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景國,京城。

「每個女人心目中都有一個英雄,他會在她受苦受難的時候憑空而來,及時出手,把壞人打得落花流水,把她呵護得安全無憂。他是她最堅實的依靠,最溫暖的懷抱,最幸福的歸宿。」禮部侍郎府里的大小姐裴清荷雙手緊握,陶醉而嚮往地喃喃傾訴著。

「小姐,您說的那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不是男人吧?」大小姐的貼身大丫鬟紫鳶忍不住打斷她一天發三遍的花痴和白日夢。

裴清荷被打斷了美夢,忍不住白了紫鳶一眼,然後趴到窗檯下的美人榻上,對著自己另外一個貼身大丫鬟碧鳶抱怨道:「我都這麼悲慘了,小紫也不來安慰安慰我。你說,我要不要扣她的月錢?」

碧鳶輕輕嘆口氣,道:「小姐,紫鳶也是為了您好,總是在閨房裡幻想,英雄是不會憑空而來的。」

裴清荷左看看紫鳶,右看看碧鳶,自家兩個大丫鬟都太理智現實了,讓母親調教得太懂事了。唉,她們怎麼會懂得她的「少女情懷總是詩」?

而且,母親生前再三警告她,要她少出門,出嫁前盡量不要在人前露臉,否則一定會招來禍患,所以她才幾年如一日地悶在閨房裡,連京城中千金小姐們的邀約都不出席。

這樣「大門不出」的大小姐,又怎能找到自己的英雄呢?

裴清荷憂慮地嘆息一聲,說道:「我聽趙嬤嬤說,父親打算為我訂親了,這可怎麼辦?」

紫鳶忍不住插嘴道:「奴婢特意尋人打聽了,老爺為小姐選擇的是懷遠侯府的世子袁鳳鳴袁大公子,據說袁大公子是京城著名的四大美男子之一,而且風流倜儻文武全才,是許多閨秀名媛的理想夫婿人選呢。如果真的成了咱們的姑爺,那是多好的事啊,小姐為什麼不開心?」

紫鳶、碧鳶到時便會隨著小姐出嫁,所以姑爺的身家背景也關係到她們的未來,陪嫁大丫鬟就是潛在的通房、姨娘人選,所以她們關心未來的姑爺人選也是理所當然。

裴清荷瞪了紫鳶一眼,再次覺得這個丫鬟年紀大了就越來越現實,真是不足以親近。

倒是一貫細心的碧鳶隱約明白一點自家小姐的心事,可是小姐是裴家的嫡長女,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之體,而「對方」卻是世仆出身,就算現在已經爬到了總管之位,那也和小姐有著天淵之別吧?

別說自家老爺鐵定不會同意小姐自賤身分去低嫁,就算她和紫鳶這樣的陪嫁丫鬟都會心不甘情不願。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家的千金小姐會看上自己的僕人?

哪怕他是總管!

可是這番勸說的話碧鳶不敢說出口,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也因為她知道像這種閨中密事,她最好裝作不知道,否則以後老爺發怒了,說不定就拿她們這種貼身丫鬟當替死鬼做懲罰。

大小姐的生母已逝,又有誰真正能為大小姐操心呢?

碧鳶是真的為自家小姐發愁。

大小姐自幼隨她的母親裴家主母在鄉下老家長大,三年前,主母病逝前才拜託自己丈夫裴思謙將女兒接到京城的侍郎府,侍郎府里有裴思謙的側室柳氏把持,裴清荷的日子並不算太好過。

三年前,就連自己的嫡妻病逝,裴思謙也沒有返回老家送葬,他只是派遣了侍郎府里的總管牛之牧回家料理後事,以及把自己的嫡長女接來,可見裴思謙對自己的嫡妻和嫡女也不怎麼樣。

在裴清荷赴京的路途中,遇到了劫匪,危難之中是總管牛之牧捨身救了她,並且牛之牧還因此受傷,大概是從那時候,大小姐就對總管有了好感,並有了傾慕之思吧?

可是在碧鳶和紫鳶的眼中,那個一貫沉默寡言、古板木訥的總管可沒半點英雄氣勢,雖然長得還算不錯,身材很高,五官很俊,但看起來就是讓人不喜歡,根本就是呆牛一隻,木頭一根嘛!

據說侍郎府里有姊妹喜歡他,偷偷為他做鞋子做衣服,都被他統統拒絕,還無情地斥責人家,甚至扣了人家的月錢,不解風情不說,還嚴厲又苛刻,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會喜歡?

更別說他也不過是個奴僕而已!

碧鳶和紫鳶是裴家主母生前為自己女兒特意挑選和調教的大丫鬟,聰明伶俐和忠心都沒得挑,但是她們並不愚忠,反而在主母的再三叮囑下,要看好自家小姐,不要讓她因為「單純和任性」而犯下亂子。

大小姐很美麗,碧鳶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到一個比自家小姐更好看的人了,不說男人看了如何,就算她們內院里的丫鬟婆子,都經常看著自家小姐發獃呢。

就因為大小姐太漂亮,主母才甘心在鄉下宅居了十多年。主母常說,紅顏禍水,太過美麗了也未必是福,如果沒有能力保護這份美,反而不如隱藏起來,別讓人看見。

這樣美麗高貴的大小姐,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奴僕呢?

主僕三人正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忽然小丫鬟來報:「啟稟大小姐,二小姐來看您了。」

正躺在美人榻上的裴清荷聞言坐起了身,整了整自己有點皺的衣裙,又問碧鳶:「頭髮亂了沒?」

碧鳶仔細打量了一下,說:「還好,今天小姐沒壓到頭髮。」

紫鳶說:「小姐只戴了一支玉釵太素凈了,不如再加根步搖?那根梅花玉步搖很好看喔。」

裴清荷搖了搖頭,說:「算了,戴了滿頭珠釵又如何?反正我的首飾不會比她的少,母親為我準備了很多呢,只是我不愛戴。」

正說話間,裴府的二小姐裴清蓮已經在兩名大丫鬟的陪同下,搖曳生姿地走進屋裡來。

十五歲的裴清蓮剛過了及笄之年,就迫不及待地把能戴的金銀珠寶都戴到了頭頂上,她這麼搖曳婀娜地走進來,裴清荷主僕三人都覺得要被她頭頂明晃晃的首飾閃瞎了眼。

裴清蓮的身材嬌小,一如她的生母柳氏,且身軟體嬌,行動時就猶如弱柳扶風,楚楚動人,這也是柳氏得到裴思謙喜愛的法寶,所以悉數傳授給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在裴清荷來到侍郎府之前,裴清蓮一直覺得自己是裴家最漂亮的小姐,在京城名媛中也算名列前茅,可是在裴清荷踏進侍郎府的那一刻時,就算自傲如裴清蓮也被震驚了,她真的無法相信世間還有裴清荷這樣漂亮動人的女子,身材比她高,窈窕多姿,五官比她更細緻完美,眼睛水汪汪的,任誰看了都會著迷,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裴清蓮本以為自己的嫡姊在鄉下長大,會是一個鄉下土包子樣的傻妞,誰知道會來了一個天仙樣的絕色佳人?

從那時候起,裴清蓮就看裴清荷極為不順眼。

而今天,在知道了父親有意將裴清荷許配給懷遠侯世子袁鳳鳴時,裴清蓮的這種憤恨不滿與嫉妒幾乎就要爆發了。

滿京城裡,有哪個閨秀不憧憬著能夠嫁給「鳳公子」呢?

裴清蓮雖然自認自己外貌不如裴清荷,但是她自幼由柳氏悉心培養,琴棋書畫皆通,各種風雅都懂,針黹女紅也很能拿得出手。而她這位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長姊呢?據說只認得幾個字,沒看過幾本書,琴棋書畫更是狗屁不通,每日里只會發發獃,繡花枕頭虛有其表。

怎麼看,裴清蓮都覺得自己更適合做世子夫人。

裴清蓮仗著父親的寵愛,向父親提出要自己代替姊姊嫁給袁鳳鳴,但是被裴思謙嚴厲責罵了一頓,最後說:「丟人現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分!你配得上人家侯府世子嗎?」

裴清蓮這時候才悲痛地發現,父親平素再多的寵愛都是虛假的,什麼都比不過一個「嫡庶之分」。

世人重嫡,世情如此。

裴清蓮這時候甚至連自己的生母都有些怨恨了,她為什麼就沒能上位成為正室夫人呢?那樣她也會變成嫡女了。

此時裴清蓮笑咪咪地對裴清荷道:「姊姊,妹妹是特意來向你賀喜的。過不多久,你說不定就成侯爺府的世子夫人了呢。」

裴清荷眨眨眼睛,說:「真的嗎?我什麼也沒聽說啊。」

裴清蓮看到她那副傻樣子就想掐她幾下,可娘親總說大小姐不簡單,因為會裝傻的女人都不簡單,裴清蓮卻覺得她哪裡是裝的,根本就是真傻!

「姊姊,你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道這位袁大公子有多出名吧?他啊,又英俊又瀟洒,而且文武雙全,才華橫溢,不知道是多少閨秀的夢中情人呢。」裴清蓮笑得一臉扭曲,又說:「如果姊姊能夠嫁給他,那是多麼有福啊。妹妹可羨慕死了呢。」

裴清荷淡淡一笑,說:「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倒不如讓給妹妹吧,我對這種人可沒什麼興趣。」

這樣的男人最會招蜂引蝶了,嫁給他簡直就是給自己添麻煩,心煩都能煩死。

就像她的老爹裴思謙,據說當年也是玉樹臨風,才華橫溢,母親嫁他時也是一片痴心、滿心歡喜,可怎奈沒多久這男人就納妾寵婢,舊愛新歡弄了一大群,家裡熱鬧得堪比唱戲,母親傷心失望之下乾脆避居到了鄉下老家,夫妻二人就這樣一直分居,直到母親病逝。

這樣的男人,裴清荷一點都不稀罕。

裴清蓮卻大喜,幾乎要跳起來,問:「姊姊說真的?」

裴清荷呵呵一笑,說:「自然還要爹爹允許才好。」

裴清蓮眼珠子轉了轉,問:「姊姊真的捨得?三天後是碧雲寺的廟會,據說袁公子他們也會去燒香拜佛,不如姊姊偷偷去看看他?畢竟爹爹也是費盡苦心才為你選了最佳的夫婿呢,妹妹就算再羨慕也不敢奪愛。」

裴清荷本想一口拒絕,她謹記著母親的遺囑,她不宜出門,因為她一出門總是容易惹禍。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她總是困守在閨閣之中,又如何走出目前的困境?難道真的如了父親的願,去和什麼侯門世子聯姻?

她想了想,最後才道:「我一介女子獨自出門總是不妥當,不如妹妹陪我一起去吧?再叫上總管陪同,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裴清蓮正有此意,立即點頭,說:「好啊,好啊。」

兩姊妹相視一笑,各自暗藏心機。

閨閣千金出門,準備功夫很是繁複,吃的用的都自備,裴清荷與裴清蓮去碧雲寺上香,光是馬車就足足準備了四輛,其中兩輛車姊妹倆分別乘坐,一輛拉丫鬟婆子,一輛裝吃喝玩用的東西。

而環繞在四輛馬車周圍騎馬跟隨的,還有府里身強力壯的護院師父,以及總管牛之牧。

裴清荷掀開馬車上的窗帘偷看牛之牧,他穿了件皂青色的素色長袍,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腰間束了條巴掌寬的同色腰帶,腰帶上連個壓衣服的佩飾都沒有,如此素凈,倒越發顯得腰細腿長,身材極好。他的頭髮也梳得極為整齊,在頭上挽了個髻,用一根青色髮帶纏住,連根木簪子都沒有。他的五官很是清俊,眉毛修長,眼睛深邃,鼻樑高挺,嘴唇輕抿,略帶嚴肅與不悅。

裴清荷忍不住縮了縮腦袋,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總管一定不高興了。

聽趙嬤嬤說他今年二十六歲了,比她正好大了十歲,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年齡這麼大了還未娶親,不過裴清荷反倒為此感到慶幸。

可是,到底該怎麼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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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騷古板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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