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媽媽在秦氏生技董事長家中幫傭,我跟我媽媽住在秦家,秦家待我們母女很好,可我媽付不起這裡的學費,也沒有能耐應付這裡的任何一個學生——如果起了衝突的話。
「我不是以菡,有厲害的哥哥和疼她的爸媽,從小就受不得委屈,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不怕得罪人,我也不是上官青風,有上官集團和疼他的父母為後盾。」
說到此,陸櫻花停頓,看了歐陽烈日一眼,兩人同時都想到了那個放學后的黃昏。
陸櫻花見他沒有發火,清亮的聲音繼續說:「我也不是你,沒人敢惹,如果我跟班上任何一個人吵架、打起來,學校就會通知家長,等我媽來了,她會被如何斥責不會教女兒?我媽為什麼要來這裡被人糟蹋?」
她說出了最現實、最直接的話語,她的低調不出頭,全是為了保護媽媽。
「秦家待我們母女恩重如山,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收留我們,我更不能在開陽惹麻煩,令他們為難。」說完,陸櫻花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掩飾黯淡下來的目光。
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女生,不是沒有夢想,不是不想打扮,不是不想對著那些無聊的臭男生們大吼離她遠一點!
但她知道現實的殘酷,了解自己的定位,決定選擇一個安全、對她和媽媽都好的生活方式。
「我想過得簡單一點,務實一些。」所以,你這位大少爺可以別來煩我了嗎?「簡單?你連點夢想都沒有?」
「夢想?那是什麼,可以吃嗎?」陸櫻花用玩笑的口吻,說出自己的處境。
夢想在現實之前太遙遠,也太容易破碎。
看著她冷然的小臉、黯淡眸光,歐陽烈日思及不久之前,在川堂巧遇時,她說,她「算是」沒有爸爸。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算是是什麼意思?
「你才幾歲就這麼悲觀,難道跟你爸爸有關係?」沒經過大腦的話就這麼衝口而出。
聞言,陸櫻花整個人散發出冷漠的氛圍,她不是生氣,而是一種深深的排拒,在兩人之間劃下了界線、築起了高牆,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氣溫突然降到冰點,莫名的心慌湧上心頭,歐陽烈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呃,我——」他想說些什麼。
可陸櫻花卻不再多說一個字,連「你問太多了」五個字也不願提,就當做沒有看見他,待公車靠站,便逕自上了公車。
歐陽烈日腳像被黏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只能懊惱的看著公車駛離,卻沒有勇氣追上去。
公車排出的黑煙噴了他一頭一臉,久久,歐陽烈日得到了一個結論。
「我是白痴。」
晚上八點,待把主人一家的晚餐整理收拾好,才是秦家幫傭們的晚餐時間。在員工宿舍的餐廳里,六人桌上有著陸櫻花跟媽媽沈依婷兩人,以及園丁趙哥,還有負責保全的隨扈阿忠、阿立一共五人,男人們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一群人住在這裡,工作、生活上互相照應。
一桌子飯菜,六菜一湯,都是陸櫻花和母親兩人用員工宿舍里的廚房做出來的。
「阿立,就等你了,快來吃飯。」陸媽媽年約四十歲,身形纖細瘦弱,雖是中年婦女了仍非常漂亮,可以想見她年輕的時候有多美。
阿立穿著隨扈的西裝,耳上還別著未摘下的隱藏式對講機,一舉一動都十分俐落,顯然訓練有素,像是一把隨時能出鞘的刀。
可他看見一桌子好肉好菜,立刻變成了搖尾巴的狗狗。
「有我愛吃的紅燒蹄膀,沈姨我愛你!」他先過來摟了一下,再用力香了一下,惹得沈依婷咯咯笑。
「臭小孩,又吃我這中年婦女的老豆腐,別鬧了,快去洗手坐下來吃飯!」她把這些三十上下的男人們都當成小孩般看待。
「小櫻——」阿立在廚房流理台洗手時,看見在一旁添飯的陸櫻花,朝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陸櫻花把添得尖尖的飯碗遞給了張大手臂,想要抱她的阿立。
「阿立哥,你的飯。」趁他伸手捧飯碗,她立刻溜了。
「小櫻,你回來還沒有給我抱抱——」阿立放下飯碗,追起陸櫻花。
「你好煩,三十歲了,不要對高中女生出手,這是犯罪!」她繞著桌子跑給阿立追。
「怎麼這樣講話?你幾年前還拉著我的手,要我陪你玩拼圖的。」阿立繞著餐桌跟她玩躲貓貓,立志要抱到她。
「那時候我才十歲——你這變態,想對十歲小女孩做什麼!」陸櫻花哇哇大叫,慌張的跑著,不想被阿立纏上。
已經坐下開吃的兩名年輕人根本不理會阿立的惡趣味,針對沈依婷今天特別鹵的蹄膀,一夾就是好幾塊,盤子里滿滿的肉很快就少了一大半。
「慢著,蹄膀是我的,你們筷下留肉!」阿立發現了自己心愛的肉要被嗑光了,立即加入搶食的行列,也不跟陸櫻花鬧著玩了。
陸櫻花鬆了口氣,捧著飯碗,到媽媽身邊的位子坐下,小心防備,就怕三個大哥哥等一下又撲上來玩弄她,每天吃飯都要這樣諜對諜,好累。
正當櫻花要扒飯的時候,聽見了秦家大小姐秦霜霜的聲音。
「小——櫻——」十八歲的秦霜霜擠眉弄眼的走了進來。
秦霜霜是秦氏生技董事長夫婦的獨生女,自陸櫻花八歲那年來到秦家起,秦霜霜便對她很好,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的孩子,而是當妹妹看,當沈依婷沒有空照顧她的時候,秦霜霜會把她帶到身邊,幫她編辮子,教她怎麼打扮自己,陸櫻花就是從這位漂亮的大姐姐身上學會編頭髮的。
即使後來秦霜霜因為學習芭蕾,三年時間不在台灣,兩人的感情也並沒有因此生疏。
「霜姐姐,你怎麼跑來了?」陸櫻花不禁疑惑。霜姐姐從小練芭蕾,非常重視生活作息,這時間她應該要準備洗澡睡覺才是。
「因為我太好奇了啊,歐陽烈日到家裡來,說要找你!」秦霜霜眼睛閃閃發亮,一副八卦的口吻,興奮追問:「怎麼回事呀?」
她從國外回來后便插班進了開陽學院高中部二年級,同在一所學校,自然知道歐陽烈日是什麼人,只是沒想到櫻花有這能耐讓那傢伙找上門來,太有趣了,她一定要親自來一趟問問。
「有男生找小櫻?!」搶肉的男人們像聞到陌生氣息豎起耳朵警戒的猛犬。
「誰?在哪?」他們掀唇低吠,低咆恫嚇。
話剛說完,歐陽烈日已經走了進來,沒有半分拘束,像他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事。
褪下了學生制服,黑T恤、黑牛仔外套、黑長褲,一身黑的他無視在場男人們防備警戒的眼光,他只看向陸櫻花。
她居家的打扮令他眼睛一亮,扎了一天辮子的頭髮放了下來,柔軟的垂在身後,而她身邊的中年婦人,讓他一點也不懷疑她跟陸櫻花之間的血緣關係。
那張美麗清秀的臉,就跟傍晚陸櫻花未戴眼鏡時的小臉一模一樣。
他更加認定這丫頭最好戴上眼鏡再也不要拿下來了!
「陸櫻花,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歐陽烈日看也不看其他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愣住的陸櫻花,開口道歉。
「今天,我不該問你!」
陸櫻花被突然來拜訪的歐陽烈日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在作夢,直到他莽莽撞撞的開口要說明今天的事情,她才放下碗筷,飛快的朝他衝去,伸手捂住他的嘴,將他往屋外拖。
「我們出去說!」她回頭叮嚀。「你們不準跟上來偷聽,姐姐,你也是!」同時阻止了自然而然想要跟上來的秦霜霜。
「你們孤男寡女耶,家裡圔子那麼大,有些地方很暗很可怕,誰知道歐陽烈日會不會把你撲倒?我要保護你呀。」秦霜霜眼睛閃亮亮,說著說著直接跟上來。
「不行!你跟上來我以後就什麼都不跟姐姐說了。」陸櫻花威脅。
「好吧。」秦霜霜聞言噘嘴,把腳收回門內,待在餐廳里。
兩人離開員工宿舍,走進秦家偌大的庭園。
草坪翠綠,花草扶疏,座落在郊區的秦家大宅,可以看見台北盆地的美景,也可以看見滿天星斗,大自然以及都會的景色融為一體,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