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董依澪的焦慮依舊，差點以為她會在來到醫院之前，便緊張而死。

宋希浚要她見他父親，她一定會被揭穿吧！因為爺爺長期在海音家幫傭的關係，她每逢寒暑假都會到海音家玩，也因此和海音成了好朋友，當時，她記得有個宋伯伯總是會給她和海音糖果。

那位宋伯伯就是宋希浚的父親，和海音的父親是大學同窗，交情非常的好，加上他常出入海音家，所以她對他有一定的印象。

她不知道宋伯伯是否還記得她，但印象中她很疼愛海音，一定還記得海音的長相，要是他在宋希浚的面前認出了她，該怎麼辦啊？偏偏她跟宋希浚說她不是海音，他都不相信，帶著她買了衣服換上后，就把車開來醫院了。

「進去。」

「等一下……」

「快進去！」宋希浚管她鬧什麼彆扭，用力一推，把她推入了病房裡。

董依澪就這麼被迫和一個年約六十歲的老年人大眼瞪小眼，心驚膽顫著。

這、這位就是宋希浚的父親啊？十幾年來，他的長相沒怎麼變，的確是她認識的那位宋伯伯沒錯。完了！要是被他認出來的話……

「你就是海音啊？來，讓我仔細看看你。」宋父笑呵呵的，雖然滿臉皺紋，也滿頭白髮了，但依然很有威嚴。

董依澪怯生生地走了過去，才幾步的距離，她像烏龜一樣慢慢爬．

雖然說若被宋伯伯發現她不是海音，她就用不著說謊了，但，這個以前總愛給她糖果的伯伯會很失望吧！

「海音，你身體好些了嗎？」

「身體？」董依澪心不在焉的，被這麼一問，嚇了一跳。

「你身體不是很虛弱嗎？」

「喔，對，我……好很多了，現在可是很強壯呢！」一接收到宋父關愛的眼神，董依澪心虛地乾笑著，笑得有點不自在。

「看起來是健康了點，不過就是太瘦了．」宋父轉而吩咐兒子道：「阿浚，去餐廳買些吃的回來。」

「現在？」宋希浚不太放心讓他們兩個人相處，深怕這丫頭的過敏症會發作。

「我沒問題的。」董依澪知道他在顧慮什麼。

「我馬上回來。」宋希浚瞄了她一眼，要她謹慎點。

沒有問題嗎？董依澪可不認為，雖然說她對年過六十的老人不會過敏，對方又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伯伯，但說了謊的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

「我叫海、海音……」她牙齒打顫著，沒發現他問她這個問題怪怪的。

「我說你真正的名字。」老人家雙目晶亮，什麼都瞞不了他．

真、真正的名宇？董依澪這下子真的是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

天呀！她露出馬腳了嗎？宋伯伯不是沒有認出她嗎？

她渾身發抖著，左顧右盼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衣櫃太小了她塞下進去，床底下又太狹窄了，她該躲哪裡才好？

「海音我從小看到大，怎麼會認不出她呢？說吧！你的名宇．」

董依澪一愣，停止她那到處找地方躲的詭異行徑。

她以為她會被罵、會被狠狠看不起，但，這個伯伯卻仍一臉慈祥。她的情緒一放鬆，鼻頭就酸酸的，有股想嚎啕大哭的衝動。

上台北以來面臨到的很多事，都讓她壓力很大，快要招架不住了。

太好了！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她的名字了。

「我叫依澪，董依澪，依依不捨的依，感激涕零的澪……」她走到他面前說，第一次那麼喜歡自己的名字。雖然承認自己不是海音很對不起宋伯伯，但，她真的很高興他揭穿了她的謊言，她不想再說謊了！

「依澪啊！真好聽的名字。」他看得出她是個善良的孩子，說謊一定讓她很痛苦吧！

在她到醫院之前，他就知道她這個人了。

陳秘書真是他的得力助手啊！將她所知道的這丫頭和他兒子發生的事，都跟他報告得很詳細。

要不是陳秘書跟他報告過她的身分證資料，他準會以為真的找到海音了。也因為不近女色的兒子難得會跟異性牽扯不清，想抱孫子想瘋的他當然要努力撮合他們了，所以他吩咐陳秘書說，要是他兒子想確定這丫頭身分證上的名字，就說她是程海音，絕對不能讓他把她趕走。

「對不起，我欺騙了你，我不該來見你的，可是……」

宋父搖搖頭，要她別在意，如慈父般摸摸她的頭。

「我以前見過你吧？」一看到她本人，他就有種熟悉戚。

「嗯，伯伯還給了我好多糖果呢！一思及此，董依澪彎起了唇角，那是她和海音留下的美好回憶，她總是很懷念。

「那你見過阿浚嗎？」

董依澪斜頭一想，並沒有印象。「應該沒有吧！」

「是嗎？那……海音現在人呢？」

提到海音，董依澪立即淚眼汪汪，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事實，她無法剋制制情緒地哭了出來。

「海音七年前手術失敗死了……」她邊哭邊說起海音的姑姑來台找她一事。「我會騙你兒子說我是海音，也是不得已的，我想跟他說出實情，可是他好像認定了我是海音，宋伯伯，你說我該怎麼辦……」

聽到海音死了，她的父母也死了，宋父雖然大受打擊，也只有接受的份。

「依澪，我有心臟病，下次病發可能就這麼死了。」

「什麼！？」董依澪睜著淚眸，不敢相信這麼慈祥的老人居然生有重病。

「所以阿浚才會為了我找海音啊！」說著，宋父感嘆萬分道：「不，與其說是為了我，其實那孩子可是恨著我的啊！從小我就把他當成繼承人嚴格教育，不准他隨便交朋友，要他控制情緒管理，不能大吼、不能隨心所欲、不能做出有違他身分的事，還害他沒有見到他母親最後一面。現在他之所以聽我的話，只不過是想順利繼承我的事業而已，是我讓他變得那麼冷淡，不懂得愛人的……」

是這樣嗎？所以他才會讓她覺得很孤單、很寂寞……

董依澪胸口處的某一處，隱隱約約地又犯疼了。

「所以依澪，我希望你能待在他身邊。我這個父親死了以後，他就註定孤獨一輩子了，我希望他能像個正常人般體驗各式各樣的感受，會生氣、會懊悔、會哭、會笑，我希望他能夠得到車福，希望有人愛他……」

既然海音已經不在了，那麼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只能希冀她待在兒子身邊，進而改變他。

被長輩這麼拜託著，董依澪很受寵若驚，但她並不認為她有這個資格。「不，這怎麼行，我不是海音……」

「但現在待在他身邊的確實是你啊！阿浚身邊的陳秘書是我的人，所以她調查了你的資料，並且暗中掉包了，所以，你就放心待在他身邊吧！他不會發現你不是海音的。」

「可是我不想……」不想成為海音。董依澪還沒來得及說，門就被敲響了，她趕緊抹去眼淚，不敢讓他看到。

宋希浚一進來就見董依澪紅著眼睛，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

「沒、沒事，我只是很久沒看到伯伯，太高興了……」董依澪裝作沒事。

宋希浚只當她是太緊張，沒多懷疑地越過她。「爸，我還順便買吃的給你。」

「我突然覺得肚子很餓，海音的這份也給我吃吧！你趕快帶海音去餐廳吃飯，吃完飯再看個電影培養感情，看能不能成為男女朋友。」宋父催著他們走，儼然把他們當成一對。

「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既然父親都這麼說了，宋希浚就把買來的食物擱下，走出病房。

董依澪關上門，緊緊追在他身後。

「我想你父親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開玩笑而已。」被他誤會是海音已經讓她很懊悔了，她不想再多生枝節了。

宋希浚突然停下來。「你真以為他在開玩笑？」

「不是嗎？」董依澪哪敢當真，她不是他惦記著的海音，她……配不上他的。

「他都快死了，沒有什麼不敢說的。」宋希浚雙手環胸道。

「什麼意思？」為什麼他的表情好可怕……

「要我找到你也是，現在要我跟你交往的事也是，我只能任他擺布，聽他的話，他才會把公司交給我。」

聽他憤怒地說著，董依澪厘都厘不清怎麼回事，只知道他們父子的感情很差是個事實。

「我們就順他的意交往吧！如果這是他的希望的話！」雖然不在預定的計畫內，但只要能達到目的，都無所謂了。

「你瘋了不成……」董依澤真不明白，他怎麼能那麼平靜地說出這種話？

「你不是想當秘書嗎？你這個樣子，到哪面試都不會通過的，不如讓我來幫你達成心愿吧！不想答應也行，你就這樣一事無成地回鄉下吧！」

宋希浚是個商人，他知道該丟怎樣的餌才能說服她，說完，他掉頭就走，把她拋得遠遠的。

他已經丟下餌了，相信她會跟來，他有這份自信。

董依澪氣不過地杵在原地，小手握得緊緊的。「太過分了！憑什麼說我這個樣子一定會找不到工作，只能一事無成地回鄉下去……」

可是，她就是沒辦法很有志氣地說，就算沒有他，她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因為，她心動了！不是因為他提出的條件很動人，也不是因為他父親的拜託，而是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孤單，像是呼喚著要她跟過去。

就當是她自以為是好了！她就是覺得他很需要她，而且她還想多了解他，想跟他說更多的話啊！

董依澪選擇朝他追過去，但她跑得太快了，一不小心滑倒跪坐在地上，疼得差點掉出眼淚．

「你又怎麼了？」背後傳來砰地一聲，宋希浚回頭一望，發現她又做出令他哭笑不得的事了。

「我、我不要一事無成地回鄉下……」其實她說不出口的是，她想留在他身邊，她不要就這樣回鄉下。

「那你也不用跪給我看。」宋希浚沒有一點意外，他就知道她一定會跟來的。

不只是因為他下的餌夠吸引人，也是他看得出她的決心夠，憑她怯懦的個性，能在台北苦撐那麼久，算是很有毅力了，如果他的嚴厲能成為她突破自己的推力，不是更好嗎？

當然這只是交換條件，她都點頭當他的女朋友了，他務必會全力幫她，在商言商，交易的雙方也必須要有信用才行，並不是他有多麼想幫助她。

董依澪想站起身，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叫著。

「我……肚子餓了，沒力氣了。」現在都已經過中午了，早上吃的粥早就消化完畢了。

宋希浚嘆息，勉為其難地朝她伸出手。「手給我吧！」

哪有人會因為肚子餓而站不起來的？就只有她吧！

他說什麼，手給他……董依澪回想起先前過馬路時，他也是拉著她的手。怎麼辦？她會不好意思的。

「快點！」宋希浚看她瞼紅了，顯得有點不耐煩，再三後悔幹嘛對她那麼體貼。

不過……大概只有她會讓他想小心翼翼地對待吧！她就像個纖細的小東西，很敏感、很容易受傷，他不想再看到她那迷惘的表情了。

「是！」董依澪哪敢再亂幻想，連忙握住他伸來的手。

董依澪澤第一次來吃日本料理，不免好奇地東看西看，還拉開拉門探了采外頭，外頭的座位都是排排坐的，看起來很熱鬧。

「還不為了你才挑包廂的。」宋希浚不客氣地掃了她一眼。「快關上門，外頭吵死了。」

「是。」董依澪哪敢不從，她立刻關上拉門，乖乖地坐好。

其實，是她說要來吃日本料理的，因為她從來沒吃過，當他問她想吃什麼時，她想都不想地就說她想吃日本料理。

但她沒想到，他會帶她來這麼高級的店，一頓下來，一定很貴吧！

很快地，服務生上菜了，第一盤是生魚片拚盤．宋希浚拿起筷子吃，卻看她凈盯著魚肉看，她不是餓了嗎？

「你不是想吃日本料理嗎？」

董依澪傻笑著，有點為難。「我是想吃啊！可是我從沒吃過生魚片……」

「那我每一盤都叫生魚片。」她餓死也跟他無關。

董依澪瞪大眼，真不敢相信他對她那麼殘忍！

「我現在馬上吃總行了吧？」她豁出去地夾了一片生魚片，想一口吞人卻頓了一下。「這是什麼魚啊？」好漂亮的顏色！

「鮭魚。」

「原來是鮭魚。」董依澪瞄了一眼他，學他沾著綠色的醬料。「沾了這個醬會比較好吃嗎？」

宋希浚沒理她，像是刻意放慢動作地沾給她看，再一口吃下。

看他吃的樣子……好像很好吃。

董依澪一次沾了很多，再送往嘴裡，但一股辛辣的味道卻嗆得她鼻子很難受，她眨著眼淚，忍耐吞下，然後趕緊喝口茶。

「你騙我，這個不好吃。」她一臉哀怨道。

「我沒說好吃啊！」說著，宋希浚難以再裝酷下去，像是正在忍受著什麼。

天啊！他不過是故意沾哇沙米給她看，她就有樣學樣地學起來，還一次沾了很多，他敗給她了。

愈想他愈覺得好笑，終於，他忍不住笑出聲。

董依澪不是沒看到他取笑她的模樣，但這次不同，他是真的暢開胸懷地放聲大笑。

原來美男子笑起來也能這麼豪邁啊！她的魂魄都快被他勾走了，真覺得她哇沙米吃得很有價值。

「怎麼了？」宋希浚看她眼睛都眯成心形，才知道自己失態了，又回復成原來那個不言苟笑的他。

「宋先生，你剛剛笑了。」

宋希浚蹙眉，那是他一時的失誤，不會再發生了。

「離開醫院后，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所以看到你笑，我真的很開心。」董依澪靦腆地道，說完后，她有點後悔。他會不會怪她多管閑事呢？

「快吃，你的茶碗蒸和壽司來了。」宋希浚仍硬著俊臉，什麼看到他笑她就很開心？說得那麼自以為是。

他好像生氣了！

董依澪咬了口壽司，偷偷瞄了他一眼。說他生氣，她又瞧不出所以然，他總是冷冷的不理人。

不過他的教養真好！用餐總是那麼的優雅，畫面還真好看，看得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但是，比起看他優雅的表現，她還是想看他爽朗的大笑，她總覺得當他笑出聲時，整個人變得輕鬆多了，也變得更有親和力了……

好吧！她就再豁出去一次吧！

董依澪抱著誓死如歸的心情夾了塊生魚片，問他道：「這是什麼魚？」

「鮪魚。」

「鮪魚啊！看起來好像好好吃喔。」董依澪笑著沾哇沙米，卻在心裡唉叫著，她真的慘了。

「你不是不敢吃嗎？」宋希浚真搞不懂她，她是哪條筋不對了？

「不，我很喜歡吃啊！」沾完后，董依澪一口作氣往嘴裡塞，想當然又嗆得她鼻涕眼淚齊流，趕緊喝了口茶水。

茶喝完了又沾了一片吃，吃得她快吐出來，又想找茶喝。但這下完蛋了，沒茶水了，她的臉色都變綠了。

宋希浚看著她變化萬千的表情，原本還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但當他聽到自己的笑聲時，終於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了。

這傢伙想逗他笑？她以為她在幹嘛啊！

但，他就是被她逗笑了，打從心底的笑了，笑得好舒暢。這讓他有點不自在，卻又不討厭。

「喝吧！」他把他的茶水推到她面前，算是他善心大發。

「可、可是這是你喝過的……」這不變成間接接吻了嗎？

宋希浚當然知道她小腦袋瓜在亂想什麼。「隨便你，不喝我自己喝好了。」

一見他拿走茶水，董依澪濘連忙從他手上搶過。「不，我喝。」

顧不得什麼間接接吻了，咕嚕咕嚕，她將茶灌下了喉嚨。

看著她拚命喝水的模樣，宋希浚又忍俊不住笑了。說她笨，他又覺得她很真，她是認真想逗他笑的，不是存著想看好戲的心態。

嘴巴上說喜歡他的女人很多，但，肯為他吃下哇沙米的只有她，說看到他笑很開心的也只有她，他堅固的心就好像被她用力搖晃，微微的裂開了縫。

「我這輩子都不要吃哇沙米了。」董依澪哭喪著臉吃起了煎蛋，還是煎蛋好吃啊！想到哇沙米的味道她就發抖。

「吃。」宋希浚把剛送來的抹茶凍推給她。

「可是我的煎蛋還沒吃完……」

「我的也給你。」宋希浚又推來一份，一副酷樣地道：「吃點甜的能把哇沙米的味道蓋住，快吃。」

他是在關心她嗎？還把他的份讓給她吃，真的好溫柔……

董依澪好開心，開心到有點發昏，病情比剛才吃到哇沙米還更嚴重。她想回應他的心意，立刻嘗了口抹茶凍，眉頭隨即蹙了起來。

「怎麼了？」宋希浚以為她又哪裡不舒服了，沒意識到當他問這問題時，他也是蹙著眉頭的。

「抹茶……好苦！」董依澪吐了吐舌。

「是嗎？」宋希浚沒想到他的好意會換來這種答案，真是算他多管閑事了。

他別過臉，好像有點惱羞成怒。

「不過很好吃喔！我會把它吃完的。」董依澪微笑。她怎麼能辜負他的心意！

宋希浚倍感意外地回看了她一眼，剛好對上她那靦腆的笑容，那笑容比花朵還美，他從來不知道心動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但他的心確實在瞬間加快了起來：心口蔓延著一股觸電的感覺……

董依澪臉都燒紅一片了，他這麼緊盯著她看，就好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那麼熾熱，她不知道該躲到哪裡，或許該說，她不想躲，她希望他看著她

噢……她完蛋了！

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她喜歡上他了！

她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因為他看起來很孤單，所以她願意和他合作，這個理由已經很離譜了，她怎麼還能喜歡上他……他是海音喜歡的男人啊！喜歡上他會讓她很有罪惡感，就好像搶了海音的男人似的。

但，人心是無法剋制的，她就是出軌了……

不過，她也只是單戀吧！昨天他那樣的看她並不代表什麼，後來也是以一副沒事的模樣送她回去，現在帶她到他的公司要她發傳單，更讓她摸不透他的想法。

「為什要我發傳單？」董依澪被迫抱著一疊傳單，真不明白，他不是要幫助她成為秘書嗎？為什麼要她發傳單？

「這不是傳單，這是員工旅遊的意見問卷表，以往都是各樓各自分派的，但現在變成你的工作了，你就站在這裡，負責把問卷分給從外面走進來的員工。」說著，宋希浚看她一副還沒有作好心理準備的模樣，睨了她一眼。

「你以為想進來我的公司當秘書，或是當個小小的總機小姐，有那麼容易嗎？先建立好自信心再說吧！」

「可是這裡有那麼多人……」商業大樓的人當然多了，董依澪有些膽怯。

「我就是要你練膽子，如果你連發個問卷都不敢，要怎麼做大事呢？」為了她的事，宋希浚可是思考了好久，想給她一份差事，又怕她跟同事相處不好，最後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如一步步教她如何靠近人群。

「我知道了。」董依澪用力點了點頭。這是他給她的機會，她必須試試看，不能什麼都沒做就退縮了。

「只要你合格，我就讓你當助理，不過只是個泡茶跑腿的小妹，要當我的秘書，你還有得磨呢！」該說的說完了，宋希浚轉身就走，他沒空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她能否克服她的毛病，就要看她自己了。

董依澪抱著厚重的問卷，看著他快步走開，像是和她在一起很讓他很厭煩，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感受得到，他是真心想幫她的。

董依澪心口漲滿了感動，她想都不想地朝他的方向跑去，氣喘吁吁地衝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宋先生，我會努力把這些問捲髮完的！」董依澪抬頭直視著他，邊喘邊笑著，內心澎湃不已，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雖然你說過，我在意別人的眼光很無聊，但我並不覺得無聊，我還是想改變自己，想實現我的夢想，不過，我是真的很高興你對我說「我就是我」這句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謝謝你！」

宋希浚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她說話總是那麼的不用大腦嗎？昨天吃日本料理時，說什麼看到他笑她很開心，還說那很苦的抹茶凍很好吃，害他看她看到失神：現在更是，把他之前隨便說說的一句話當成聖旨感謝，而該死的是他竟然覺得很難為情，真的是見鬼了！

但，不能否認的，當她這麼說的同時，他確實很高興。

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比談成一筆生意還教他喜悅……

「別廢話了，快去發問卷！」宋希浚說著違心之言，他可不想讓這丫頭得意。

「是！那我去發問卷了。」說完了，董依澪身心也輕鬆得不得了，像是不論什麼事她都辦得到．

她朝他羞澀的微笑，然後轉身，快步跑向她該待的地方。

加油！董依澪對自己打氣著，但看著那麼多人陸續從她眼前走過，她還是不敢有動作。

加油！她想起了宋希浚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雖然很惡毒，但都能讓她擁有力量。

加油！她沒問題的，她一定能伸出手遞出問卷的……

董依澪不斷地為自己打氣，終於，她在二十分后遞出了第一張問卷。

這時候的她並不知道，宋希浚也在二樓樓梯口看了她二十分鐘，等到她發出了第一張問卷。

他不該在上了二樓后，佇立在樓梯口看著她的。

但她離去時朝他綻開的笑好絢爛，直到她走了，他還有點頭暈目眩，就這麼停下腳步，看著在大廳發問卷的她。

雖然讓她在大廳發問卷有點不符工作效益，但他想知道她能為她的決心努力多少，所以他就這麼觀察了她近二十鍾，就在他以為她會膽小地逃走時…他看到她遞出她第一張問卷，感覺他向來冷冰冰的心緩緩醞熱了起來。

他有可能再像昨天那樣被她逗得大笑嗎？他可以活得更舒坦自由嗎？

暗忖著，他閃過一個從來不曾有的念頭，彷彿只要她勇敢跨出一步，這世界上就沒有改變不了的事，包括改變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