農忙時期,家人分明是想讓他們多獨處。

那天早上當她醒來,映入眼帘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坐在病床邊的徐培毅,他一邊點頭一邊打瞌睡,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他居然陪了她一整夜,還坐在一張硬邦邦的椅子上,想必是很不舒服的。

他額頭上的紗布拿掉了,留下一道紅色傷口,血已經幹了,渾身髒兮兮的,氣色也不好,眉頭卻是舒展的,唇邊還掛著一抹笑,彷彿作著一個最美的夢。

「你自己就沒有工作要忙嗎?」他陪了她三天,不知錯過多少筆成交利潤,只為了一個他連抱都不想抱的女人,有這份價值嗎?

「不忙,我放長假,我早該這麼做了。」他微笑道。

她不想跟他辯論,那只是白費力氣,於是她轉過頭望向窗外,九月的天空是淺藍的、澄澈的,她的心情卻是灰色的、陰霾的。

午餐時間,徐培毅幫她領了餐點,放到病床上的小餐桌,還準備要親自喂她。「這是特製的營養餐,醫生說你太瘦弱了,要多補充營養。」

「我自己來。」她拿起湯匙,手指卻在顫抖,一不小心,飯粒掉在桌上,好丟臉。

「讓我來。」他並不以為意,接過湯匙替她盛飯。

「不要!」看他的眼神那樣溫暖,動作那樣輕柔,她忽然承受不住,推開他的手,叫喊道:「你走開!你不要靠近我……」

如此親密讓她恐慌,過去她曾期盼他熱情的吻,如今他只是喂她吃飯,卻讓她腦中警鈴聲大作,一切只因為,她受傷了,她會痛。

「對不起,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麼……」她驚慌的神情讓他心疼,彷彿一個受過家暴的女人,她甚至無法忍受他的接近,到底他對她做了何等殘酷的事……

「你只是想減少罪惡感,你不要再來找我……」她背對他,渾身顫抖,呼吸都覺困難。

看她這麼激動,他只得投降,千萬不能刺激她,否則昏倒了怎麼辦?於是他站起身說:「好,我先出去,你慢慢吃,我不打擾你。」

走出病房,他站在走廊上,凝望窗外藍天,有種深刻的無力感,她被傷得太重,不願意打開心房,但他不能就此離去,改變的旅程才要開始,他必須有足夠的毅力撐下去。

很巧的,主治醫生剛好經過,拍拍他的肩膀說:「怎麼了?前任未婚夫,你的表情好像很煩惱。」

徐培毅轉過身,對醫生苦笑一下。「我確實很煩惱,只要我一靠近靜婷,她就很痛苦的樣子。」

「啊~~所謂的傷后症候群,很正常,雖然這不是身體的傷,而是心理的。」醫生見多識廣,畢竟醫院內是許多故事發生的地方。「因為她還在乎你,才會被你刺激、傷害,如果她已經不在乎你,就不會有這麼大反應。」

徐培毅聽了深覺有理,忙問:「醫生,請問我該怎麼辦?」

「慢慢來,不能急,就像蓋房子要先有地基,你必須先找回她的信任,再用時間和真心證明給她看。至於詳細方法,就看你的巧妙用心了。」

徐培毅思索了一下。「多謝醫生,我會繼續努力。」

「加油,願媽祖保佑你。」這是個小地方,醫生已聽說這年輕人的豐功偉業,徐培毅聽了也是一笑,看來那天的「神跡」會被討論很久。

梢晚,當徐培毅回到病房,發現餐點還剩一大半,何靜婷已經躺下睡了,仍然皺著眉頭、神情緊繃,彷彿作了一場噩夢。不知她夢中有誰?她就在他眼前,卻顯得好遙遠。

但就如同醫生說的,一切只能慢慢來,他額頭上的傷沒幾天就會好,她心底的痛卻可能要好幾年才能平復。這一路上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要知道,那雙小手可是揪著他的心哪。

三天後,何靜婷可以出院了,徐培毅開車送她回家,一路上兩人無言,只有車內音響放著音樂,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喜歡有這些聲音陪伴,尤其是一些融化人心的情歌,多希望她也能有同樣感受。

紅燈時,他偷偷望向她的側臉,她看來像個洋娃娃,美麗脆弱、眼神空洞,唉,真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明知她不會原諒他,他卻捨不得走遠一點,這種愛了又痛、痛了還要愛的心情,誰能明了?

何家夫婦在家裡等著,他們原本想親自去接女兒,但是想了想,還是給那小子一個表現機會吧,相信媽祖的眼光不會有錯。

一進家門,何靜婷就說:「爸、媽,我回來了。」她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後面那個提東西的男人,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回來就好,檢查結果怎麼樣?」何進添倒了兩杯茶,給女兒和那小子,畢竟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瞧他額頭留了一小塊傷疤,那可是近來鄉親們最愛談的話題。

「沒什麼大礙,只是貧血、低血壓、營養不足。」何靜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完全不想招呼旁邊那個男人。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營養不足?」何進添嘆息了,若在他們那個年代還說得過去,現代人哪個不是營養過剩、吃得太好?也只有這個傻女兒才會這麼傻。

「飯菜都準備好了,留下來一起吃飯。」李秋儀對徐培毅招呼道,心想怎麼說也該謝謝人家,這幾天來照顧靜婷不遺餘力。

聽到這話,何靜婷立刻走回房,關上門不再出來,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幼稚,但她沒有別的辦法,若不絕情,情將再生,唯有徹底拔除,才能保護自己。她對愛情並不灰心,但是她對那個男人已經死心。

徐培毅當然懂得察言觀色,對兩位長輩鞠躬道:「謝謝伯父、伯母,以後還有機會一起吃飯的,我先回旅館,明天再來看靜婷。」

「好吧。」李秋儀也知道不能急於一時,女兒曾經受過那樣的傷,至今都還沒完全恢復,當然會怕痛。

車子開遠了,何靜婷在房內聽得很清楚,等到完全沒聲音了、確定不會回頭了,她才拿起隨身聽和耳機,那首《他不愛我》是她不變的主題歌,他不愛她,永遠也不會。

她必須這麼想,否則就要變軟弱了,就要再次承受那期盼和失落、喜悅和劇痛……

隔天早上八點,徐培毅又來到何家,一進屋就看到所有人坐在客廳,神情凝重的模樣,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難道是何靜婷又昏倒了?

沒人說話,他只得先開口問:「請問靜婷在嗎?她身體還好吧?」

「你先坐下。」何進添替他倒了杯茶,咳嗽一聲說:「她沒事,你不用擔心,不過你以後免來啊!她一早就提著行李箱出門了。」

「出門?她要去哪裡?」徐培毅頓時喉嚨干啞,卻沒心情喝茶。

「我妹說她不住家裡了,要出去找工作,這樣也好,看能不能遇到一個好對象。」何家老大何志威故意說給這小子聽,果然徐培毅一臉緊張,哈,這麼神准。

「請告訴我,她去哪裡了?」

何進添和李秋儀都轉開視線,不忍心面對那張心慌的臉,何志威代為發言:「不是我們要為難你,是靜婷叫我們不能跟你講,沒辦法,她生氣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拜託你們!我一定要去找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徐培毅憂心極了,何靜婷如果沒離開太久,他開車應該追得上,但他必須先知道方向。

「她就是故意躲著你,你還搞不清楚喔?」這小子的毅力和誠意,何志威其實是暗暗欣賞的,但妹妹的心意堅決,他們總不能胳臂往外彎。

「至少給我一個方向,台灣這麼大,我該去哪裡找她?」徐培毅越想越苦惱,這一來不知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好不容易邁出第一步,彷彿命運故意捉弄,又讓他退回原點。

「真的不行,對不起。」何志威想到妹妹那決絕的神色,萬一把她刺激過頭,以後跟家人冷戰怎麼辦?況且感情無法勉強,這小子窮追不捨,可能也讓妹妹很為難吧。

看他們愛莫能助的表情,徐培毅不得不接受這事實,站起身鞠躬說:「不好意思,這幾天打擾你們了,也很感謝你們給我機會,那麼我先走了,我會努力去找靜婷的。」

當他走到門口時,李秋儀搬出一個紙箱。「開車小心,這有些蘿蔔乾、地瓜和絲瓜,你帶回去吧。」

徐培毅雙手接過,感激在心,這是一份多麼珍貴的禮物。「多謝伯父、伯母,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到時再跟你們一起吃頓飯。」

告別了何家四口,告別了心上人的老家,徐培毅告訴自己,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他才正要出發。

有句話說得好,當一扇門關上了,就有一扇窗會打開,他開車離開后不久,停在一處紅綠燈口,忽然窗口有人敲了好幾下,他按下車窗一看,竟是何家老三何志強,氣喘吁吁地騎著腳踏車來追他。

徐培毅先把車停到路邊,走下車問:「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靜婷回來了?」

「我姊已經搭上火車,不可能這麼快回來,我只是看你這麼有誠意,特地跑來告訴你,我姊好像回台北了,她說要去找份新工作。你如果有心的話,就想辦法去找她吧!」何志強相信自己這麼做是對的,這傢伙雖然罪該萬死,但有心改過就可能起死回生,未來的事誰料得准呢?

「真的嗎?謝謝你、謝謝你!」徐培毅驚喜萬分,沒想到何家老三這麼支持他。

「我姊從小就很疼我,希望你是真心的,好好對她,不要再讓她哭了。」何志強說著又有點鼻酸,姊姊原本是個愛笑的女孩,媽祖可不要再忘了保佑她。

「我會的,我也希望看到她的笑,多謝你給我這個方向,我一定會找到她。」徐培毅用力拍一下對方的肩膀,男人之間的默契不用明說。

聽他這麼說,何志強就覺安心了,騎著腳踏車回家去。

望著那汗流浹背的身影,在九月的耀眼陽光下,徐培毅覺得很熱,尤其是眼睛,熱得都快出汗了。

當天,他開車直往台北,一路上並無太多感傷,會的,他和她會再見的,他們的故事還會有很多很多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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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一隻皮箱,獨自回到台北,何靜婷展開了新生活,一開始先住在旅館,上網、看報、大街小巷的尋找租屋消息。很幸運的,她以前的房東還有別處空房,對她這位舊房客印象又好,沒兩天就跟她簽了契約,讓她從旅館搬過去。

房子找到了,接下來就是找工作,她打了通電話給劉主任,請對方幫忙寫介紹信,劉主任二話不說就答應,除了寫介紹信,還找了幾份工作職缺,要她儘快去面試。

這一路上碰到許多貴人,當然也不能漏了她的好友——林幼真和江秀薇。

從參加面試、布置房間、採購生活用品,都有她們輪流陪伴,就怕何靜婷太虛弱在路上昏倒,這女人苗條到讓人無法嫉妒,只會心疼。

周日的小公寓里,充滿三個女人的笑談聲,這回不用何靜婷下廚,由兩位好友親手料理,手藝雖然不是挺高明,但總是可以吃的東西,特別選了營養食材,加入滿滿的關懷,一定要讓何靜婷胖起來。

「你要多吃點,女人要有點肉才好看。」江秀薇捏捏她的臉,怎麼都沒肉?這樣怎麼會有福氣?

「知道了,你們比我媽還嘮叨!」何靜婷望著兩位好友,真不知自己哪來的幸運,重新出發的感覺真好,有這份溫暖的陪伴更好。

「等你恢復正常體重,我們才會幫你介紹對象,為了桃花朵朵開,你就拚命增重吧!」林幼真提出交換條件,用心良苦,就是要解救這位「難民」。

何靜婷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說出徐培毅去過她老家的事,這個名字像個禁忌,她從來不提起,好友們也刻意遺忘。失戀是種學問,旁人無法幫忙,要親身經歷才能學上手,有人修了一次就得到學分,有人修了很多次還是被當,她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過關呢。

好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像是要一掃之前的不順利,很快的,工作也有著落了,是一家頗富盛名的會計事務所。何靜婷擁有足夠的學經歷和證照,面試官一看,直接叫她來上班,說起來應該感謝前任未婚夫,讓她成為一個條件不錯的求職者。

不過,前任未婚夫所帶來的也包括盛名之累,何靜婷過去的事被揭開來,幾個熱愛八卦文化的同事,發現她似乎就是那個被悔婚的灰姑娘。

「靜婷,不好意思我問個問題,你是不是跟擎宇金控的總經理訂過婚?」一位女同事嘿嘿笑道,她被大家推派出來發問,想知道又怕太唐突。

何靜婷也知道紙包不住火,簡單點個頭說:「嗯。」

這段對話發生在午餐時間,旁人聽了都倒吸一口氣,果然真人不露相,這位文靜秀氣的新同事,差點成為貴婦中的貴婦呢!

女同事嘴巴張大到極點,自己也覺得尷尬,轉個話題說:「你現在單身吧,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對象?」

「不用了,我想順其自然就好。」

「這麼被動怎麼行?」女同事不以為然地說。

「真的不用,謝謝。」何靜婷回絕得溫和卻也堅定,不容對方再「白目」下去。女同事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走回位子,不過從此多了個八卦話題,也算值得了。

何靜婷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那是別人的事,她會繼續認真工作、用心生活,等到她夠堅強的時候,或許她會再選修戀愛學分,但現在就讓她好好享受單身生活吧。

回到台北之後,徐培毅發現自己毫無頭緒,台北的範圍雖然比台灣小得多,但也住了幾百萬人,天曉得要從何找起?就在他打算請秘書聯絡徵信社時,一位意想不到的貴人出現了。

那天開完會,劉主任刻意留下來,問他額頭的傷痕是怎麼回事,他據實以告,她聽了目瞪口呆,久久不能恢復。過沒兩天,劉主任就來到他辦公室,借口詢問介紹信的寫法,「不小心」掉了兩、三張名片,好讓他有線索可查,果然,何靜婷就在其中一家事務所上班。

這一回,他決定不打草驚蛇,慢慢來,先看她過得怎麼樣,如有需要他再出手相助。這種守護天使的角色,他從未嘗試過,沒想到做起來挺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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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何靜婷總覺得有人在跟蹤她,一回頭卻又沒什麼可疑人物,是她太多心了嗎?更怪異的是,她身邊好像多了一個小精靈,常會幫她排除一些困擾。

擺在樓梯間的垃圾,不知是誰幫她清走了?上班時,她會騎腳踏車到捷運站,再搭捷運去公司,早上發現鐵煉有點問題,傍晚回來時卻完全OK,簡直像換了新的。

鐵門前的燈泡壞了,她才提醒自己要買燈泡,出門時卻發現已經換好了。對面是空房,還沒有人搬進來,難道是房東換的嗎?但她又沒打電話通知,這種小事何須勞動房東?至於一到四樓的房客,從來也不會爬到五樓,到底是誰做的好事?

唯一沒修好的,就是一樓的大門,始終是壞的,成天開啟著。

彰化老家寄來了蔬菜水果,她在一樓簽了收貨單,貨運司機轉身離去,留下她盯著那箱子喃喃自語:「至少有二十公斤,爸媽疼我也不用疼成這樣吧……」

叫她扛著有自己一半體重的東西,獨力爬上五樓,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誰叫她沒有男友,也沒有小精靈,還是靠自己吧。

「啊——」抬起箱子的瞬間,她就跌倒了,箱子破了個洞,幾顆柳丁掉出來,咚咚咚的滾得好遠,她居然不覺得痛,還覺得這場面很好笑。

「你沒事吧?!」徐培毅從電線杆后飛奔出來,緊握住她的肩膀,神情慌張問:「有沒有哪裡受傷?還是骨折了?」

何靜婷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冷反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一直在跟蹤我?」

她早就在懷疑了,除了他沒有別的可能,只是她不懂,這男人何時開始改行當超人?處處解除她的危機,以為就能減少罪惡感,讓她感激涕零嗎?

他像個被老師抓到做錯事的學生,一邊把她扶起,一邊道歉:「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只好躲在一邊,希望這樣不會打擾你……」

她彷彿第一天看見他,感覺陌生而奇異。「你怎麼了?你根本不愛我,你何必演這齣戲給我看?」

「我承認……以前我只把你當成家人看待,但是現在不同……我心跳到快爆炸,我想天天看到你,想跟你在一起。」他該如何說明這份感情的變化?除了心痛、心酸還有心動,全都混在一起了。

這番話若是在過去,一定會讓她感動落淚,但現在她聽了卻皺起眉,搖頭說:「一切都是你的錯覺,你太寂寞了才會這麼做。」

「要怎麼樣你才會相信?我喜歡你、我需要你!」他夢中全是她,再也沒有別人,活了三十年,他終於確定,她就是他唯一的愛。

「不信又如何?信了又如何?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他的告白來得太晚,每件事都有最佳時間點,花季過了就是過了,不能任性要求四季都是花海。

「你不是說真的,其實你還在乎。」他牢牢記得醫生說的話,只有在乎才會受傷、才會怕痛,她會刻意躲著他,就表示她仍有感覺。

她不想跟他辯論這無解的題目,她只知道,走路時就該直視前方,不能一直往後看,那樣會跌得很慘、很重。「如果你為我好,應該還給我平靜的生活,未來我可能會碰到適合對象,我不希望一直活在你的影子里。」

「不!請你不要……請不要跟別人在一起。」他不能想象也不能忍受,那畫面將讓他心碎。

「你說這句話會不會太自私了?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懂他這種要求從何而來?兩人早已不是男女朋友或未婚夫妻,他憑什麼?更何況他自己才是曾經劈腿的人!

他不想再壓抑自己,脫口而出:「我承認我自私,因為我不想看你跟別的男人交往,我想跟你從頭來過!我會改變所有的錯,你相信我!」

她愣著了,因為他激昂的情緒,他臉上怎會出現這般熱情?而且還是為了她?不過現在更糟糕的是,已經有路人盯著他們看,誰叫他們音量都這麼大,活像在演連續劇似的,她只想儘快解決。「你是因為同情和愧疚才這麼說,但是我不想接受,你的做法只是讓我困擾,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平凡人吧。」

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削弱了他剛才的氣勢,嘆口氣道歉道:「對不起,我造成的常常都是傷害和打擾,可是……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給你機會,就等於給眼淚機會,我對自己發過誓,我不會再為你掉一滴淚。」她可能不是很聰明,但再傻的人也會懂得,要先保護自己才能活下去。

她眼中的堅決和痛楚,讓他心頭糾結不已,究竟他是怎樣的傷害過她?才讓她變得如此恐懼戒慎?他看得清清楚楚,卻不知該如何給她安全感。

「我知道過去是回不去了,但有沒有可能,我們會有未來?你問問自己的心,好嗎?」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求,在她心中仍有一絲牽挂、一些留戀。

「我的心?破碎飛散的東西,能問出什麼答案?」她苦笑一下,笑得蒼涼、笑得無奈。「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我的心,如果你看到了,還請麻煩告訴我。」

她這番話說得太絕,她怎麼可以連心都沒有了?他心頭狂震,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中,抱得好緊、好痛,要她感受他心跳的狂亂。「你的心如果找不回來……我把我的心給你,你要怎麼處置都可以……我的心不會再給別人,你相信我!」

她一下就慌了,眼角瞄到鄰居阿伯都出來看熱鬧了,但這男人顯然無動於衷,就是抱著她不肯放,又想把她變成緋聞女主角,真是本領高強。她推不開他強力的雙臂,只能虛弱抗拒:「我不要你的心……我沒有本事,也沒有勇氣,我只要這樣無心地過一生,就不用再傷心了。」

不行!她不能這麼做,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一個人怎能無心而活?「可是我的心在你身上,我無法離開你,請讓我留在你身邊,我才能活下去。」

「你可以拿回去,你有選擇的!你不要逼我,如果我再為你掉一滴淚,我無法面對自己的誓言。」無論如何,她不願背叛自己,那些日子不能白費,那些淚水都是教誨,她必須牢牢記住,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其實她覺得有點可笑,兩人原本都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但此刻巷子里至少有五、六位觀眾,他們卻在討論心的歸屬問題,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他已無計可施,唯有聽從心的指示,於是他凝視住她,低低緩緩地說了:「靜婷,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在她唇上一吻,霎時間,有種暖流還有股電流,穿透了她全身,而他的吻和他的聲音,都讓她顫抖。忘了這是公寓門口,忘了還有人在看戲,她居然閉上眼睛,被他撼動了。

這太危險了!她睜開眼,奮力掙脫,逃離他的懷抱,轉身飛奔上樓,顧不得爸媽寄來的東西,現在她只顧得了自己。她不要他的心,她承受不起,她只要孤單和安全。

第二天,當她再打開屋門時,那箱子已被搬到五樓的樓梯間,散落的柳丁都物歸原位,還多了一束花,是她喜歡的熏衣草,她常拿來布置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花,居然會知道她喜歡什麼花,她拿起那束花,湊在唇邊輕吻了一下,靜靜感受那夢般的觸感,花瓣上有一滴新鮮的露珠,卻是來自她淚濕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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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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