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范安民曾經極其肯定,他要與葉知秋生活一輩子。他毫不懷疑,葉知秋與他想法相同。
范安民的理想其實很平常:做與自己所學專業吻合的工作,一步步升職加薪,在近郊買一個環境優美、通風良好的房子,再買一輛中級轎車,與葉知秋結婚,生一個可愛的男孩。當然,女孩也可以。閑時與朋友踢踢足球,開車帶老婆孩子去不太遠的景點自駕旅遊。
他除了喜歡好車帶來的駕駛快感外,對物質的**並不高,做著外企技術工作,對於薪水和工作環境他都是滿意的。看葉知秋如同穿上紅舞鞋般投入忘我的工作,不停出差,他的確有些微說不出口的不解和不滿。
如果可能,他更願意葉知秋做服裝設計工作,哪怕沒法取得她沒法取得她好友辛笛那般成績,哪怕收人來得低一些。
然而不過一年的時間,一切都己經改變了。范安民銀行戶口上多了17萬現金,口袋裡多了把賓士車鑰匙,名片上多了一個經理頭銜,身邊多了一個嬌小的妻子——不是葉知秋。
有人語氣暖昧地對他說:「很明智的選擇,再加上很好的運氣,可以少奮鬥多少年了。」
那裡面的挖苦他當然聽得出來,但他只能一語不,不能辯解說:「其實我不介意和秋秋一起奮鬥。」
他哪裡還有面目提她的名字。
如果只是一個簡單如都市男女之間常見的分手,他也許會很快原諒自己,在適當的時候惆悵傷感,追憶一下似水流年,那個他曾喚了千百次的名字不至於成為一根刺,牢牢扎在他心頭。
可是他們的分手,不知道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方文靜的介入,變得如此一波三折。
葉知秋辭去做得得心應手的工作跳槽另一家服裝公司,很快忙得面各憔悴,只是為了把房款還給他,讓他有幾分潑辣的母親再別去騷擾她父母;葉知秋將精心裝修的房子出租,只有他知道她為那套房子傾注了多少心血:葉知秋帶著厭惡和疲憊看著他,請他和他的女友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葉知秋看著那個向她炫耀幸福的Led屏放聲大笑,笑聲中的悲涼讓他的心抽緊到疼痛。
而他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地雞毛。
他進了岳父的公司,做著他並不熟悉的管理工作,底下工作人員時常有風涼話隨口說出;在岳母的堅持下,與方文靜婚後住進她家,而那位強悍的女人實在算不上好相處的類型;曾經善解人意、大度斯文的小妻子突然變得面目複雜,前一刻還甜美依人,轉眼卻會神經質地反覆逼問他是不是真愛她,是不是還想著以前的女友,是不是後悔與她結婚……
說不後悔,他越來越勉強。終於在一次爭吵后,他說:「這樣下去可真沒意思。」方文靜頓時歇斯底里作,她媽媽趕來大罵他,再喂她吃鎮定葯,她才安靜下來。
他抓了車鑰匙出門,一口氣開上城市外環,一遍遍地兜著圈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麼走上了如此一條歧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裡。賓士車行駛在平坦寬闊的大道上.駕駛的快感十分充足,可是這快感並不值得他用這樣的代價來換啊,他痛苦地意識到這一點。
方文靜作過後,會小心冀翼跟他道歉,會哄他開心,然而他清楚這樣平靜的狀態持續不了多久。他唯一慶幸的只是,方文靜至少沒十足像她母親一樣市並兇悍。可又一想,真到了那一步,也許他倒能利索解脫了。
說來諷刺,似乎方文靜比他更關注葉知秋,時常會輕飄飄帶回她的消息:「據說她與前任老闆曾誠有暖昧,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曾誠的離婚與她脫不了干係。」「據說她又辭職了,可真有辦法啊。」「前天在商場看她買全套edgood,連眼都不眨一下。」
他不用看也清楚知道,方文靜說得隨意,卻肯定緊盯著他的表情。他不免苦笑,因為他現在倒是越來越沒有表情了,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裡。
范安民獨自走出父母的家,這裡算他的避難所,他很高興方文靜不再堅持每周陪他過來。他可以獨自乘輪渡,上岸步行回家,享受一頓媽媽做的美食,窩在自己房間不受打攪名正言順地一下呆,然後再散步去碼頭回他必須回的地方。他驟然停住腳步,葉知秋挽著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胳膊,迎面走來,那男人側頭看她,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她笑了,那樣開朗嫵媚的笑容是他早已熟悉卻又長久不曾在她臉上看到的。
她一抬頭,也看到了他,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兩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范安民知道,他與他曾經嚮往過的生活永遠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