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不知道葉綾舞為何會發起了高燒,是因為昨夜洗澡凍著了?還是兩人歡好時他掀開了被子著了涼?抑或是體質問題?
不管如何,生病了,總是讓人擔憂。
吳庸先用額頭抵著葉綾舞的額頭,好燙,得立刻找大夫。
他快手快腳地穿衣下床,再盡量輕柔地為葉綾舞穿好衣裳,又用被子將她身子蓋好,這才轉身出了內室,打開了堂屋的大門。
大丫鬟雙雲帶著兩個小丫鬟正在門口等候著,見吳庸開了門,忙屈膝問安:「姑爺早。」
吳庸點點頭,吩咐一個小丫鬟:「你去前院找安哲,要他立刻去請大夫,就說少夫人發高燒了。」
小丫鬟急忙領命而去,一路小跑。
雙雲一聽也有些急了,連忙問:「小姐怎麼了?奴婢可以進去伺候小姐了嗎?」
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大男人,吳庸很不習慣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有丫鬟在外間值夜,尤其他成親以後,丫鬟如果宿在外間,與其說是守夜,還不如說偷聽他們夫妻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向來不許丫鬟值夜。
昨夜雙雲睡在東廂房,並不知道小姐和姑爺是否順利圓房,而小姐又怎麼會好端端就發燒了?
吳庸想了一下,才說:「進去吧。」
他本有意親自照顧葉綾舞,但是想想這個時代男尊女卑的習俗,如果他做的太過頭了,反而有不好的影響。
另外一個小丫鬟去端來了冷水,雙雲浸了冷帕子覆在葉綾舞的額頭上,又倒了溫熱的開水,試圖滋潤葉綾舞乾裂的嘴唇。
過了一會兒,葉綾舞終於醒了。
她的眼睛有些腫痛,睜開得很慢,等意識慢慢恢復,她才發覺自己渾身軟綿綿,腰部有些酸痛,喉嚨很渴,整個人有種虛脫的難受。
「小姐。」雙雲有些擔心地看著主子,問:「您已經很久沒病了,怎、怎麼會……」
她有些不好意思問下去。
是不是姑爺太不體貼了,所以才把小姐累病了?
葉綾舞看看站在一邊的吳庸,虛弱地笑笑,說:「沒事,抓上兩副葯吃吃就好了。」
她覺得自己實在好糟糕哪,明明平時很堅強的,怎麼到了吳庸面前就老是出問題呢?吳庸會不會覺得她其實很沒用?
葉綾舞看著吳庸,說:「夫君,我身體很好的,吃點葯就會好了,你不用擔心上。」
吳庸又好笑又心疼她這好強的模樣,她是不是平時什麼事都得靠自己挺著,所以才如此沒有安全感,害怕自己一旦變弱就會被人厭棄呢?
他揮手讓雙雲起來,自己坐到葉綾舞身邊,大掌握住她的手,說:「可能是你平時實在太累了,如今終於忙完了,人一放鬆就容易疲倦生病。別擔心,一切有我呢。」
「可是今天說好回去娘家的。」
吳庸立刻說:「今天哪裡都不去,你好好在床上躺著,等下大夫來了,給你把把脈,開了藥方,喝了湯藥之後,你就乖乖休息。」
「可是……」
「沒有可是,聽話。」吳庸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令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葉綾舞無奈地輕皺眉頭,最後還是妥協:「好吧。」
今日是他們大婚第二天,如果是一般婚姻,新媳婦該敬茶給公公婆婆,然後見一見男方這邊的親眷。
可是入贅剛好相反,今日應該是吳庸和葉家人見面,雖然不至於要他去向長輩們磕頭敬茶,但是總要正式見一見葉家的親屬,分發一下見面禮,大家一起吃頓飯。
葉綾舞本來和吳庸商量好了,今日他們一起過去葉家大宅,葉綾舞的妹妹和妹夫也會過去,大家一起團聚一下。
但是現在葉綾舞病了,而且似乎病得不輕,吳庸自然不會讓她拖著病體去應酬她那一大幫親戚和家人。
雙雲有點意外吳庸的強勢,更意外自家小姐會乖乖聽話,自從老爺去世后,小姐為了撐起風雨飄搖中的葉家,已經習慣了堅強,養成了不容他人反駁的性格。
外人紛紛嘲笑她家小姐招贅了一個吃軟飯的女婿,可是就雙雲目前的觀察,她家姑爺那相貌,那氣質,遇事時的那份沉穩果決,不知道要比那些自詡青年才俊的傢伙好上幾百倍呢。
雙云為自己小姐慶幸的同時,心裡也起了一絲絲漣漪。
吳庸理解葉綾舞的憂慮,她不想自己的婚事處處不順,想讓一切都盡善盡美,所以他說:「等會兒我派人去接岳母和三位姨娘過來,也要人去通知三位妹妹直接到咱們這裡來就是了,在哪裡吃團圓飯都一樣。」
葉綾舞卻有點猶豫,問:「這樣是不是太麻煩她們了?」
自家娘親和三個姨娘,再加上三個還未出閣的庶妹,以及伺候她們的丫鬟們,一群女人出門還真是不容易。
吳庸輕輕一笑,說:「以往你為她們奔波勞累,如今只是要她們過來吃頓飯,這也叫麻煩?」
吳庸不介意葉綾舞養著她的家人,必要時他也願意出手相助,但是他以後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女人勞心勞力還換不來那些人的一點感恩,如果那些人還像葉綾舞未成親以前只知壓榨她,他不介意幫著自家娘子給那些人一點教訓。
葉綾舞聽了吳庸這樣說,不由一怔,她看得到吳庸眼中滿滿的疼惜與憐愛,這讓她心頭髮暖,似乎病症都減輕了許多。
她低頭想了想,才抬頭對他笑了笑,說:「夫君說的是。」
或許真的是她以往太遷就家人,所以她們都以為她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甚至最後還逼著她把父親留下的綺繡閣賣掉。
大夫來得挺快的,發須皆白的老先生為葉綾舞診脈之後,出來對吳庸低聲說:「吳公子,說句實話,尊夫人身體狀況不是太好,而且並非一日之因。她體型偏瘦,屬於長期勞心勞神積勞成疾,加之昨夜可能受了點涼,長久積壓的病症就一起爆發了,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尊夫人這身體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不能再受累了。」
吳庸認真地聽著,面色嚴肅。
老先生看吳庸聽進了自己的勸告,憐憫葉綾舞的同時,又為她感到欣慰,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要強丫頭,看起來總算找到一個好歸宿了。
老先生接著說:「而且,尊夫人還有點宮寒之症,如果不好好調養也不利於生養,趁此新婚的時機,吳公子就好好為她調養調養吧。」
吳庸點頭,「老先生開藥方吧,以後我會遵照您的醫囑盯著她,不讓她再把自己累著。」
老先生開了兩張藥方,說:「這第一個藥方是治療風寒的,早中晚各服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最遲今夜就能退燒了,但是明日還要再服用一天。第三天開始換第二個藥方,以調養為主,休養生息,同時也治療宮寒之症。」
吳庸接過藥方,又要安哲拿了診金給老先生,並額外多給了十兩銀子,說:「以後麻煩老先生每月來給我家娘子診一次平安脈,可好?」
老先生爽快應允:「好,好!」
葉家諸人來得很晚,直到快中午了,才姍姍來遲。
王氏有點生氣的樣子,陰沉著臉,下了馬車后對吳庸的笑臉相迎視而不見,冷哼一聲就直接走向後院。
王氏後面跟著留守在葉家的三位姨娘,分別姓董、郭、甘。
董姨娘和郭姨娘是最早被葉父納進家門的,而且都育有一個女兒,如今青春已逝,對再嫁也沒了什麼念頭。她們二人性子都算乖巧本分,又見葉綾舞對她們不錯,就安心在葉家養老。
甘姨娘排行第九,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也是留守的三位姨娘中姿色最佳的,柳眉杏眼,瑤鼻紅唇,左唇角上方還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美人痣,一笑的時候格外動人。甘姨娘也有一個女兒,今年還不到四歲,是葉父的遺腹子。
在眾人經過吳庸往內走去時,甘姨娘特意落後了兩步,對吳庸笑了笑,又刻意壓低聲音說:「三小姐說了些怪話,再加上夫人也有些擔心大小姐,這才有點失態,你也別介意。」
吳庸心下一動,表情上卻是一片感激,說:「沒關係,感謝告知。」
甘姨娘小聲嬌笑,用手帕掩了嘴角,順帶還送了他一個無比嫵媚的眼波。吳庸不動聲色,等甘姨娘邁步去追王氏,他才慢悠悠地踱步進去。葉家雖然小,看起來麻煩事倒還真不少。
王氏先確認了大女兒沒有大礙,就板起面孔說:「我當初就不是很同意這門親事,你看看現在,住在他的房子,還要我們過來見他,架子比一般姑爺還要大,這哪裡是招贅?還不如當初直接嫁了你表弟省心省事。」
葉綾舞有點氣惱,她本來還覺得麻煩娘和姨娘主動過來有點歉意,現在覺得多折騰她們一點也不會怎麼樣。王氏不多關心她的病情,一來就說這些有的沒的,要是吳庸聽到了,不是替他們新婚夫妻製造問題嗎?
於是葉綾舞的語氣也就有些不愉快,回嘴說:「娘,你都亂說些什麼呢?如今我已經成親了,你這樣不是成心給我找麻煩嗎?還是你就見不得女兒有點好?」
王氏氣得瞪她一眼,「怎麼,成親了就不認親娘了是吧?」
葉綾舞氣悶,說:「有時候我還真不想認了,你是我的親娘啊,你那些小算盤到底是怎麼打的?分不分得清誰才是跟你最近的親人啊?你那外甥給你灌迷魂湯了?就他那樣的貨色,他能替你養老?不是我說話歹毒,娘,咱們不如就打個賭,看看如果舅舅舅母不在了的話,我那表弟能用幾年敗光家底?」
王氏氣呼呼地回她:「有你這樣詛咒自己親戚的嗎?」
葉綾舞「哼」了一聲。
王氏其實不傻,她知道自己四個女兒里,最後能替自己養老的恐怕還是這個長女,只是她性子直、見識少,有時候說話格外嗆人,當初也是這樣才不討葉父的喜歡,後來葉父多納妾室,也和他不喜王氏有很大關係。
王氏獨自生了一會兒氣,又對葉綾舞說:「行了,我也知道如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什麼都不合適了,以後我不說就是了。不過小舞啊,你看你三妹妹帶著兩個孩子也不容易,如果你不願意讓陳安再去綺繡閣,那能不能和大姑爺說一聲,要陳安去典當行做點事?」
因為綺繡閣是被吳庸買下的,而吳庸又聘了葉綾舞繼續主管綺繡閣,再加上吳庸入贅葉家,所以在王氏的心裡,不僅自家的綺繡閣沒丟,就連原本屬於吳庸的典當行都被她看成是屬於葉家的東西。
葉綾舞差點氣極反笑,這是打完了綺繡閣的主意,又開始打她家夫君的主意了?
她的心降到冰點。
如果說前面王氏嘮叨表弟的事,只是讓她不耐煩的話,現在她已經徹底對自家人失望透頂了。
葉綾舞不是不知道葉家諸人的心態,大抵都是和王氏差不多的看法,以為不僅綺繡閣還是自家的,還多了一個典當行,當然理應供養葉家。
葉綾舞垂下眼,語氣變得極為淡漠,說:「娘,我才剛剛成親,你能不能讓我過幾天舒心日子,別再處處給我出難題?而且典當行是吳庸在管,我是無法插手的。」
「他不是把舖子當做聘禮都給你了嗎?你現在才是當舖的大老闆啊。」王氏不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