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是同志。」他沒想過自己能從容不迫地說出這句話。「雖然談不上損失,不過你還是用浴巾把身體包好再開門。」
邵可寧瞬間消失了聲音。
就是啊,她似乎經常忘了這個重點……有時甚至還覺得他的笑容有種邪惡的魅力。聽見原赤御親口說明,為什麼會帶給她這種複雜的感受?
「有必要考慮那麼久嗎?」他沒耐性地問。
她嘆息,注意力轉向正在發疼的右臂,她的確有太多的不適需要先應付。
打開門,原赤御的表情一僵。
水珠沿著濕透的發梢不斷從邵可寧的臉頰滑落,她看起來就像只被打濕的小貓咪般在顫抖,他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仍站在浴室門口外。「很冷嗎?現在可是酷熱的夏天。」
「是痛到全身發抖。」她左手撫著浴巾下的肋骨,緩緩在浴缸邊緣坐下。
「為什麼不早說?你看你這副狼狽樣。」他一進浴室便拿起架上乾淨的毛巾,半蹲著先擦乾她的臉,再吸附石膏上的水分,接著用另一條將它包覆起來。
她微微紅了臉。「沒想過會這麼的困難。」
「別對自己的腦袋太有信心。」他說完又走出去,到化妝台前搬椅子。
邵可寧嘴一撇,圓眼瞪著原赤御的背影。
她就知道這男人就算是一臉的關心,也不可能說出什麼好話。
再次進入浴室的原赤御不發一語,迅速在椅背的頂端鋪上厚厚的毛巾,好讓邵可寧的脖子待會兒能夠舒服地靠著。
他伸手帶起她坐上椅子。「先閉上眼睛。」
細緻的泡沫在邵可寧柔軟的髮絲上散開,原赤御略施力道按摩著她的頭皮,一方面也十分小心地不讓泡沫進到她眼裡。
他審視著她,一抹悠然柔情在她臉上漾起,嘴唇也溫柔地微微上翹。他還發現在她嫩白的兩頰上分佈著少許細小的雀斑,這是他之前從未注意到的。
在西方人眼中,臉上的雀斑有著自然不造作的美感,也是種可愛的象徵。
但對東方人而言,多數人都視它為皮膚上的瑕疵,不是徹底處理掉,就是拚了命地蓋住。基本上,原赤御並不排斥任何論點,更何況由於女人對美麗的每項追求都讓他荷包賺得滿滿。
還有就是,此時的邵可寧……看起來比任何女人都美麗。
「你做得很好。」她喃喃道。
「是因為你的頭髮很乖。」
她露出微笑。「奇妙的形容,但我就當它是個讚美收下了。」
原赤御傾身湊近她。「你沒想過把頭髮留長嗎?」
「沒有。習慣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忘了是幾歲時的事,我沒把口香糖吐掉就睡著,醒來后發現它牢牢粘在我的後腦勺,結果我媽一氣之下把我的頭髮剪成男生頭,從此我就再也沒留過長發了。」
聽著她的歪理,使他忍不住翻個白眼。
「照你的說法,當時口香糖如果粘在頭頂上,你豈不是一輩子都理小平頭?」
邵可寧爆出一陣大笑。「若天氣再熱一些,我會考慮你的提議。」
他搖搖頭,根本懶得搭理她,轉身取下蓮蓬頭后,他先在掌心試好水溫才繼續回到浴缸邊緣坐下。
「別亂動,我要衝水了。」
在原赤御一連串細心的動作之下,邵可寧突然覺得他似乎不再那麼討人厭了……當他的拇指輕輕掃去她眼角的水時,她威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一點點失速。
「你出國的那天……我哭得好傷心。」她緩緩張開眼看著他。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在開學時度過了很悲慘的一天。」
「我聽說了。」她再次閉上雙眼。不該睜眼的,這個角度的他,看來簡直過分英俊了。「那時,你要是肯再多等一天就好了。」
「怎麼說?」
「我拜託媽媽去藥局買了一隻純棉白口罩,然後夜裡偷偷打開燈,用色筆在上面畫了許多漂亮的圖案,想送你戴著上學,這樣你就不會被取笑了。」
「你在口罩上塗了那麼多顏料,我要是戴了才會中毒送醫吧!」
看看!到了他要出國的前一晚,這「地獄使者」還想著要如何害他。
「我當時還是小孩子嘛。」她笑道。
原赤御轉身拿毛巾,笑意逗留在唇際,頭痛現象也消失無蹤。雖然他很懷疑關於邵可寧掉淚的那個部分,但又忍不住覺得她當時的想法很窩心。
「邵可寧,你還記得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問了你又不說,我以為是你自己抓傷的。」她坐正身子,看著他的背影。「小時候你常常全身發癢,抓得又紅又腫,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叫過敏。」
原赤御斂去笑容,轉身瞪她。
「那種程度?!得用刨絲器才有辦法把臉弄成那樣吧?!」
他傲慢憤慨的口吻又引出她的大笑。
「那不然到底是怎麼了嘛?」
白色毛巾突然落在邵可寧的頭上,使她看不見原赤御的表情,只見到他的雙腳就站在面前替她擦拭濕發。就算不是面對面,但她仍希望他是站在後方,這樣教人臉紅的距離……對她而言實在過於親密了些。
「同志」這兩個字,目前顯然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
「那道傷,我已經忘了。」他終於說。
「喔……這樣啊。」
在沉寂又折煞人的沉默中,原赤御完成了最後任務。
吹乾的頭髮被梳得柔亮光滑,鏡中的邵可寧不再是一臉愁容。
摸著自己的短髮,她讓心底的笑意爬上臉。
「不用露出那種感激涕零的表情,我本來就是個還不錯的人。」他拿起她掛在一旁的睡衣。「過來,還有一件事。」
感動到此為止,她飛快搶走它。
「這我可以,保證不會再發生昨天的蠢事。」
「好吧,結束。」
「謝了。」她從頭到腳看了他一遍,那捲起的褲管顯得有些多餘,他根本像是被海浪打過全身。「不好意思,害你變成這樣。」
「夏天,本來就會讓人想多洗幾次澡。」
她聽得出來他有多痛恨這個季節。「那就直接在這兒洗好了。」
「我要回自己的房裡洗。」原赤御走出浴室。
「我忘了你有潔癖。」
「才沒有!」他邊回頭邊大吼。
難不成她想見到他光著屁股走出她的卧室嗎?
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共處一室,最終只能倒在床上迎接明天的早晨。
就知道要這女人的腦子稍微有點用處,是他太奢望了!
【第六章】
時光在不經意中飛逝,只需再一周時間,邵可寧手上的石膏就可以拆掉了。
她很幸運,沒收到任何罰單,但那一大筆修車費已經讓她戶頭裡的存款數迅速下降。另外,上星期她在修車廠殺價的行徑,讓原赤御簡直抬不起頭。
離開那裡時,她記得他說:就連掉進糞坑,也不會感到如此丟臉。
事情是這樣的……
原赤御為了不讓受傷中的她增添煩惱,於是儘力展現他可靠的一面,全權處理她車輛維修的後續問題。但當她得知他先付清了那些費用,讓她很不高興。
他們的冷戰,一直延續到了修車廠。
邵可寧一踏進寬敞又采高規格的店面時,心裡立即有不妙的感覺。在見到自己的愛車后,她整張臉很快垮了下來。
那,根本就是一輛全新的車嘛!
她立即怒視原赤御。「我的車呢?」
「你瞎啦?」他指向她不願承認的車,滿臉不悅道:「全世界會買這麼迷你尺寸小車的也只有你,快把它領回去吧。」
她又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走向車尾。
「我那張新手駕駛的貼紙跑哪去了?」
「你都開兩年多了,還好意思繼續貼著它?」
她紅著臉。「那樣我比較有安全感呀。」
「安全感?」他輕笑一聲。「倒不如在車上掛串佛珠保平安,對你還比較有用處,我看你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
「對!就從遇上你的那刻起!」
就在他們爭執不休的當下,修車廠老闆已經迎著笑臉來到他們身邊。
「原先生,您來啦。」他彎著腰敬禮,對待原赤御就像頂級客戶般尊敬。把手一滑,來到車子前,他笑說:「瞧,保證像新的一樣。」
這還用得著他來說……邵可寧不悅地想。
原赤御只是點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