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原宜之笑了一下,她也希望如此,在娘家看到了大哥和大嫂鶼鰈情深,看到了二哥對沖喜的小妻蘇抹徽百般呵護,她又何嘗不希望遇到良人,夫妻二人恩愛攜手百年呢?

可是這謝家,據說上頭有個極為厲害的婆婆,下頭又有個身體孱弱的嫡子,中間還有兩個千嬌百媚的小妾,這日子真的能過得順心如意嗎?

原宜之很想嘆氣,可是大喜之日,嘆氣不吉利,她也只好強行壓制下去,保持著臉上溫柔的笑意。

就在原宜之忐忑緊張地等待著夫君回來時,洞房帘子外有人喊道:「啟稟夫人,老夫人不好了,請夫人前去照看。」

原宜之吃了一驚,急忙站起來,問道:「婆婆怎麼了?可要緊?」

外面傳話的小丫鬟道:「老夫人最近一直為了婚事忙碌,雖然身體不好也強撐著,今兒個夫人進門,老夫人太開心了就多喝了兩杯,誰知道犯了眩暈的老毛病,而且比以前越發厲害呢。」

在聽著小丫鬟回話的時候,和煙已經為原宜之準備好了外出的衣裳,和霞又取來了大紅羽緞披風為原宜之穿戴好。

原宜之跟隨著小丫鬟出了房門,問道:「可請了大夫?」

小丫鬟道:「知彰哥哥拿了老爺的印信去請太醫了。」

原宜之點點頭,謝雍很得皇帝青睞,謝家能請得動太醫也是能理解的。

和煙與和霞卻在後面彼此對望使眼色,兩個大丫鬟都覺得此事蹊蹺,而且老夫人行事明顯不妥當,就算她身體略有不適,真的就嚴重到需要把新娘子從新房裡叫到她跟前伺候?

這也太不尊重新娘子了吧?把新娘子一輩子一次的美好洞房花燭夜當成了什麼?故意搞破壞嗎?

看那小丫鬟口齒伶俐的模樣,一點也沒有焦慮之色,明顯老夫人病不重,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吧?

和霞忍不住問道:「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小丫鬟道:「不敢當,奴婢甘草,不過是老夫人跟前專管跑腿的小丫鬟。」

和霞笑道:「甘草姐姐,老夫人病倒了,可叫了姑爺,啊不,可叫了老爺過去伺候?」

甘草怔了一下,回頭看了和霞一眼,目光中帶了審視,卻笑著回道:「老爺在前庭招待貴賓,老夫人吩咐了不許打擾他,萬一得罪了貴客就不好了。」

和霞對和煙眨眨眼,扁了扁嘴,卻沒有再說話。

很明顯,老夫人這是故意折騰她們小姐呢!

新婚之夜,居然還把新娘子從洞房裡叫出來伺候婆婆,太過分了!

和霞握了握小拳頭,心裡忿忿不平。

原宜之的神色倒是淡然,她預料到謝母一定極為厭惡自己這個『掃把星』做她的兒媳,進門后大概會刁難她,只是沒想到謝母如此沉不住氣,洞房之夜就迫不及待要給她一個下馬威了。

謝母的院子松鶴園是謝府中最大的一座,雍容靜穆,端莊氣派。

金陵謝府的府門牌匾上『狀元府』那三個子可是當今皇帝玄昱御筆親書,府邸也是皇帝御賜給謝雍的,已經過戶給謝家,變成謝家的私產,而不再是官府踢給大臣的普通宅邸。

有些得勢的大臣也會得到皇帝恩踢的宅邸,但是這種宅子的歸屬權還是屬於官府,一旦在佳的官員去世或者貶職、離職等,宅邸就會被官府收回,官員的家眷往往會被迫返回老家,不然在京城連個落腳之地部會沒有。

而玄昱顯然很厚待謝雍,直接把位於尊貴豪華地段的一座偌大府邸賞踢給了謝家,並且將之變成了謝家的祖產,官府將來不會收回。

謝府雖然清貴,但還是無法和當今第一世家的原府相提並論,謝府面積相對小很多,是一座七進的宅子,前三進屬於外宅,后四進則屬於女眷居住的內院,頗為寬敞的後花園位於第六進,第七進則是女僕們居住的后罩房,后罩房隔一條窄巷外就是臨街的高牆了。

謝母的院落松鶴園位於第五進,最是疏朗軒闊,而且臨近後花園,便於老人家散心。

謝雍與原宜之的新房位於第四進的正院清越園,正院東西兩側各有一個附屬院落,分別住著謝雍的兩個妻室玲瓏和青黛。

謝雍日後如果再有了兒女,女兒長大些可以搬進第六進後花園中的閨樓,而兒子長大了,則要移居到第三進的外宅,這就是嚴格的男女有別。

今日謝雍續弦大婚,其排場並不亞於當年他迎娶丁錦繡,丁錦繡的父親雖然曾為宰相,但還是無法和原家的勢力相比,只是丁錦繡是嫡女原配,今天的原宜之是庶女續弦,名義與位分上總顯得弱一些,但是今天來的客人卻比當年還多。

謝雍還在前庭招待紛紛擾擾的各路賓客,原宜之在小丫鬟的帶領下已走進謝母居住的松鶴園。

謝母居住在堂屋的東裡間,此時她正躺在大床上,身後靠著厚厚的大迎枕,額頭上蓋著布巾,臉色有些蒼白,氣色倒真的是不太好。

謝雍的父親去世時,謝母才三十二歲,到如今守寡已十七年,一個婦道人家辛辛苦苦地把兒子拉扯大,眼看就要到知天命之年,兒子卻非要娶一個『掃把星』進門,謝母覺得自己沒被氣死已是命大。

謝母身高瘦削,頭髮已經花白,但是梳理得很整齊,即便是躺在床上,頭髮也紋絲不亂。她的眼角嘴角都有深刻的皺紋,這讓她看起來顯得很嚴厲,比起那些養尊處優白白胖胖的貴夫人,謝母身上歲月的滄桑刻痕要來得明顯很多。

原宜之看著謝母的模樣,心裡嘆了口氣。

將心比心,如果她處在謝母的位置,自己唯一的兒子娶個掃把星,也許與掃把星圓房之後兒子就可能橫遭不測,那恐怕自己也未必能比謝母看得開,所以她對於謝母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埋怨之意。

「娘,您好些了嗎?」原宜之雖然是庶女,但畢竟是原府出身的大家閨秀,第一次與謝母在這種尷尬局面下相見,依然落落大方地行禮問安。

謝母躺在床上,半眯著眼,斜斜地瞥了原宜之一眼,見她穿了身大紅的宮緞襖裙,襖裙用上金絲銀線綉著纏枝的花開並蒂圖案,燦爛輝煌又精緻漂亮,原宜之身段曼妙,緊身的襖裙襯托出她已經發育完全的凹凸身材,再加上鴉羽一般的黑亮秀髮,羊脂白玉一般的美麗面龐,確實瞬間就能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謝母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她不喜歡太妖嬈的女人做自己的兒媳婦,可是已經二十歲的原宜之顯然比當年十六、七歲還未發育完全的丁錦繡更誘人,兒子還不知道會不會被迷了去。

「死不了。」謝母冷冷地回了原宜之一句。

原宜之笑一笑,也不把謝母冷漠的語氣當回事,轉頭問謝母身邊伺候的婆子:「嬤嬤,娘以前也有眩暈之疾嗎?可有丸藥備用?」

趙嬤嬤是謝母的陪嫁婆子,她的丈夫是謝府的外管家,她是內管家,在謝府相當有實權,她對謝母很忠誠,但也很有眼力,她從原宜之一進門就開始審視這位新進門的夫人,見原宜之不僅外表脫俗,氣質高雅,連行為舉止都落落大方,毫不拘泥扭捏,就算明知被婆婆刁難,也沒有怨色,不知道是城府太深,還是真的教養良好、天性良善?

不管如何,趙嬤嬤都認為原宜之不是個簡單的女子,且不說她娘家背景的強大,只她本人怕也不容易對付,自家老夫人恐怕比當年對付丁錦繡還要困難了。

趙嬤嬤向原宜之屈膝行禮,才恭謹地回答道:「回夫人,老夫人這眩暈之症已經有七、八年了,平時注意保養例也無礙,就是累不得氣不得,常備的丸藥還有些,剛才已經服用過了。」

原宜之點了點頭,立在床前,又看了看謝母的氣色,才道:「媳婦剛進門,就累得娘病例,都是媳婦的不是,娘還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

原宜之面含微笑,言語真誠,不管她的賢慧是不是裝出來的,此時謝母也發不出火來了。

謝母雖然對待媳婦嚴苛,但也算書香之家出身,不是那種只知道一味撒潑耍賴的鄉下村婦,但是她今夜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兒子與新媳婦圓房,所以她就只好裝病,歪在大迎枕上哼哼唧唧,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原宜之見謝母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哼唧,便在床前的圓凳上坐下,又問了趙嬤嬤太醫還要多久才能到來,然後對丫鬟知微說:「你去前院稟告老爺一聲,就說我今夜要陪著婆婆,不回去了。」

謝母又瞥了原宜之一眼,沒有吭聲。

知微出去沒一會兒,謝雍卻隨著她一起回來了。

謝雍的目光在原宜之身上迅速掃了一眼,見她端莊溫柔,不急不躁,臉上沒有半點不耐與怨色,他冷肅的眼底閃過一絲欣慰與暖意,隨即他也走到謝母床前,道:「娘,兒子今夜也在您身邊伺候。宜之剛進門,什麼都不了解,讓她在一邊學著點吧。」

老年人容易疲累,謝母不想理床前那一對男俊女俏看起來頗為匹配的新婚夫妻,就背過身去裝睡,沒想到迷迷糊糊地還真的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外面正響起三更鼓。

卧室里靜悄悄的,只有一根蠟燭在默默燃燒,隔著床前的帷帳,透進暈黃柔和的光。

謝母看到自家新進門的兒媳婦原宜之正坐在窗子下的方桌旁,右手撐著臉頰,頭向下一點一點的,正打瞌睡。

原宜之天還未亮就起來梳妝打扮,整個白天都沒能得到休息,現在還要熬夜陪著婆婆,就算再年輕,她也有點撐不住了。

謝母自然知道大婚之日的辛苦,此時看到原宜之在新婚之夜居然真的肯乖乖在自己屋裡伺候,不哭不鬧的,謝母也不免有點心軟了。

她正想開口叫原宜之去休息,門帘被輕輕挑起,她的兒子謝雍走了進來,謝母莫名心虛地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

謝雍手裡端著一隻托盤,上面是兩碗鴨血粉絲湯,他的臂彎里還搭著一件兔毛為里、紫貂鑲領和滾邊的羽緞厚披風。

謝雍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然後把披風輕輕地位原宜之蓋在身上,再回頭看了看床榻,見母親依然在沉睡,才輕聲喚醒原宜之,問:「宜之?吃點東西再睡,暖暖胃。」

親眼見到兒子對媳婦的溫柔體貼,那份小心翼翼簡直是前所未見,謝母不由大受刺激。

兒子居然親手為媳婦端羹湯披衣服,這真的是她那個冷漠的兒子嗎?

以前他對丁錦繡也沒有如此過啊!

對媳婦就那麼體貼,對自己這個『累病的娘』就只是遠遠地看一眼,感受到這一刻的差別,謝母越發幽怨與難過了。

都說養兒防老,可是她的兒子只顧和媳婦親近,根本不顧母親,根本就是不孝嘛!

當然自己養大的兒子是不會犯錯的,那錯肯定就在新媳婦身上。

於是,謝母更順理成章地厭惡起原宜之。

原宜之自然不知道自己辛苦陪著婆婆還落了個埋怨,此時她勉強睜開眼睛,迷離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還沒意識到他是誰,鼻子里倒先聞進了撲鼻的清香,不由食指大動。

白天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沐浴后也只是稍微吃了兩口,到現在是真的餓了,看著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鴨血粉絲湯,她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眨眨那雙秋水般的明眸,原宜之抬頭對著謝雍燦然一笑,登時如春花綻放美不勝收,讓謝雍幾乎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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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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