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停下來!蔣星辰,你冷靜下來!」他緊緊地摟住她,這才發覺到她冷得不像話:心登時擰成一團。
他身上的溫暖讓她怔住了,她停下了掙扎,布滿淚水和驚懼的眼睛失去焦點地看著前方,任由他摟住自己。
「沒事了。」他輕聲安撫著,眼神卻換上陰鶩。
太可惡了,因為受到了對方的刺激,蔣星辰腦中被封鎖的記憶登時泉涌而出,為了不讓她再受到傷害,他必須速戰速決……
對方挑高眉頭,趁著衛延注意力分散之際,手中的銀錐激射而出。
「啊……」蔣星辰張開嘴巴低呼,眼底再次被恐懼填滿。
手一揚,激射而出的銀錐登時停在半空,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阻止了銀錐的前進,她難以置信地瞠目,這種情況她……好像見過的!
上次是、是衛延救了她!』
對方同樣驚訝地看著衛延臉上的陰黛。不可能的!上一次他的結界根本阻擋不了自己的銀錐,他的手甚至還受傷了,這次為什麼他能夠阻擋得下銀錐的攻擊引「我就看你能撐得了多久!」惱羞成怒的對方猛地射出手中剩下的九把銀錐。
「鬧夠了。」簡單的一句話,衛延伸出右手張開,來勢洶洶的九把銀錐一起停在半空中。
對方怔住了,卻聽到衛延冷冷地開口。「忘記告訴你,我的力量不僅是結界,而是可以封鎖所有的事與物的封鎖之力。」
蔣星辰也怔住了,抬首看著深幻莫測的他。他、他在說什麼啊?!」
「也就是說,只要我高興,我可以讓移動變成靜止、也可以抵消任何殺傷力帶來的破壞。」他身上的保護式力量是衛家五人之中最強的一個,再加上從衛沁身上轉移過來的抹殺力量,要逃離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對我來說,你的武器就好像玩具一樣。」張開的手掌陡地握成拳頭,轉移至他右臂上的抹殺力量登時湧現,凝在豐空的銀錐都成了灰燼。
這些人真是該死,一個又一個地威脅著他們衛家、破壞著衛家原有的安寧,現在甚至還把魔爪伸向了無辜的蔣星辰,像他們這種人是不應該存在的!
心底熾烈的憤恨讓他的眼神銳利又森冷,靠近的蔣星辰不由得一怔,她感覺到了某種深沉的氣息漸漸包圍了他,也包圍了她……
「衛延……」下僅是對方傻眼了,連她也以驚詫不安的眼神看著他。
她微帶恐懼的眸光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劍般直直刺入他的心口,雖然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但是他的胸口似乎被某些力量壓得……
很不舒服。
「哼。」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底盈滿了諷刺和憤然。「就算我們努力過著平凡的生活,你們這些人類還是不會把我們當成普通人吧?」
蔣星辰深吸一口氣,瞠目訝然。「我們這些……人類?!」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他把自己說得好像不是人類一樣,但是最讓她在意的不是這一點,而是他極力掩飾悲憤痛苦的表情。
「哪怕是最親愛的家人也一樣會害怕,面對著未知而恐懼就是你們的本性!」
他咬牙說著:心底的恨意不禁泛濫而出,激動之下握緊雙拳。
啪啦!對方布下的結界登時碎裂,他一步一步走向對方,對方連續發動的攻擊都被他的封鎖之力擋下,嚇得立刻轉身就逃。
「站住!」手指一揮,他封鎖了對方的移動能力,然後不顧四周傳來的好奇眸光,他走到對方面前站住,殘忍地宣布著。
「像你這種只會威脅別人性命的人,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衛家的人只要使出了詛咒的力量,心底就會有個聲音慫恿著他們徹底地毀壞,這是潛藏在詛咒力量內的魔性。他們每個人自小就被訓練著懂得如何制住本身的魔性,但是現在的他卻沒有絲毫想要壓抑自己的念頭。
對方真的是害怕了,雙腿不聽使喚地發抖,看著他朝自己伸出右手。
「不!」倏地,一個人影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衛延,不讓他繼續前進。
「你……」懷中的蔣星辰雖然還在發抖,但她那雙堅定澈亮的黑眸卻緊緊捉住了他的心神。
「我不明白你剛才說的是什麼,但是我清楚一件事情!」她死命地抱著他,淚水卻情不自禁地淌落,滴在他想將她推開的手背上。「我不能讓你受到傷害!絕對不能!」
「我會受傷?哼!」他笑她根本沒看清楚事實。
「你會後悔、會痛苦一輩子的!」她淚眼迷濛地喊著。
「痛?」這個字揪緊了他的呼吸,他刻意避開她的淚眼,賭氣叫道。
「那就讓我痛!我也很想知道什麼叫做『痛』!」
「衛延!」不管她的大呼小叫,他將她推去一旁,然後同樣封鎖了她的行動。
他大步走向對方,但是對方的臉上已經沒有懼意,反而多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就在他覺得不妥之際,站在他身後動彈不得的蔣星辰倏地驚呼。
「炸、炸彈!」
他連忙轉身,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極快地設下結界.將人群隔絕在外,然後不假思索地撲向她,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周遭的人卻感覺不到這股震動。
過了良久,等到蔣星辰自暈眩中醒過來,這才發覺自己被他好好地按入懷中保護著。
「衛延?」她一驚,連忙搖了搖雙目緊閉的他,看到他撐開眼睛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輕輕推開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越過驚愣的她走向前方,犀利的眸光望向左邊那個方向。
利用一枚炸彈引開他的注意力,再利用這一瞬間救走同伴,「風之宿」的人果然不簡單……
一股暈眩感湧上,他擰眉強逼自己保持清醒,拉下了深色的外套遮去手臂上淌下的溫熱液體,瞄了一眼處於驚愣獃滯狀態的她,不禁上前拉住她。
「快走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他必須帶她回去。
她一怔,下意識地看著他的手,那~雙和普通人沒有兩樣的手,卻讓她有種驚懼的感覺……
似乎感覺到她的遲疑,他抽回手,放開緊握她的手同時,心也跟著往下沉了。
「衛延……」
「好好休息吧,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你會比較輕鬆。」
回到了蔣家大宅之後,衛延的神情寫滿了拒絕,冷冷地拋下一句話,轉身離開她的視線。
「但是——」蔣星辰滿腹的疑問在他冷然眸光的瞪視之下咽回肚內,她不由得追了上去,卻在攔下他之後說不出話來。
「別問,因為我不會回答。」他話里隱約透著堅決和冷漠,一如他的表情。
她眸光中隱藏的狐疑緊揪著他的每一寸知覺,那種慣常見到的害怕和驚疑,曾經被他以為已經無法左右他的知覺了,但是此刻她眸中的慌亂卻讓他無法承受……
他不再看向她,只是拖著蹣跚的腳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自然也沒有發現到她臉上流露出來的神傷。
直到關上了房門,他才鬆了一口氣,脫下已經被血染濕了的上衣,一陣暈眩感再度襲來,他忙不迭地扶著桌角。
又受傷了,他苦笑,除了失血.過多而帶來的虛弱感覺、呼吸比較急促之外,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已經受傷了。
他看到了鏡子中自己的背影,背部布滿了鮮血,顯然是剛才被炸彈威力波及而造成的傷口,但是那些縱橫交錯、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在他眼裡,全都變成了最諷刺的笑話。
他沒有一絲疼痛,就連眉也不會挑一下,「痛」這種感覺似乎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他的肉體和靈魂似乎是分開的,他的靈魂感覺不到肉體的痛楚,只能夠諷刺地看著自己的肉體受到傷害……
天底下為什麼會有如此嚇人的事情?一個連痛也感覺不到的人,還可以被歸類為人類嗎?他只是一個怪物!一個魔鬼!
憎恨頓時填滿了他的眸子,他倏地探手向後,狠狠地扒抓著背部的傷口,傷口的血.紅變得更加刺眼,他則崩潰似的跪倒在地上。
「你……你是五個孩子之中最可怕的一個……我不能要你!不能要你啊!」
當年那番刺耳的話再度響起,就好像不曾停止的魔咒,啃噬著他內心每一個角落,瞬間推翻了他一直偽裝的堅強。
為什麼惡魔要抽走他的「痛」呢?就因為他感覺不了痛楚,所以大人們可以盡情地奚落他、甚至拋棄他嗎?
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他最恨的就是媽媽對他的遺棄,但是其實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說不定不會狠下心腸拋棄衛家的所有人,是因為他太可怕了,所以媽媽才會離開……
聰明、敏銳又有什麼用處,他再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改變自己身上繼承了詛咒力量的事實。他真的恨,好恨好恨如此殘缺的自己!
門外不斷傳來敲門聲,伴著響起的是蔣星辰焦急的叫喚。「衛延!快開門!我知道你…定是出事了,你說話啊!」
他出事?衛延譏諷地勾起嘴角,眼底卻一片黯然,她果然還是搞下清楚狀況,剛才幾乎出事的人是她才對。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好,你別一個人扛好不好,開門讓我進來啊!」
她似乎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女人。
裡面的沉默讓她更是焦急,她連番敲門卻聽不到他的回應,突然問她想起了自己的房裡還藏了一串鑰匙。「衛延,你等我!」
她忙不迭地奔回自己的房間,又急又喘地抄起鑰匙就往他房間跑去,終於在試了好幾次之後,她昕到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別進來。」他的聲音像一道指令,門口又被下了一道結界。
她雖然打開了他的房門,卻被一層無形的結界擋下,拒絕讓她進入。她只能焦急地看著頹然的他,還有他身上驚人的血跡……
「衛延!你、你在流血!快止血啊!你在幹什麼?」她氣急敗壞地拍打結界,手也拍得生疼了,卻只是看到他跪倒在地上,望著地上的血跡出神。
他沒有回答,雖然知道自己體內的力氣正一點一滴流失,他還是沒有想要止血的念頭。因為他想嘗試一下,或許到了最後一秒,當他的傷口已經惡化到不行的時候,他或許有機會感覺到那一絲絲的痛意……
「衛延!你快讓我進去!我替你止血啊,衛延!」她不停地拍打著結界,使盡全力還是無法擊破結界。
他救了她!三番兩次的救了她!儘管她不知為何記不起來了,儘管他平日老是一副不氣死她就不快活的表情,儘管……再怎麼多的儘管,還是改變不了她在乎他的事實!
她不要看到他死!絕對不能!那一種痛入心扉的感覺足以讓她不顧一切地大喊哭叫。「衛延,我求你,別再這樣啊……」
「求」這個字眼鑽入了衛延的腦袋,轟得他一怔。她竟然求他,受傷的是他,止不止血、會不會死都是他一個人的事,她為什麼要求他呢?
他不解地朝她看去,她臉上縱橫的淚痕頓時讓他愣住了,眼神中的真切關懷倏地教他忘記了呼吸。
蔣星辰為了他而哭嗎?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也逐漸變得寒冷,然後他輕笑自己的傻氣。她怎麼會為了他而哭呢?他看錯了。
結界因為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而變弱,頃刻間就消失了。她沖了進來,手忙腳亂地找來了救傷用品,吃力地扶起他,讓他的上半身趴躺向沙發。
「不……需要你……」他推開她的手,倔強地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被推開的她沒有放棄,拿起沾了消毒藥水的紗布就要清洗他的傷口,他卻厭惡地再推開她。「走開!聽到沒有?我……咳咳……」
但是他的力氣所剩無幾了,手只是輕輕地拂過她的手背,無力地垂落。她什麼話也不說,連忙捉緊時機幫他的傷口消毒、包紮。
他咬牙,惱恨地閉起眼睛,背部傳來的一股沁涼漸漸舒緩了他的神經。等到他煩躁的內心被她指間傳來的暖意撫平之際,她已經將他的傷口處理好了。
「呼。」換成是她輕吐了一口氣.累得坐倒在地,關切的眸光還是緊鎖在他身上。
她應該早就察覺到他受傷的。那張清俊的臉孔上雖然沒有痛意,但是蒼白得不像話。咦?他傷得如此嚴重,背部的肌肉幾乎被炸得皮開肉綻,他卻哼也不哼一聲,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痛意一樣!
但是這重要嗎?她問著自己,很快地就搖頭。剛才的驚慌已經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看到他突然間動了一下,就要起身.她連忙伸手過去。
「小心——」
「別再過來。」
衛延勉力撐起上半身,往另一個角落縮去,拉開了和她之間的距離,俊臉上的蒼白更加突顯了他眸中的冰冷。
她的心刺痛了一下,伸出去的手默然抽回。他冷厲得可怕,但也落寞得讓人難過。
「你出去。」他沒有迎視她坦然直接的眸光,冷冷地說著。
這一次她沒有妥協,堅持地道:「讓我陪你。」
「不需要。」他想到了上一次有她陪伴的晚上,更是避開她的眸光。
她不說話,只是以行動來表示她的堅決、她的固執。
「你聽不懂嗎?我叫你走!你還厚著臉皮留下幹什麼?」他憤怒地叫通,吼得她的臉色一陣青白。「我不需要!你別多管閑事了!」
淚水悄然地滑落,她咬牙拭去淚水,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堅持賴著不走。
無聲的淚水讓他怔住了,滲透了他冰冷的內心。他抿緊薄唇,陡地想到了今天她受的驚嚇已經夠多了,他不但沒有安慰她,還狠狠地吼她,她什麼也不說,就獨自承受恐懼相辱罵……
「我……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眼底的眸光放柔了。
她的淚水因為他的道歉而流得更凶.忙著拭去不斷滑落的淚珠,他的手卻輕輕地按了按她的頭,好像平日哄小妹衛沁般地柔聲道:
「別哭,沒事了。」「你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怎麼會沒事啊?」她哽咽地看著他。
「找沒事;」只要傷口止血了,他就沒事了,失去痛的感覺讓他即使受傷后,也可以繼續工作,一點也不困擾。
還來不及細想為何,她憤怒地叫道。「別……別那麼不在乎!你把自己當成是什麼?」
他不停的說著自己受傷的事情,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死活的語氣激怒了她,卻也讓她難掩心痛地凝視他。
他把自己當成是什麼?這個問題有趣了,他譏諷地扯起嘴角。「擁有一個連痛也感覺不到的身體.我算得上什麼?當然是一個怪物、一個魔鬼。」
她怔愣地抬首看著他,他嘴角那抹諷刺的笑容很刺眼,但是遠遠不及他眸中的憎恨,她幾乎錯覺地以為他是在討論著一個仇人,而不是在說著他自己。
「你是一個聰明人,看到的一切已經足以讓你聯想到了所有的事情。」他不再掩飾,卻也沒有解釋,只是讓她自行猜想。
衛延沒有再說話,他只是站得遠遠的,眼神飄向了另一個方向,等候著她在驚醒后一臉恐懼地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