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至於葉綾舞嫡親的三個妹妹,她更是費盡心機為她們尋找合適的夫婿,但是商戶人家的女兒並不好找對象,達官貴人之家當然不會想要商人之女,就算去了也是做小老婆的命,她才不允許自己妹妹受到這種待遇呢。
好不容易把三個妹妹嫁出去,結果妹夫又看上了葉家財產,想出各種方法從葉家撈錢,尤其是三妹夫陳安,這兩年膽子大了,越來越混帳,欺負葉家一門子女人,以為她們沒見識,鬼話連篇、欺上瞞下,如果不是看在葉綾歌和兩個外甥的面子上,葉綾舞都想把他送交官府,讓他吃幾年牢飯了。
如果只是陳安混帳也罷了,偏偏葉綾歌也什麼都聽陳安的,以為葉家虧待了她,以為她每年從葉家成衣坊拿到的分紅實在太少,其他都被葉綾舞私吞了,整天罵葉綾舞小人。
葉綾舞有時候很想狠狠敲一敲葉綾歌的腦袋,她這麼辛苦地經營家業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給葉家的女人們支起一片天,不讓她們被外人欺負嗎?
女人嫁了人,怎麼才能生活得好?一半靠自己,一半就要靠娘家。娘家如果底子夠硬,女人在婆家說話也能多幾分底氣,就算受了欺負,也能回娘家訴一訴委屈。
如果葉家沒有了,誰來為這些出嫁女撐腰,誰來為她們出氣,誰來供給她們每年的零用錢?
葉綾舞從來不小氣,綺繡閣的盈利,除了留下必要的經營資本和家裡那些女人的養老費用,其餘都均分給了三個嫡親妹妹。
她的帳簿向來清楚明白,年底都會和妹妹一起清帳。
她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就連娘親都認為她只會傻傻做事,一點都不會為自己打算。
她娘王氏其實也有自己的算盤,一心要把自己的大女兒嫁給自己的娘家侄子王崇義,這樣葉家的財產也就便宜不了外人。
可是她那個侄子整天遛貓逗狗不務正業,葉綾舞開門做生意,見識過各色才俊,怎麼可能會看上他?
有時候葉綾舞實在鬱悶,也很想撒手不做了,付出再多也沒人看到,還總以為她在佔便宜。
如果她是個男兒身,在父親去世后,像她這樣獨立支撐起家業,並且照顧妹妹出嫁,別人一定會紛紛稱讚她年少有為、孝順父母、友愛手足等等,反正都會是正面的褒揚。
現實卻是,就因為她是個女兒家,所以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話,所以她辛苦為葉家的女人們支起一片天空,不僅外人不理解,就連自家的親娘和親妹妹都認為她貪婪好財、別有所圖。
她有時氣極也想隨便找個男人嫁了,或者把家裡財產分了,大家各自過各自的,以後誰也別想找她再多管一點事。
可是,以後呢?
家裡這些女人錦衣玉食慣了,坐吃山空,過不了幾年恐怕就要挨餓,到時候連自己親娘都沒人照顧,而自家妹妹沒有了娘家支撐,被休還是小事,如果被打被罵、沒完沒了又怎麼辦?
葉綾舞是長姐,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只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撐起葉家的門戶,就只為了爭一口氣,為了告訴外人,就算葉家只剩女人,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她不求被人感恩戴德,在她有能力的時候,她儘力照顧她該照顧的人,但是她也不是只付出不求回報的傻子,所以她今天已經快瀕臨極限了。
葉綾舞對安哲說:「實在對不起,家事煩擾,請你回去稍待,我處理完家事就去。」
安哲連忙應道:「您忙,您忙,我先回去。」
葉綾舞冷眼看了看葉綾歌,然後轉身上了二樓,說:「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等四妹來了,今天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吧。」
綺繡閣和隔壁的典當行一樣,都是臨街的二層小樓建築,樓下又分裡外間,外間是開闊的門面,有樣品衣和供客人選擇的衣料,左面靠牆還有一排木椅供客人坐下歇腳;裡間稍微小一點,是供樓下普通客人試衣的地方。
二樓則裝飾得非常典雅,分隔成三個單間,靠里的那間是葉綾舞的工作間;外面兩間的牆上懸挂著書畫,案上供著四季鮮花和及身的大銅鏡,椅子是非常舒適的酸枝木大靠背椅,這是專門供貴客們試衣的地方。
快到晌午的時候,葉綾舞的四妹葉綾詩也到了,她嫁給京城外的一個小地主家的獨生子,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葉家四姐妹,加上她們的母親王氏,五個人聚在葉綾舞的工作間里,面面相覷。
老三葉綾歌最先說:「大姐,你想怎麼辦,說個痛快話吧。反正不能你吃肉,妹妹卻連湯也喝不著,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老二葉綾語看看三妹,再看看大姐,欲言又止。她是個性子溫吞的老好人,誰也不想得罪。
老四葉綾詩自幼被嬌寵,嫁人了又被夫家人呵護,對於此事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只管膩在母親身邊竊竊私語,她剛剛懷孕了,正是又喜又憂的時候。
葉綾舞說:「我知道你們的意思,總以為我掌管了綺繡閣,就霸佔了葉家最多的家產,哪怕我處事再公道,再無私心,也沒人看見沒人理解,既然這樣,咱就把綺繡閣賣了吧,不管賣多少錢,扣除母親和留在葉家的三個姨娘的養老錢之外,咱們四人都均分,一次分完。」
葉綾歌馬上說:「我同意。」
葉綾詩也說:「隨便,為了這一點子錢吵吵鬧鬧傷了姐妹和氣,早分早好。」
葉綾語卻為難地說:「這樣好嗎?綺繡閣畢竟是父親的心血。」
葉綾舞嘆口氣,看了二妹妹一眼,難為她還想著父親的遺囑,她說:「我不會忘記對父親的承諾,我會招贅,把葉家香火傳承下去。」
王氏向來沒有意見,以前聽丈夫的,現在聽女兒的,女兒們意見一多,她自己就亂了,她說:「這樣啊,既然你們都願意,那這樣也行,免得總是說你佔多了她佔少了的。不過,綾舞,你要是成親,和你表弟多好啊,自己人不受氣。」
對於自家這個胡塗娘親,葉綾舞就乾脆當做沒聽見她說的話。
「既然這樣,今天起綺繡閣就暫且關門吧,然後清點盤帳,找肯接手的老闆,大家分錢。」
既然她的一番辛苦都付了流水,她何必再戀棧不去?
女人經商比男人辛苦千百倍,她實在不想再自討苦吃。
葉綾舞放出風聲要出售綺繡閣的消息隔天,隔壁典當行的錢掌柜就找上了葉綾舞。
錢掌柜四十幾歲,身材高瘦,長年一襲藍色長衫,三縷鬍鬚,幾分書生氣勝過商人氣質。
「葉老闆,聽說你要出售綺繡閣?」
葉綾舞點點頭,這些街坊鄰居也都知道原因,所以她也不必多作解釋。
錢掌柜說:「綺繡閣一向經營有方,在京城上流圈子裡頗有名聲,只要價錢合適,我們老闆願意盤下,現銀支付。」
葉綾舞斟酌了一下,她雖然經常看到隔壁典當行的老闆吳庸,但兩人只算點頭之交,因為吳庸不怎麼愛說話。
「綺繡閣真正值錢的是這個店舖,至於名聲,真不好估價。再者,目前我們綺繡閣僱用的裁縫和綉娘都是熟練工,手藝也都很不錯,他們和綺繡閣的契約未滿,我希望接手綺繡閣的老闆能繼續僱用他們。」
雖然有手藝就餓不死,但是穩定的工作並不好找,這也是許多手藝師傅寧願被聘僱,也不想自己單獨創業的最大原因。
錢掌柜點頭應道:「我們老闆說了,這些都好商量,而且,不僅綺繡閣的裁縫和綉娘都留下,我們也希望葉老闆你能留下,繼續掌管綺繡閣。」
葉綾舞秀眉微揚,問:「聘用我?」
「是的,我們老闆說他不懂做衣裳,倒不如請葉老闆繼續管理,他才能穩賺不賠,還省心省事。」錢掌柜笑了笑,說:「你以後經常和我們老闆接觸就會知道了,老闆他性子懶散,平時只愛在月底數一數錢,經營管理他很少插手。」
葉綾舞微微提高聲音,說:「可是,我是女的。」
就因為她是女的,她無法正當繼承父親的家業,連她自己的家人都容忍不了,怎麼會有人肯聘請她?
「那又如何?」錢掌柜用手捻著鬍子,有些不以為然,說:「咱們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究的是如何賺錢盈利,能賺到銀子的就是高手,銀子可不分男女。」
葉綾舞的本事如何,錢掌柜被應聘到當舖的這一年也看得清清楚楚,從一開始的驚奇、不屑一顧,到後來的驚嘆,再到現在的頗為推崇,他用的都是生意人的眼光,而不是世俗的以男女論成敗。
也因此,錢掌柜對吳庸的決定極力贊同,現在的綺繡閣就是只會下金蛋的母雞,買下來好好養著,賺多少不好說,卻一定不會賠本的。
葉綾舞也有些心動,這幾年她拋頭露面打理綺繡閣,吃了許多苦是真的,但是也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不再被拘束在家宅內。窩在家裡,生孩子、洗衣、做飯是一生;出門在外,打點生意、縱橫商界也是一生。
哪一個更精采,誰都能分得清吧?
當然,也有不少女子樂意做個被男人養在內宅的米蟲,並以此為榮。
但葉綾舞不是,她知道那種女人的幸福都被男人捏在手心裡,想讓她快樂就快樂,想讓她痛苦就能輕易折磨死她。
葉綾舞見識過了外面的世界,自然不想再做一個挨打不能還手的弱者。
她想自己撐起屬於自己的這片天空,自己爭取該屬於自己的幸福,因為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葉綾舞說:「我再想想,明天給你答覆。」
錢掌柜笑說:「這個不急,畢竟是件大事,葉老闆是該好好想想。不過,我們老闆還有個不情之請……」
如果說收購綺繡閣,以及聘用葉綾舞繼續經營是錢掌柜樂見其成的事,那麼接下來這件事他就很不贊成了。
葉綾舞有點疑惑地問:「什麼事?」
錢掌柜說:「我們老闆很是心儀葉老闆,想要向你求親。」
葉綾舞震驚到無語。
錢掌柜也很無語,他是很反對這樁親事的,老闆又不是缺少衣食過不下去,人又長得高大挺拔,稱得上一表人才,為什麼要屈就商人之女呢?
葉綾舞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幽幽地說:「我曾答應過先父,不嫁人,只招贅,必須替葉家留下傳承的香火。」
錢掌柜也幽幽地回答:「我們老闆也說了,他不介意入贅。」
葉綾舞多少知道吳庸一些背景,因為吳庸去年曾鬧出過一件大事,轟動整個京城。
吳家世居京城,以經商為業,先是做點小買賣猢口,後來盤下小店面賣點雜貨,到了吳庸的父親吳元痕這一輩,已經積下不小的家產和不錯的人脈,於是吳元痕就在東區繁華地段買下了一棟二層小樓做店舖,做起了典當的生意。
吳元痕早些年就吳庸這一個兒子,自然是寵著慣著,讓他養成了一副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脾性,平日只知道招貓逗狗,與一眾狐朋狗友吃喝嫖賭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