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眾人吃了一驚,葉綾舞也站起了身,不過當她看清楚站在人群之中的吳庸時,便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王崇義本來還想在表姐面前表現一番,可是當他發現來人眾多,且大部分是帶刀侍衛時,立即頭皮一陣發麻,馬上就躲到了葉綾舞身後。
眾多侍衛簇擁著兩個年輕男子,其中一人身穿月白錦緞長衫,貌若桃花,一雙桃花眼顧盼之間波光流轉,多情深情,別說妙齡女子會心動,就連王崇義看了都覺得心頭評評亂跳,心想:乖乖,這樣的容貌要是去做小倌,絕對紅遍京城。
而站在這漂亮男人身邊的,則是一個身材更加挺拔的男子,五官沒有同伴漂亮,但是修眉鳳目、挺鼻薄唇,輪廓更為深刻,更有幾分男子漢的氣魄。
那漂亮男子傲慢地掃了葉家一眾人,微微抬起下巴說:「此地已易主,識相的就快點走開,別在這裡礙眼。」
大周朝對兵器管制相當嚴格,民間除了日常所用的菜刀、斧頭等物之外,是嚴禁私有刀、劍、弓等武器的,所以公然在外帶刀的侍衛,一定有官府方面的身分,這漂亮男子雖然態度傲慢,王家夫妻和王崇義卻絲毫不敢吭聲。
王氏有點害怕地扯了扯葉綾舞的袖子。
葉綾舞對著漂亮男子身邊的高大男子微微點頭,說:「吳老闆,實在不好意思,今日本來是要取走我的一些私人用品,沒想到親戚也跟了過來,耽誤了點時間,還請見諒。」
王崇義小聲問:「他就是吳庸?」
王崇義原以為吳庸和他一樣是個混混,可是看今天這架勢,人家可比自己氣勢足多了,他不免感到自慚形穢。
吳庸微笑說:「沒事,只是我的朋友聽說我盤下了綺繡閣,想過來瞧瞧,倒是打攪你們了。」
那漂亮男子翻了翻白眼,說:「喂,我說你們兩個夠了沒,瞧瞧那眉目傳情的勁兒,嘖嘖。」
他冷眼瞥了王崇義一眼,王崇義嚇得本能地縮了縮身子,恨不得縮成一隻螞蟻,從地縫裡鑽走。
漂亮男子繼續說:「一大群人為難一個姑娘家,你們不嫌害臊,我聽著都受不了。說什麼父母之命,不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嗎?君在父命之上,葉大姑娘的婚事,常樂公主府做主了。」
什麼?!
這下別說王崇義一家了,就連葉綾舞本人都愣住了,她看著吳庸,一肚子問號:吳庸不是和常樂公主府有仇嗎?
吳庸也是一副無語的樣子,他微微皺眉,對硬要跟來湊熱鬧的常樂公主府世子蕭韶輕聲說:「我說過了,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解決。」
蕭韶拍一下他的肩膀,說:「你也太沉得住氣了,我看你再晚一步,媳婦就要被人家搶走了,咱是好兄弟,當然要幫你一把!」
吳庸低頭嘆氣。
照理說,蕭韶曾經將吳庸痛揍一頓,兩人算是結了死仇,原來的吳庸也確實因為蕭韶而一命嗚呼了,現在的吳庸本來也將蕭韶列為危險人物,能不往來就不要往來,可是誰知道蕭韶打著不打不相識的名號,居然又主動跑到吳家,先是為自己打了吳庸一頓而道歉,後來又說雖然他不能把妹妹嫁給吳庸,但是可以幫他找個大美女做妻子。
就這樣,蕭韶居然成了吳庸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
蕭韶本性不壞,就是熱血衝動,痛揍吳庸一頓,也沒想著真要把他打死,只是想教訓他一下,沒想到原來的吳庸真的太倒楣,他其實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時撞到了頭造成內出血,才會昏迷導致死亡。
現在的吳庸也曾糾結過自己到底該不該把蕭韶當做仇人?但他能穿越過來擁有第二次生命,說來還是拜蕭韶所賜……
到底是有恩,還是有仇?
這種關係真是不能多想,怎麼想都會讓吳庸腦袋打結,而且幾次相處下來,他也確實挺喜歡蕭韶的個性,海派大氣,在乎親人朋友,雖然傲慢又風流,但作為朋友是不錯的人選,於是吳庸也就默認了與蕭韶的朋友關係。
也不知道蕭韶是哪根筋不對,吳庸對他越是冷淡,他就越愛往吳庸身邊蹭,以前三天兩頭來一次,現在卻恨不得天天來找吳庸。
蕭韶發現和吳庸聊天很有趣,人人都說吳庸很無用,是個庸才,他卻覺得吳庸似乎有些大智若愚,甚至可能是個天才也說不定。
他甚至想過,如果早知道吳庸是這樣的人,那將自家妹妹許配給他,也算是個人。
蕭韶曾將自己的意思隱約透露給自己公主娘親,卻被常樂大長公主一口駁回,要他別沒事找事。
蕭韶因此很是遺憾,同時發誓要為自己這個「好朋友」找個更好的妻子。也因此蕭韶和錢掌柜一樣,很不看好葉綾舞,更反對吳庸入贅葉家。
不過,吳庸對他說:「我的兒子姓吳,或者姓葉,有什麼差別?說起來,我倒覺得姓葉更好聽一點。」
誰叫他前世曾經叫葉磊?他覺得入贅葉家,自己的兒女以後姓葉,他一點兒也不吃磨。
吳庸這心思外人自然不知,聽他這樣一說,蕭韶反而不好再勸他,心裡更是同情吳庸,覺得他真是命不好,真正的姓氏不敢公開,最後還乾脆自暴自棄要入贅去了。
王氏畢竟是葉綾舞的母親,聽說公主府這麼高貴的門第要為吳庸撐腰,頓時覺得再反對也無效了,而且她一向幽居內宅少問世事,很害怕與官家打交道。
所以,她勉強笑著對蕭韶說:「如果是公主替小女做大媒,那可真是小民之家的榮耀,那……那這婚事就這麼定了吧。」
葉綾舞卻微微皺眉,她原本還在考慮是否答應這門婚事,現在被壓迫著答應,心裡反而有了微微的不願。
她直視著吳庸,略帶點挑釁地說:「吳老闆這麼有誠意的話,我也就直說了,成親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入贅葉家,而且以後家事,我說了算!」
蕭韶大怒:「你這女人,好不識趣!」
女人真是不能寵,稍微給她點好臉色,她就爬到你頭上來了,簡直豈有此理。吳庸按住蕭韶的肩膀,同樣直視著葉綾舞,說:「入贅沒問題,你是一家之主也沒問題,不過,如果日後遇到我倆意見不合,我保留反駁的權利。」
他可以寵著她,讓著她,但是不會毫無底線。
哪怕他來自男女平權的後世,他畢竟還是個——
大、男、人。
在蕭韶這個熱心過度的朋友干涉下,吳庸與葉綾舞的婚事進行得很快。
兩人請人合了八字,又請了官媒,但是在聘禮與嫁妝的問題上出現了一點爭議。
葉綾舞堅持應該自己出聘禮。
吳庸啼笑皆非,他對葉綾舞說:「就算我要入贅,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以後孩子的姓氏著想。至於其他的部分,有必要完全男女顛倒嗎?還是說,非得你出聘禮,我出嫁妝,最後我還要穿嫁衣坐花轎,被你家八抬大轎抬進門?」
葉綾舞想想那種情形,也是一陣惡寒,便只好讓步,還是由吳庸先送聘禮,她再按照相應的數目準備嫁妝。
她沒想到的是,吳庸的聘禮很貴重,居然是他父親吳元痕分給他的全部家產:典當行,和一座三進的宅院。
葉綾舞有些不安,歉疚地對他說:「聘禮太貴重了,我知道男人入贅本身就容易受到外人指責,我們本來該好好彌補你一些的,我怎能再收這些?」
吳庸笑笑,隨即輕輕嘆了口氣,說:「你拿著吧,咱們成了親,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還用分得這麼清楚嗎?」
其實吳庸心裡有更深一層的擔憂,哪怕他已經落魄至此了,在那些人眼裡可能還是不放心,最好是他既沒權,又沒錢,完全靠著女人混飯吃,那些人才能容忍他活下去。
吳庸其實本來也不該叫吳庸,他有個了不得的真實姓氏……國姓霍,而且有個更加了不得的出身……他是先皇的兒子,與攝政王霍淳是雙胞胎,他比霍淳晚出生一刻鐘,是弟弟。
吳庸與霍淳的母親徐氏不是很美麗,但是肚子很爭氣,入宮不久就懷孕生子,只是當時她的位分太低,而在位的皇帝更為寵幸那時的皇貴妃,便把徐氏的大兒子抱給了皇貴妃撫養,徐氏也因而升為嬪。
誰知徐嬪肚子真爭氣,不久居然又生了雙胞胎皇子,但也不知道徐嬪到底惹到了誰,她的雙胞胎兒子生下后,後宮里就流言紛紛,說雙生子不祥。
當時皇帝身邊有個備受信賴的道士,名戌道子,戌道子為這對罕見的皇家雙胞胎算命,曰:「雙生不祥,必降災禍。」
但戌道子其實是皇后的人,而他之前偷偷為這兩位皇子批命的結果是:紫微下凡,真龍命格。
皇后當時冷笑:「難道還有兩條真龍不成?」
皇后當時本意是想直接要了這對雙胞胎的命,但是皇上畢竟還有點「虎毒不食子」的人性和父愛存在,再加上那位他最寵愛的皇貴妃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也替這兩個小皇子求情,皇上就又找了國師趙元尋求解決之道。
趙元重新為兩個皇子算命之後,也是嘆了口氣,沒說雙生不祥的話,只說這兩個孩子確實不宜在一起生活,大的皇子命格清貴,小的皇子命格清奇,不如就分開兩處吧。
皇帝把這話理解成弟弟的命格很奇怪,可能會對哥哥有妨礙,而按照戌道子的說法,最好是一殺了之。
徐嬪雖然也是一個滿心算計的後宮嬪妃,卻終究有著慈母心腸,她不忍心看著自己的任何一個兒子死,所以她最終想出了一個能讓雙方妥協的辦法,那就是把弟弟開除皇籍,把他從皇家族譜上除名,然後送到民間去撫養,這樣就算是切斷了弟弟與皇家的聯繫,也應該不會再對哥哥有什麼妨害。
當時只是個小商人的吳元痕有個遠房親戚在宮裡當差,是徐嬪身邊的得力大太監,透過他的關係,徐嬪便將小兒子託付給了吳元痕做養子,就這樣小皇子成了吳庸。
正好吳元痕夫妻那時候也沒有孩子,再加上知道吳庸的出身非比尋常,也不敢認真管教,就一直對他寵著慣著,結果就慣出來一個只知花天酒地、四處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
而因為吳元痕收養了吳庸,徐嬪對他家非常照顧,給了一大筆賞錢,吳元痕這才有了足夠的本錢和人脈去開當舖。
不知道真相的吳庸長大后,直到一年前,才在無意中偷聽到吳元痕夫妻的談話,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分,他心裡著實氣不過,認為平平都是皇子,為什麼他就要在民間混天聊日,而他的雙胞胎哥哥卻已經是堂堂攝政王,手掌朝政大權,所以一時衝動就要去娶常樂大長公主的女兒,成為公主的女婿,這樣自己勉強也算是重返皇族。
只是常樂大長公主疼愛女兒,怎麼肯把女兒嫁給他這樣一個混混?才發生了蕭韶痛揍吳庸的這件事。
當初為了保護吳庸的安全,徐嬪對外聲稱,雙胞胎中的弟弟突然病逝。實際上徐嬪把吳庸秘密託付給吳元痕,真正知情的只有先皇和徐嬪,以及經手的那位大太監而已,常樂大長公主並不知道吳庸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