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看著托盤上越來越清淡的飯菜,她的心裡酸澀不已。那幫奴才都是勢力鬼,眼見大小姐不受寵,做起事來也不盡心,枉費小姐以前還對他們那麼好。

可憐綉兒哪裡知道,現在的傭人都是二夫人換過的,那些以前的傭人,只要被二夫人的眼線看到對溫芯芮好一點,就會被趕出府。

溫芯芮看見綉兒不高興的樣子,不禁揚起嘴角,「嘟著嘴做什麼?都能拴頭小驢了。」

「小姐,他們這麼欺負你,我看了難受。」

綉兒從小便跟在溫芯芮身邊,原本二夫人也想把她換掉,但是遭到了溫芯芮的強烈抗議,甚至鬧到溫老爺的面前,最後被他活了一番稀泥,事情才作罷。

溫芯芮捏了捏綉兒的臉蛋,「我的好綉兒,你最近不是一直說又胖了嗎?也該讓你這貪嘴的丫頭少吃點,等身材好了,我給你覓個好夫君。」

「小姐,我不貪這點東西,但是你的身子受不住啊!前陣子落水,留下的癥狀剛剛好些,不多吃點東西,補補身子,怎麼能恢復?」綉兒的眼睛泛紅。

「看你,像只小兔子,來嘛!陪我吃。」

綉兒無奈,平日只有她陪著小姐,雖然以前她堅持按照主僕規矩做事,但是挨不過小姐的軟磨硬泡。其實在她的心裡,一直當小姐是她的姊妹,不過她知道小姐身分高貴,她這般想,還算是辱沒了小姐。

簡單的一頓飯吃完,綉兒收拾乾淨后,站在小姐的身邊,好幾次欲言又止。

「綉兒,有什麼事?」溫芯芮放下手裡的綉活,看著她最疼的丫鬟,「你再不說,我就要休息了。」

「小姐……」綉兒咬咬唇,「我今天去廚房,聽說夫人在幫你找夫家了。」

溫芯芮明顯的怔了一下,接著笑說:「這有什麼?讓你難受成這樣?」二娘一直想把她趕出溫府,說起來,如果哪天二娘不做這些事情,她還會覺得驚訝。

「可是……可是夫人找的都是些……粗人。」最後那兩個字,綉兒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只要一想,就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粗人也有粗人的好。」沒錢沒權,她嫁出去對溫家也沒什麼用處,想必二娘找的都是些新近成名的暴發戶,在欽州沒有根底卻有些資產的傢伙。

他們能夠給溫府銀子,溫府能夠給他們身分,很好的買賣,不是嗎?

溫芯芮看著窗外漸沉的暮色,暗自嘆息,溫府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雖然二娘不讓她沾手那些帳目,但是每當產業出了大問題,父親總會偷偷摸摸的跟她說,然後聽聽她的意見。

她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恨只恨她的力量太弱,沒有辦法幫助父親重振家業,眼看著溫家在二娘的手中沒落,卻什麼都不能做。

如果母親泉下有知,一定會對她很失望吧……

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溫芯芮被關禁閉的第五天,溫家那個尖嘴夫人就病倒了。

有人說是溫二夫人對溫大小姐太過刻薄,被已故的溫夫人懲罰;也有人說是以前溫二夫人得罪了什麼人,被陷害的。

不管事實如何,總之,沒了溫二夫人,溫家很多事情都沒了作決定的人。

去問溫老爺,他這輩子沒碰過帳本,給他看,他也分不清哪個是入庫,哪個是出倉。

於是溫芯芮在溫老爺的授意下,緩緩的走出閣樓,原因無他,在溫夫人去世之前,她曾經跟她娘學過一陣算帳,比起溫二夫人那個平庸的女兒,她確實是在此時接手溫家事物最為恰當的人選。

前往錢莊之前,溫芯芮去跟二娘請安,那個平日張揚跋扈的女人正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她的女兒溫芯芫單手支著頭,打著瞌睡。

她到底沒有進去打擾,不管二娘對自己多麼惡劣,也是為了芯芫。

誠然芯芫無論才華還是面貌都不如她,但是她有她羨慕的地方,那就是她還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有一個完整的家。

手指在袖中握緊,溫芯芮趁著眼眶染紅之前匆匆離開。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那會剝奪她僅剩的自尊。

溫府內室,溫芯芮坐在珠簾后的貴妃椅上。這原是溫二夫人為她自己特地打造的,現在坐著她最看不順眼的人兒,若是溫二夫人醒來看見,不知如何反應?

「大小姐,除了恆運錢莊、隆福客棧的掌柜,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隆福客棧,原本是溫家支柱產業,前兩年二娘交給了她一個遠房表哥打理,表面上說是自家人做事放心,實際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溫芯芮默默的想著,而恆運錢莊的掌柜一直是娘的心腹,今日不來,卻是什麼用意?

她點頭,向總管道謝,明眸掃過管事們表情不一的臉,暗暗思索一番。

「這些年多虧了各位才有溫家如今的成就,芯芮在這裡謝過大家。」她站起身,彎腰行禮。

可憐父親沒有兒子,原本這些人就不願意在溫二夫人手下幹活,現在溫二夫人病了,又派出一個小丫頭,他們理當不以為意,她也不急,讓下人將她看過的帳本遞過珠簾。

「這是近三個月的帳本,我仔細看過,悅興酒樓的掌柜可來了?」

「小老見過大小姐。」一個年近五十的老者緩緩的走出來,嘴裡說著敬語,臉上卻一點恭敬的神色也沒有。

「張掌柜,這三個月來,溫府酒樓行業盈虧互補,總的算是入帳三千兩白銀,看看比半年前少了一千兩百兩。我看過那些帳目,甚覺奇怪。你也是溫府的老人了,這悅興酒樓已經連續三個月虧空,不知你有何看法?」

張掌柜不急不惱,慢慢的說:「這兩日欽州西北一直有流寇四竄,生意大不如前,還請小姐見諒。」

「喔。」溫芯芮淡淡的應了聲。

流寇山賊哪年不會鬧上幾鬧?若是今天流寇來了,明天山賊又到,那生意還做是不做?

然而她沒有明說,塗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看樣子欽州西北真是個危險之地。張掌柜年事已高,留在那裡倒是溫府考慮不周了。這樣吧!掌柜明兒個就搬到南邊,總不能讓外人說我溫府不近人情,是不是?」

「你……」張掌柜猛地面色漲紫,神情也不復剛才那麼淡然。悅興酒樓雖說是溫府的產業,但也是他張老兒經營了大半輩子的營生,如今被這個黃毛丫頭端了去,他絕對不會接受。「還請大小姐別擔心,小老能照顧自己。」

「張掌柜,你經營悅興酒樓大半輩子,能有今天的成績也是你的功勞,你的忠心,我們已經看到了,我在城南划給你一棟宅子,也算得上讓你頤養天年。」眼見張掌柜還是一臉鐵青,溫芯芮降低聲調,「聽說你兒子成親至今還沒找到工作,一直在酒樓幹活,這對令郎的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利,我已託人在縣衙門給他找了個官職,以後說起來令郎可就是拿官餉的人了。」

「溫芯芮,我在悅興管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如今一來就要趕我,好個忘恩負義的刁蠻女子!」張掌柜終於忍無可忍,他深知兒子急功好利,一直想嘗嘗做官的滋味,溫芯芮這一出招,豈不是徹底讓他兒子順從她嗎?那他這個老頭如何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個酒樓?

溫芯芮心裡一動,雖然她已經做好了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準備,但是真看著這樣一個老人對自己恨之入骨、咬牙切齒的模樣,仍舊心有戚戚,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溫家的產業已經形成了毒瘤,不下狠手,難以切除。

一思及此,她喝口茶,潤了潤喉,其實也是為了掩蓋自己瞬間的慌亂。

「張掌柜,我念在你是老人,別的話就不說了,昨日令郎已經將酒樓的全部帳目放到我那裡了,今天也不過是通知你一聲罷了。」

「你……」張掌柜還想說什麼,突然身形一滯,竟然倒在地上。

溫芯芮大慌,幸虧珠簾遮住了她的樣子,「還不快帶張掌柜下去!」

這第一刀就引出如此大的反應,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狀況?看著堂下有些混亂的狀況,她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苦笑不已。

不過今天這麼一鬧,她想要立威的目的卻是達到了。

當她顫巍巍的走進閨房時,一下子便軟倒在榻上。

反倒是綉兒不知從哪個多嘴的下人口裡聽說了自家小姐今天如何威風,興奮的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溫芯芮的頭深深埋在被子里,嘆了口氣。

她果然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每每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張掌柜怒瞪自己的模樣,還有周圍的人那冷冷的眼眸和譏誚的笑容。

冷,真的好冷。

她想到當年霍子超也是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變,才扭轉了霍家的劣勢。他當初做的時候,會不會也這麼痛苦?

他,現在在哪裡?

修長的手指輕叩著紫檀木太師椅的扶手,座上男子閉著眼,睫毛微微顫動。突然,他的手指頓住,緩緩睜開狹長的眼睛,流露出邪魅的光芒。「少爺。」小廝走進來,躬身道。「嗯。」他的眼睛又閉上,「問明白了?」

「是,少爺。這兩日溫二夫人病得不輕,確實是溫小姐在掌管溫府的事情。」小廝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如今溫府的虧損已經減少了大半,扭虧為盈是指日可待的。」

霍子超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她竟然還有這般能耐。」心裡想到那雙明媚的眼眸,眼神驀地深沉了幾分。

小廝見到主子的臉色稍微緩和,正琢磨著要不要說下去。

「還有什麼?都說出來。」他打開摺扇,貌似閑適的慢慢搖著。

「是,少爺。只是溫小姐的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前幾個月落水的後遺症還沒好全,現在這麼勞累,恐怕已經是極限了。」

霍子超的眉頭微微皺起,「那日她落水的情形到底如何?你細細說來。」

「是,根據暗衛回報,那日只聽到水聲,下去救人時,除了溫小姐,沒別的人了。」

依據暗衛的描述,溫小姐落水的地方是溫府較為偏遠的花園角落,那裡溫小姐鮮少涉足。要說她是自己閑逛,失足落水,恐怕沒人相信。但若是真的被人推下去,怎麼會一下子就不見人?

小廝正在想,突然感覺氣氛變得凝重,主子剛剛因為聽到有關溫小姐的好消息而緩和的臉色,正一點一點陰沉下來。

到底會是誰對她下毒手?霍子超眯起眼睛。最好推她的人能藏一輩子,否則他一定讓那人求生不得。

雖然現在溫家的事情部落在溫芯芮的身上,但是她仍然不能隨意外出。原本欽州的風俗禮教不是很苛刻,可惜她前陣子鬧出侮婚風波,現在要是還四處露面,她的名聲將會越來越糟。

她在閨房裡看帳本,說起來好笑,看帳本的本事,她大多還是跟霍子超學的。

猶記得那年她發現了池塘旁的霍子超,軟磨硬泡,使盡了賴皮手段,才讓他肯跟她說兩句話。後來她常常偷跑出門,也不過就是為了跟他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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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公子的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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