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我的建議很簡單,專業人做專業事,先請策劃公司給你想做的品牌做精準定位。」葉知秋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表示談話應該到此為止了,但沈小娜並不好打,或者說她根本對別人的暗示沒什麼感覺。
「葉總,你明知道劉總不會批請策劃公司的錢給我。她和沈總當初做信和,完全靠自己,沒諮詢過任何所謂專業人士。」沈小娜對她父母的稱呼很公事公辦,「現在我也只能依靠公司現有資源,索美最新的那個副牌,你應該有方案可以拿給我參考吧。」
「小沈總,我在索美和信和做的是一樣的工作:銷售而不是策劃,而且我也不認為會有一個現成的方案給你照搬。如果不請專業公司,就只有一個辦法,你自己去做市場調查,自己確立新品牌的定位,並說服劉總支持。」
沈小娜笑了:「謝謝你別叫我小沈總了,聽得剌耳得很,叫我小娜,或者yvone也行。我叫你秋秋吧,好象維凡也這麼叫你。」
小沈總是公司員工為了把她和她父親沈總區別開來的叫法,他們家一門三總也確實聽著有點可樂,幸好她弟弟現在不過十三歲,不然真不知道怎麼稱呼了。葉知秋也笑了:「小娜,我這會跟人約好了要去銀行「我送你過去,我媽已經囑咐了向遠哥幫你辦過戶的事情,我也正要找他。」
她說的向遠哥叫陳向遠,是銀行一個房貸主管,前期辦手續時葉知秋見過,她說著便起身,葉知秋無可奈何,只能隨她出來上了她的白色本田netbsp;「你今天這身衣服很漂亮,千萬別再穿那些要命的套裝,你講話的樣子已經夠威嚴了,不用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沈小娜利落地動車子,同時瞟一眼葉知秋。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照下來頗有暖意,葉知秋穿米色V領連身針織衫配牛仔褲,外面是件棕色皮衣,脖子上纏繞著一條暗紅和咖啡兩色棉質長圍巾。她只是想著晚上和許至恆有約會,特意在出門前挑了稍稍活潑一點的衣服,沒想到這也會招來沈小娜的評論,這會她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牛仔褲好象是dIeseL上季的產品吧,」沈小娜顯然不打算罷休,「皮衣和針織衫的牌子看不出來,你應該配個pRada的包。」
「從我這裡開始市場調查可不是個好主意。dIeseL還是去香港出差趕上聖誕打折買的,皮衣是索美副牌的樣衣,只此一件,我當員工福利買下來的。我知道時裝這一行的利潤,基本不買大牌和奢侈品,而且你媽給我的薪水也只能算過得去,夠我還房貸,可不夠我買pRada。」
「我知道我媽的出手,可能信和只有你的薪水高一些,難得她那麼小氣的人還覺得你配得上這份薪水。」
葉知秋不能不被逗樂了,想這沈小娜倒真是直爽得可以,她講這番話,當然也是有和自己刻意結交的意思在內:「這些天看下來,你的衣服我基本看不出牌子了,看來你沒白學設計,不是拿著爹媽錢專精吃喝玩樂那種。」
沈小娜被搔到癢處,很是得意:「那是,我媽對她自己也刻薄,買個幾萬的浪琴戴戴就覺得是咬牙放血了,哪會由得我吃喝玩樂。我買衣服,從來不看牌子,只挑真正有設計感的,在歐洲的時候,我也經常上小店淘衣服的。看著國內那些小白領,對著時裝雜誌搭配就覺得好笑。」
這孩子還真是經不起表揚,葉知秋暗笑:「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學設計,有自己選擇的空間。這也是一個專業人做專業事的問題,品牌的搭配始終是最保險的。」
「在我眼裡,你就是專業人士,所以我需要你的意見。」
果然又繞回到這個問題,不過葉知秋倒對沈小娜有了一點好感:「我並不是搪塞你,我的專業是銷售不是策劃。不過我給你一個建議,不要認為自己看過米蘭巴黎的時間裝周就看不起北京的展會,去那裡看看,可以感受一下目前國內服裝展的趨勢,可能根本跟不上你眼中的流行,有些熱賣的牌子甚至顯得平庸土氣,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抓住了國內市場的脈搏,至少對品牌本身定位的人群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你如果立志要做點事出來,最好從第一步做起——感受市場。」
沈小娜聽得十分認真,好半天不說話。葉知秋鬆口氣,拿手機出來快回了許至恆一個短消息,只聽沈小娜又開了口:「維凡和你的關係很好吧。」
葉知秋要想一想才知道她說的誰:「老戴?呵呵,是呀,他是學長,當然,也是你的學長嘛。」
「我很喜歡他,從讀書時就開始喜歡了。」
葉知秋吃驚又好笑:「要是我沒記錯,他畢業那年你才進美院。」
「是呀,他被模特隊的老師拉來客串走台。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他了,可惜那會他當我是小孩子,根本懶得理我。」
「向他表白的人太多,可憐他生了一張惹事生非的臉。」葉知秋笑了。銀行到了,她決定替自己免除後患,至於戴維凡,反正一向萬花叢中過,輪不到她操心,「老戴和我是哥們,沒有性別的那種朋友,他眼下應該沒女朋友,不過他被女人寵壞了,不好追,你自求多福吧。」
沈小娜也笑:「有難度才值得出手。」
這麼躊躇滿志,葉知秋覺得自己更沒操心的必要了。
貸款銀行靠近江邊,是家市分行,設在舊時租界建築內,高高台階上去,看上去莊嚴肅穆。下車一看,范安民的賓士已經停在了銀行一側。她們進銀行,范安民果然坐在大堂一側休息區在抽煙。他看上去清瘦了許多,煙霧繚繞下的那張臉顯得神情嚴峻。
葉知秋皺眉,想了想還是走過去說:「肺炎才好,這麼抽煙可不大好。」
范安民拿煙的手停在半空一會,隨即將煙按滅到煙灰缸內:「我沒事了。」他抬頭看她,眼神複雜,葉知秋有點尷尬,側頭看沈小娜,她正很感興趣地看著他們,同時給陳向遠打電話,語氣十分嬌憨。
一會工夫,陳向遠下了樓,他是個長身玉立,非常斯文有氣質的年輕男子,客氣地跟他們打招呼,將他們領到櫃檯,馬上叫一個銀行職員過來給他們辦過戶更名重新放款一系列的手續。
沈小娜和陳向遠在一邊交談了一會,過來對葉知秋說:「向遠哥說了,今天應該能辦完,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謝謝你,再見。」葉知秋巴不得少個觀眾在旁邊。
沈小娜總算走了,陳向遠正招呼一個櫃員給他們辦手續。葉知秋一抬頭,居然看到方太太和方文靜一塊走了進來,她簡直不知道該不該仰頭放聲大笑才好,轉頭看向范安民:「你身上被裝了衛星定位儀嗎?」
他表情驚訝而尷尬:「不是今天五點的機票去香港嗎?阿姨,你們怎麼過來了?」
方太太冷笑一聲:「問問你前任女朋友乾的好事。」
方文靜在旁邊拉她:「媽,我們有話好好說。」她轉向葉知秋,「葉小姐,我知道你心裡恨我和安民,可是我們婚期已經定了,大家都接受現實吧,你叫辛笛這個時候突然拒絕給我做婚紗,確實沒什麼意思。」
葉知秋冷冷地說:「這件事跟我沒任何關係。」
「這麼巧嗎?昨天才在咖啡館碰到你們,剛才辛笛就叫人退訂金給我,而且話講得難聽,完全是敗壞我女兒的名聲。」方太太盯著她,咄咄逼人地說,「你被男人甩了就該反省自己,怎麼看不好他,以為不做婚紗了就能擋住他們結婚嗎?」
范安民和方文靜同時叫她「媽」、「阿姨」。葉知秋強忍怒意,拿紙巾出來沾一下自己的面孔:「公共場合,拜託你講話不要口水四濺。這男人出了軌,我不要他了,他愛娶誰都是他自己的事,我為什麼要攔他。至於婚紗嘛,辛笛是我朋友沒錯,但我不會勸她放著錢不賺,她的決定和我無關。」她轉頭對陳向遠說,「陳經理,請幫我辦手續。」
陳向遠頗不動聲色,並不為眼前這場面干擾,微笑點點頭,對櫃檯里的職員交代好才上樓去。
葉知秋再看向范安民:「請辦手續吧,辦完之後我們好各走各路。」
方文靜攔住正要開口的方太太:「葉小姐,你既然和安民分手,也一再說不在乎他了,就請給辛笛打個電話,讓她把婚紗完成。我可以不計較她講的那些話,我媽媽也是通過她的老闆娘找的她,要是鬧下去,大家都不好看。」
范安民開了口:「夠了小靜,秋秋已經說了和她沒關係,她也不會屑於干這事,辛笛不肯做就算了,另外訂婚紗好了。」
「可是安民,那個設計我真的很喜歡,而且已經快完工了,再去訂哪趕得及婚禮。」
方太太老大不耐煩開了口:「小范,你馬上要和我女兒結婚,怎麼可以向著一個外人講話。我這就給辛笛的老闆娘打電話,敬酒不吃吃罰酒,看她怎麼收場。」
葉知秋好不惱怒,可是一想,前任老闆娘張易昕的確不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和曾誠現在離婚了沒有,要是認真去找辛笛麻煩也沒什麼意思,她走開一點拿出手機打給辛笛,辛笛很快接了電話。
「小笛,把婚紗給他們吧,不值得跟他們起糾紛。」
「你怎麼知道了?我回來后越想越窩火,就是不給。做公司的設計是沒辦法,誰出錢誰穿,我私人的設計只給我看得順眼的人。」辛笛不客氣地說,「我不愛賺她那個錢。」
葉知秋好生感動,悄聲說:「那個方太太鬧著說要找老闆娘,老闆娘那個人,我怕她跟你亂講話弄得你不開心,何必呢?做都快做好了,給她得了。」
「什麼,方太太還好意思找上你?我說得很清楚,是我不想做了,跟你有什麼關係。***欺人太甚。」辛笛爆出了粗口,「你在哪?快說,我馬上過來。」
「你去北京出你的差,過來幹嘛?應該是九點的火車吧,回家準備行李去。」
「快說你在哪,不然我跟你絕交。老娘這就拿婚紗過來摔到她臉上。」
葉知秋勉強笑了:「你省省吧,跑來對著他們的嘴臉有什麼意思,我一個人打他們足夠了。」
「你少跟我死撐,我還不知道你。快說在哪。」辛笛個子嬌小,性格卻很火爆,葉知秋知道她過來非吵起來不可,她可不想在這鬧得難看,正要再勸她,電話里卻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知秋,你現在在哪?」
竟是前任老闆曾誠,葉知秋吃了一驚,她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曾總,這是我的私事,跟辛笛沒關係,您別怪她。」
「馬上告訴我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他積威之下,葉知秋只能老實說了銀行的位置,她放下手機,有點莫明其妙,轉回來只見方太太得意地看著她:「一個打工的而已,會設計兩件衣服了不起呀,跟我們擺這個譜,我已經跟她老闆娘說了,看她怎麼來跟我們道歉。」
「媽,算了,辛笛要是肯接著做就什麼也別說了,她到底是葉小姐的朋友,沒必要跟她計較。」方文靜仍是細聲細氣地說,然後轉向范安民,「安民,你們接著辦手續吧,其實依我說,這錢根本可以不要葉小姐的,給她一些補償讓她心平氣和一點也是應該的。」
葉知秋這時動了真怒,正要開口,范安民厲聲說:「別說了小靜,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和阿姨先上那邊坐會吧。」
方文靜眼睛里頓時有了淚光,方太太馬上說話了:「小范,你還沒同我女兒結婚,已經是這個態度了,她說的話還不夠大度嗎?也就是她性子好,由著你和這個女人拉拉扯扯的,換了別人,會讓你這樣嗎?」
范安民倒平靜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賓士車鑰匙遞給方文靜:「我看這個婚不結也罷,鑰匙給你,明天我會去你父親公司辭職。」他掉轉頭對著葉知秋,「對不起,我們去辦手續吧。」
葉知秋簡直被這戲劇性場面弄呆了,可是並沒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她馬上走到櫃檯前,按職員的指點填著單據。
方太太勃然大怒,然而方文靜死死拉住了她:「媽,別說什麼了,安民是講氣話,您別添亂了。」
「哪有你這麼沒出息慣著男人的,現在就這樣以後還得了。」
方文靜含淚看著范安民:「安民,你別生氣,先去辦手續吧,我去那邊等你,有什麼事我們待會說。」
葉知秋和范安民並肩立在櫃檯前,不停地簽名、確認密碼,程序瑣碎而複雜。錢終於從她戶頭劃到范安民帳戶上,還是按范安民堅持的17萬轉帳。舊的存摺被收進去作廢,她拿著銀行職員遞給她的一套放款文件和新的還貸帳戶存摺,翻開一看,戶名一欄列印著她的名字。這套房子終於徹底到了她一個人名下。她將資料收進包里,長吁了一口氣。
范安民看著她,低聲說:「對不起,這段時間我跟你說了太多對不起,可是你不用原諒我了,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那張俊秀的面孔蒼白而消瘦,葉知秋苦笑了:「無所謂原不原諒了。謝謝你,病剛好就來辦手續,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再見。」
她正要轉身出銀行,只見曾誠和辛笛一塊走了進來。曾誠銳利的眼睛一掃范安民,並不理他,只看著葉知秋說:「知秋,沒事吧。」
葉知秋好不尷尬,那個苦笑只能掛在嘴邊:「沒事啊曾總,小笛,你們過來幹嘛?」
「難道看著你被人欺負呀。」辛笛瞪向范安民:「范安民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劈腿出軌就算了,逼得秋秋換工作拚命賺錢還你房款,還帶著小三這樣來示威,婚紗我就不給你,你們想怎麼著,我奉陪。」
方太太走了過來:「曾總,這點小事還用你親自來處理嗎?你太太也太客氣了,叫辛笛把婚紗給我們做完就得了,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的。」
曾誠冷淡地說:「我太太不了解公司的制度,才會插手這件事。在公來說,辛笛不能接私單給你女兒設計婚紗;在私來說,知秋以前是我的員工,現在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設計師做讓她不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