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修之以前甚至擔心自己這個弟弟會不會一輩子打光棍呢!
原齊之忽然道:「袁可望如何了?」
景國前線針對穆國的遠征軍中,原齊之率領的十萬兵馬是先鋒部隊,袁可望卻是坐守軍中帳的主將,統帥主力兵馬五十萬。
原齊之的十萬兵馬因為袁可望泄漏軍情,而中了敵軍之計,陷入包圍苦戰,派兵求援,卻遲遲未盼來袁可望的救援兵馬,致使原齊之慘敗。
原修之喝了口茶,才回道:「被撤銷了軍職,在家閑養著呢!」
原齊之劍眉一鎖,怒道:「因為他玩女人玩出了姦細,泄漏了軍情,害我十萬先鋒軍只剩下八千人,還傷殘者居多,就這樣還不問他的罪責?你弟弟我是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如果沒有部下們的捨命相護,你弟弟我早就橫屍疆場了,這可都是袁可望的錯!」
原修之瞥了他一眼,「袁可望可是你的准岳丈。」
「屁!」原齊之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他算我哪門子的岳丈?我娶他女兒進門了嗎?還是袁麗華肯為我『沖喜』了?蘇家老爹才是我的岳丈!」
原齊之十六歲的時候與袁可望的嫡長女袁麗華訂了親,當時袁麗華才十二歲。原家與袁家的聯姻,門當戶對,也屬於政治聯姻。
至於這是不是皇帝所樂意見到的,別人就很難猜測了。
原修之失笑,隨即嘆了口氣,「誰不氣呢?皇上得到前線軍報,氣得臉都白了,可那又怎樣?軍中大佬何家雖然倒了,袁家卻還掌握著三分之一的實權,沒有十足的把握,袁家軍,動不得。」
原齊之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豈有此理!」
原修之眼神幽暗,和聲勸道:「耐心點,不會等太久了,皇上也有點不耐煩了。」
原齊之點點頭,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卻拿出軍事地圖,叫兄長一起看,他用手指沿著長江逆流向上比畫,說:「南方人熟悉水戰,我們原擬定沿著長江流域向西擴戰的計劃原本不錯,可是因為袁可望這一失誤,我們失去了川蜀之地,如果被他們沿江順流打下來,就很吃力了。」
原修之點頭,「是這樣沒錯。」
原齊之又道:「華夏大地,幾次沿江割裂南北,可是最後都是由北方勢力消滅南方,所以就有了『北統南,南不能統北』的說法。」
原修之再次點頭,「這似乎是一個思維定勢,但也確實有許多現實的原因,比如北人比較悍勇,南人卻多文弱,北人好實戰,南人卻多好打嘴仗。」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們沒有足夠的馬匹!更違論訓練騎兵了。」原齊之握了握拳頭,「步兵再強悍,在騎兵面前,也不堪一擊啊!」
「你有主意了?」原修之問。
原齊之略帶點興奮地把手指從金陵向北移動,解釋道:「你看,從金陵一路向北,途經揚州、徐州、兗州、樂陵,直達幽州.幽州以北就是大片大片的牧場,有成群結隊的馬匹,我們必須獲取幽州!」
他在長城以北重重地畫了兩個圈,說:「這裡有匈奴的東西兩部,東匈奴由廣武將軍劉庫仁統轄,西匈奴由西單于劉衛臣統轄,劉庫仁親穆國,劉衛臣卻不傾向任何一國,我們大可以爭取。東西匈奴矛盾重重,我們也可以充分利用,再來漁翁得利。」
原修之微笑,頗為讚賞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一直在考慮這個迂迴包抄的戰略吧?」
原齊之點頭,「想了很久了,大哥也想到了?」
老實說,原齊之一點也不驚奇,在他的心目中,大哥文武雙全,幾乎無所不知。
「東匈奴的賀蘭部,西匈奴的鐵弗部,我們都已經暗暗派使者聯繫過了,只要許以足夠的利益,還是有合作的可能性。」
原齊之怔忡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家大哥很能幹,卻沒想到能幹到這種地步,他還在計劃,人家卻早已經付諸實行了。
他想了一下才補充道:「和這些外族人合作是合作,但他們畢竟是外族人,不能當作完全的依靠。」
「當然。」原修之介面道,「從金陵向北,一路有許多世家大族,爭取到他們的支持才是關鍵。」
原齊之卻眼光一暗,語氣沉冷的道:「如果不服,就滅族。世家大族助力是大,但是如果別有居心,破壞力也很驚人。真有需要,也得狠狠殺幾個家族,殺雞敬候。」
「這是具體的戰策,還得仔細規劃。」原修之站了起來,「你才剛剛醒來,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和穆國的戰爭一年兩年打不完,甚至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打不完,急不得,太急躁了,反而會給了敵人可乘之機。袁可望的失誤你要引以為戒。」
「知道了。」提起袁可望,原齊之就一肚子氣。
原修之好笑道:「你既然不想這個准岳丈,那就去找蘇家小舅子玩玩好了。」
原齊之想起豆腐一般白嫩可口的蘇抹微,也不由得微笑,「三朝回門的時候,就去找他玩。」
蘇抹微發現大宅門貴族婦女的日子其實很難熬——這一天到晚什麼也不做,眼睜睜地看著日頭從東轉到西,好生無聊。
她在娘家的時候,都是天還未亮就要起床,幫著爹爹開始做豆腐;等天光大亮了,豆腐做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娘和弟弟要起床的時候,她又要準備一家人的早餐。
吃過早餐,她就要打掃環境,清洗爹娘和弟弟的衣物,忙完這些還要到自家小店鋪里幫幫忙;然後是做午飯,下午她就要和弟弟一起念書,還要跟著娘學一些管家理帳、針黹女紅的本事,順便為一家人做衣裳,做鞋子等等,天才暗就要準備晚飯,等吃過晚飯,還要把次日清晨做豆腐的原料準備好。
等一切忙完,躺在床上時,已經累得什麼也不想了,倒頭就睡,而且還都睡得格外香甜。
可是在原家呢?
飯不用她做,衣不用她洗,房間不用她清掃打理,就連院落里的花花草草都有專門的園丁來照料。
除了上午因為原齊之剛剛清醒造成的短暫忙碌混亂,隨後二少爺的院落里就安靜下來。
二少爺午飯後不願意躺著靜養,說自己已經躺夠了,躲進了書房裡,不知道忙碌些什麼。
而他的書房,是女人止步的,不僅丫鬟奴婢不許踏進半步,也沒有允許蘇抹微進入。
蘇抹微看著丫鬟們各有各的忙活,而她自己只能待坐在一邊乾瞪眼,就覺得日子分外漫長難熬。
她想伸手幫幫忙,卻又想起娘親之前的囑咐——在大宅門裡生活,最重要的是認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貪婪妄想,但也不能自降身分。
貪婪妄想會讓貴人們討厭,自降身分卻會讓下人們也看不起。
下人們一旦看不起,就很可能在各種生活細節上苛刻,背後也會風言風語。
貴人們或許還會自矜身分,下人們卻習慣狗眼看人低,甚至還會痛打落水狗。
喜蓮向來聰明伶俐,她見蘇抹微坐不安穩,就猜測她可能一時還不適應這種生活,便湊過來小聲道:「姨奶奶,您要是覺得無趣,不妨給二少爺親手做件衣裳或家常便鞋,二少爺一定會喜歡的。」
蘇抹微看了看喜蓮,見她目光中透著關切,明白她是想幫自己早點獲得二少爺的關注和寵愛,不禁點點頭,「也好,那就先做雙鞋子練練手。」
「是。」喜蓮笑咪咪地應道,「奴婢這就幫您取針線布料。」
恰巧這時喜桃走進西廂房,說:「姨奶奶,剛才二少爺派人傳話過來,說他晚上想吃您親手做的豆腐。」
蘇抹微輕輕「啊」了一聲,有點詫異,心裡又有點複雜,原齊之知道她出身,知道蘇家是做豆腐賣豆腐的,所以才故意要她做豆腐。這是調笑她呢?還是故意考考她呢?還是看不起她、羞辱她呢?
雖然蘇抹微心裡難免東想西想,但是夫君大人的吩咐,她也不敢不從,乖乖地聽命為他洗手做羹湯。
說是親手做,其實大家族的女眷,又有幾個真正從頭到尾親自做過一盤菜的呢?
且不說燒鍋時的大火煙熏,就是親手去碰雞鴨魚肉、油鹽醬醋也會覺得膩了手,真正自己做了,未必還有胃口下咽。
大家族的廚房是很講究的,一般都會下設廚房總管,統領負責廚房的一切事務;總管之下又細分廚師長、採購主管、面點主廚、冷盤主廚、火頭主廚;再之下又分別設有採購、面點、冷盤和火頭的中工和小工,他們分別負責給各個主廚跑雜務;最下等的勞力是燒火工、洗碗工和清潔工。
如果哪位女主子一時心血來潮,想親手為家人做幾道菜,彰顯一下自己的賢良淑德,那麼廚房就必須先拿到主子要做的萊譜,然後廚房各色人等,按照菜譜準備好材料,洗好,切好,在鍋邊放好,燒火工把鍋熱好,就等著主子把菜下鍋,親手翻炒上兩鏟子,就算功德圓滿了,連盛盤都不用主子下手。
蘇抹微考慮到原齊之剛蘇醒,脾胃弱,就擬定了幾個清淡些的菜,其中包括兩素:櫻桃豆腐、草菇豆腐羹;兩葷:鯽魚豆腐湯、荷花豆腐大蝦。
等她踏進原齊之院落的小廚房,發現廚房裡的傭人已經把所有材料都準備妥當時,不由得暗自驚訝,再次見識到了大宅門的氣派。
雖然小廚房沒有原府大廚房裡那麼多人,但也分了總管、主廚,以及兩個負責雜務的小工。
單單一個小廚房就有這麼多人伺候,可真是讓蘇抹微感慨萬千:這也太奢侈了吧?
當然她也只是心裡想想,原府的確是有資格也有實力奢侈。
或許,這才是人們努力追求權勢與金錢的原因吧?唯有握有權勢與錢財,才能如此享受。
吃晚飯的時候,蘇抹微心裡頗有點緊張,擔心自己做的飯菜不合原二少爺的胃口。
原齊之卻吃得香甜,他尤其偏愛酸酸甜甜大開胃口的櫻桃豆腐,整整一盤都吃得精光。
蘇抹微稍稍放下了心,也跟著慢慢吃了起來。
飯後,原齊之由蘇抹微親自服侍用茶水漱過口,抬頭看見她悄悄鬆了口氣,似乎終於完成一項重任的模樣,不由得嘴角一挑,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其實,我最想吃的豆腐,是抹微豆腐。」
我最想吃的豆腐,是抹微豆腐。
抹微豆腐,抹微豆腐……
抹微豆腐……
蘇抹微把瞼埋進浴桶里,臉紅賽過雲霞,就連身體都有些發燒。
她的耳邊一直縈繞著原齊之飯後說的這句話,然後就忍不住胡思亂想,想到進原府的前夜,娘親偷偷教導她的那些男女之事,便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看著原齊之老是面無表情,還以為他是個正經古板的人,哪想到……
貴族少爺什麼的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蘇抹微偷偷地在心底里叨念,還不知道原二少爺之前有過多少女人呢?居然這麼會調戲女人!
什麼叫「最想吃的是抹微豆腐」啊?想想都讓人羞得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直到此時,她才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她真的嫁人了,以後要和這個男人生活一輩子了,要被這個男人這樣那樣了……
啊啊啊!
這個夜晚她要怎麼熬過去?
她很害怕呀!
原齊之那麼高、那麼壯……會不會把她壓扁?會不會很疼?
以前曾聽嫁過人的鄰居姊妹們聊閨房私語,她們說女人的第一次都會很疼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