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後,殷若樓優閑的坐在自家的鋪子里喝茶,望著駱迴風專心的為他縫製那件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的衣服時,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幾天前的事情。
「說真的,妳怎麼知道我三師弟在場?」有三師弟在,難怪迴風會下殺令,拂塵也毫不猶豫的動手,就是為了要逼他出來吧!不然看在他的面子上,迴風應該會放了素素的。
那日非常驚險,隱藏起來的蘇彌眼看杜素素性命快要玩完,危急之中不假思索地替她擋下那一掌。幸虧拂塵只是做做樣子,雷聲大雨點小,落在蘇彌身上時的力道只留下二分。
殷若樓還記得他嚇壞了,以為三師弟受了重傷,驚嚇的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蘇彌苦笑,望了眼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杜素素,「我是一路跟著她來的。」
他對杜素素只說了幾句話:「妳別再怪二師兄了,當初他娶了不喜歡的公主,在京城受苦時,妳沒有體諒他,而是立即找我填補妳內心的怨恨和空虛,既然妳對這段感情不忠,就沒有資格怨恨二師兄。」
他向大伙兒簡單的道別,沒有為杜素素解開穴道,直接把她抱走。
奇怪的是杜素素這一次並沒有大哭大鬧,她一直恍恍惚惚的望著蘇彌的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顯得很迷惘。
也不知道蘇彌的話杜素素聽進去多少,又領悟多少?
不過他這個二師兄做人真失敗,三師弟和他說一樣的話,他說沒效果,三師弟一說就靈。
這是不是表示其實蘇彌在杜素素的心目中不是全然沒有地位呢?
接下來,就看他這個師弟如何表現了,希望下次回思邈山可以聽到好消息。
「我不知道。」駱迴風冷冷的瞥他一眼,賭氣的道:「我就是要殺了杜素素,怎麼樣?你再殺我啊!」
殷若樓趕緊拱手求饒,「不敢了、不敢了,一次就夠我受的了。妳就是看中我誤傷馬三哥后念念不忘的愧疚難過,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整我對不對?」
「很有效不是嗎?」
「是啊,若是真的把妳打死了,妳還說有效嗎?」他沒好氣的白她一眼。
「我本意就是如此啊,誰知道你如此不中用,我站著讓你白打你都打不死我。」她冷冷的嘲笑,似乎對他藐視到了極點。
「妳……」他被氣到說不出話來。這是一個死裡逃生的人該說的話嗎?
為了給她治傷,他長達五個月不間斷的上山採藥,手上都磨出了水泡,鞋子又壞了多少雙,還要承受內心的痛苦煎熬,她還嫌死不了!他連忙喝口茶順順氣,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拂塵說的是真的?」
「什麼?」
「妳之所以不肯承認妳記憶恢復,就是怕我知道妳完全康復后就拋下妳、對妳不理不睬對不對?」
「他的瘋言瘋語你也相信!」才沒有幾天,她倒是思念起從小就幾乎沒分開過的拂塵,那個感情比她還內斂的傢伙如今忽然開了竅,跑去追那個漂亮妞去了,以後說不定她有兩個冷冰冰的人可以使喚。
「我怎麼不信?」他大聲拉回她雲遊的思緒,「不過妳對為夫的也太信不過了。」
駱迴風不以為然,「你對素素有情,何曾對我敞開心扉,做過讓我相信你完全屬於我的事情?」
他又被問倒了,千錯萬錯似乎都是他的錯,杜素素怪他、迴風也怪他,他不禁苦笑。
「不過……」駱迴風忽然抬頭對他一笑,「待得天晴花已老,不如攜手雨中看。你千叮萬囑要我記住這詩句,在我恢復記憶時,我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它,我想我是知道你的心意的,只是還想試探一下,想確定對我來講是素素重要還是你重要?」
女人心,海底針,他是別想猜透了。倘若不是素素碰巧找來,她說不定要拉著他去找呢!「我還有個問題,那天妳出了城門,若我不去追,妳是不是就真的這樣離開?」
她無所謂的盯著他的眼睛,慢吞吞的道:「當然--一去不回。」在看見殷若樓慘澹的表情時,她又接著道:「以退為進本來就是兵家常用的戰略。」
殷若樓鬆了口氣,也嘆了口氣,他怎麼忘了她是帶兵打仗出身的?換言之,她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放棄他就是了,這多少讓他心裡好受些。他該不是有自虐傾向吧?
「幸好後來愛上了妳,否則我會很凄慘。」他為自己的不幸下了註解。
「哼。」她不置可否。
「那個……迴風,妳的香包還帶著嗎?」
「你還在打我香包的主意?」駱迴風手搗住胸口的地方,嘴角上揚。
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自己非常在意駱迴風的過去,「只不過看妳那麼重視那個香包,有些好奇罷了。」對,就是這麼回事!
「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駱迴風神色黯然,一場大火把爹娘的牌位也燒光了。「我家原本就是開扇子鋪的,不是小小的一間,是做得很大的那種,祖上傳下來的大家業,靠我爹和叔叔他們兄弟兩個撐著,每天都讓爹忙得不可開交,我娘就是他的賢內助。」提起往事,她又露出小女子般的笑容,「當然她只是有心做賢內助,但是她很迷糊,常做錯事,還喜歡不按牌理出牌,讓我爹哀聲嘆氣。可是他們出奇的恩愛,讓我很是羨慕。」
「那妳又怎麼會跟拂塵流浪江湖?」不是家大業大嗎?
駱迴風眼神變了,「城裡做同樣生意的那家扇子鋪競爭不過我們,就使出卑鄙的手段。那家的長子表面上是我爹的朋友,卻總是慫恿我爹和叔叔去花天酒地、去嫖妓,我爹對娘死心塌地,可是叔叔禁不起那個人的引誘,漸漸的丟下生意,只在妓院里鬼混,我嬸嬸大受刺激,懸樑自盡,還是沒有讓叔叔回頭,終於有一天,宮差來報,說叔叔酒醉和別人爭妓,誤殺了一名妓女,被關押在大牢。我爹四處奔走,花了數不盡的銀兩去打點關係,等到把叔叔救出來時,好好的家業也縮水到不剩半成。那個人繼續唆使叔叔把家業大權爭到手,於是叔叔謀害了我爹,我娘傷心欲絕以致瘋了,之後我和娘就被趕出了家。」
殷若樓聽得難過,他沒想過隨便一問,竟然聽到她悲慘的童年,也難怪她恨花心的男子,對慫恿人嫖妓和被慫恿的人嚴懲不貸。
「我娘瘋了也想著爹,她有時清醒就講他們成親前的故事,她把為爹縫製的香包給我,告訴我以後一定要找個好男人,一定要幸福。她沒撐了半年就追隨爹去了,我遇到了同樣流浪的拂塵,相依為命的闖江湖。我一直記得答應娘要過得幸福,可是世上男兒多薄倖,像我爹那種溫柔忠實的男子幾乎沒有,當上了公主以後,就更看不見了。」身邊全是居心叵測之輩。
「那妳如何斷定我就是妳爹那種人,能給妳幸福?」他好奇死了。
「看見你對待杜素素的感覺,讓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後來才發覺你像的人是我爹,在市集上你為杜素素打架時,我就想,我找到了。」像她爹那種的深情男子她找了許多年才碰上他一個。
「我哪裡像妳爹?」
「你溫柔的看人時喜歡微微嘟著嘴巴的可愛表情,還有笑的時候眼角上揚的角度,還有不能讓心上人受一丁點委屈的骨氣,還有……」這些都給了她美好的聯想。
「夠了夠了……」他聽得頭大,什麼跟什麼啊,「可是我當時有素素啊!」
「有關係嗎?」她反問。
「呵呵……」面對一個霸道至極的女子,還問這種話就是白痴。
「當時的情況也由不得我慢慢挑選,我只知道只要我真心對別人好,就會得到回報。你不覺得我跟你比較相配?」
殷若樓受不了的翻白眼,駱迴風還真不是普通的臭屁!
對了,他還有件東西沒給她……
「啊!」光顧著說話,駱迴風一針下去,又扎到了手,頓時埋怨道:「都是你!你這麼打擾我,何時能把衣服做好?」
「嗄?」這也怪他?
駱迴風瞪著流血的手指,表情怪異的道:「放進嘴裡?」她還記得他曾經的「教育」。
殷若樓雙眼望天,這個女人老是學不會。
等她再這麼問下去,血早就幹了。
他直接拉過她的手,把她冒血的食指放在嘴邊吸吮。
「你做什麼?」溫熱的感覺從手指一直傳到全身,一股曖昧的氣息頓時充斥在兩個人的小小空間。
駱迴風彆扭的紅了臉,慌亂的想抽回手,他卻不放手。
「這種小事妳學不會就算了,以後由為夫的代勞。」他望著她,嗓音有些沙啞,看見駱迴風的困窘,滿眼都是笑意。「好甜。」
甜?血是甜的嗎?不對啊?
本來很害羞的駱迴風被他的話吸引住。
「是不是你喜歡我,才覺得我的血是甜的?」她認真的問,娘說過的蜂蜜的感覺是不是這個啊?
「不是喜歡,是比喜歡還要喜歡!」他加強了語氣。
「妳做什麼?」駱迴風一手拿針,一手扯過他的手指讓他原本溫柔的表情變為驚愕。
「我也想嘗嘗你的血是不是甜的?」她終於能真正嘗到甜蜜的滋味了!
「不要啊!我怕痛!」他拚命收回手。
「就是要!」
「不要。」殷若樓開始繞著貨架逃。
「你跑不了的,把手給我。」
「妳是吸血魔啊?我說不要就不要!」
殷若樓邊逃邊悲慘的想,自己何時有機會在她面前翻身做主人啊?這個女人太強勢了。
靈光一現,他掏出準備了幾天的東西大叫:「求和,求和!」
「同心結?」駱迴風停下腳步,古怪的望著他手裡紅紅的,看起來有些粗糙的東西。「這是你編的?」
「本來是做好要跟妳的香包交換的,妳忘了嗎?」他露齒一笑,「不舍心懷、情用牢結。」
這下她一定很感動吧?
沒錯,她是很感動,不過溫柔只持續到把同心結寶貝似的放在跟香包一起的胸口珍藏,然後--
「手指拿來!」
「哇--好痛啊--」
幸福就在這哀號中拉開序幕,小小的扇子鋪是幸福的集中地。
「嗯……甜的。」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