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上路周折重重~往事不堪回首
蝶澈清涼的指尖,輕輕掠過他頸后的肌膚,帶一絲異樣的親呢。
我們的交情,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半個時辰前,不是還針峰相對,火冒三丈么?這會兒怎麼如沐春風?景昭然不由自主的避了一避,忽然感覺到了一點兒不對勁,沒有看到什麼,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什麼,只是一絲直覺,似乎有什麼危險,可是背上畢竟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之前的事情,也多半是自己為了查清事情半推半就,難不成還一朝進陷阱,十年怕蝶澈不成?
只遲疑了一瞬間,頸后肌膚忽然重重的一痛,似乎是一根尖針透膚直入,景昭然反應奇速,急想把她甩開,手臂卻忽然沒了力量。在那針進了一半之後,肌膚已經麻木,之後的刺入,竟不覺疼痛,景昭然手腕一松,身子也軟了下來,蝶澈身不由已的隨他跌落在地,手中尚隔袖拿著一根一指長的尖針,神情也是怔忡,接著,景昭然便暈厥了過去。
蝶澈怔了許久,急把那針丟在一邊,衝上去試他鼻息,只覺呼吸綿長,這才放下心來,立刻便探手在他懷中掏摸。景昭然早把那些金銀寶物兌換成銀票,蝶澈一張不剩抓了出來,拿在手裡,厚厚的一疊,可是一疊紙的感覺,跟一樹洞金光閃閃畢竟不同,總覺吃了大虧,越想越氣,跳起來就在他身上踢了幾腳,在他的白衫上,留下幾個清晰的腳印。
曙光中,他的白衫閃閃發亮,神色既似訝然,又似痛苦,眉心微凝,緊緊的抿著唇角,即使這般暈厥在地,卻仍掩不住的高貴清華。蝶澈居然再踢不下去,蹲下來,在他身上又東摸西翻了一番,也並沒有再找到別的什麼,只覺他的身體似乎逐漸變的冰冷,心虛起來,抽了手急去拍那醫館的大門。
接連拍了十幾下,才有人咳嗽著應道:「來啦來啦!」門隨即打開,探出一個睡眼朦松的腦袋。醫館中,常常有星夜上門的急症病人,所以那人倒也沒有生氣,只是眯著眼睛看她。
蝶澈抽了一張銀票遞給他,心疼的吸吸氣:「大夫,你快點看看這個人的病。」
那半老頭瞥了一眼銀票,頓時精神一振,接過去,打開門走出來,有點茫然的東張西望,蝶澈道:「這兒!拜託啦!」
半老頭低頭一看,大吃了一驚,趕緊蹲下身來想去把脈,一邊道:「姑娘,這好像不是尋常病症……」指尖一觸之下,便是一顫,急回頭道:「他……」身後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蝶澈的影子?
老頭傻了眼,急揚聲叫道:「姑娘!姑娘哎!」不聞應聲,又一迭連聲的叫:「姑娘!姑娘!」
姑娘沒叫來,隔壁的門板卻打了開來,不住向這邊張望,老頭慌了神,看地上的人脈象極弱,已經死多活少,可是送他的人居然已經跑路哭喪著臉看看手裡的銀票,猶豫把人架了起來,拖拖拉拉的進了房門,門板啪的一聲,重新關了起來。
不遠處的街角,探出一個腦袋,放心的拍拍胸,再檢查一下懷裡的銀票,飛快的轉身走開。你偷我銀子,又亂買亂花,我拿針刺你,又出銀子幫你治病,咱們扯平了哦!嗖嗖嗖,趕緊逃,要跑去哪兒,才不會被他找到?
忍不住回頭望過一眼,當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他的目光溫暖誠摯,他說:「不管你們姐妹之間,有多少波折,總是在親人身畔,好過你這般獨自一人,混跡江湖。」
北堂蝶清?姐姐?
蝶澈輕輕吁出一口氣,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相信,除了銀子。她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在狂奔,撞到了人,也渾然不覺。眼前一時是一對慈愛含笑的眼睛,一時是一張粉雕玉琢的面容,一時,卻又是那森冷無情的劍光……記憶中血光瀰漫,那嬌嫩的笑聲卻加倍清晰,姐姐拉著那人的手,討好撒嬌,滿面笑容,那人卻忽然抽開手,把她一腳踢翻,返身便抽了劍,獰笑一聲,刺過來……那絕望,那驚恐,仍是這般切實,一旦念及,胸口便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千頭萬緒,在心頭翻攪,好似驚濤駭浪。想了許久,想了十幾年,卻始終都想不明白,不明白她為什麼,把這煞神帶回了家中……
不,我不要,什麼搶親,什麼雪域,我不想死,我不認識她,我沒有姐姐,我怕……蝶澈瘦瘦小小的身影,飛快的向城外奔去,像身後追著一隻鬼,跑的筋疲力盡,也不敢慢了半分。
這裡,卻苦了那大夫,死拉活拽的把景昭然弄進門,手忙腳亂的熬了一碗清肺解毒的葯湯,倒也用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可是端了上來,卻是死活灌不進口,看他脈搏已經若有若無,連腕上的肌膚都泛起了灰黑的顏色,眼見是不活了。大夫抖著手檢視他的身上,卻沒有什麼傷痕,直到翻過身看到頸后,才看到那細小的針孔,已經成了墨黑的一團,玉一般光潔的肌膚上,那一團墨黑,卻好像一團腐肉,猶自不緊不慢的向外漫延。看這模樣,顯然不是好死的,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
那大夫越想越怕,咬了咬牙,索性把他拖上驢車,盡撿那荒僻街道,一溜兒趕到城郊,抬起來,便掀到了山溝里。
可憐的景昭然……若面前是個江湖中人,自然會事事留心,處處戒慎,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絕不至於吃甚麼虧的,可是,遇到的,偏偏是一個看似完全無害的小姑娘……
他的身子慢慢冷卻,胸口氣息也漸漸消失了。
許久,許久……
似乎有什麼自沉睡中驚醒,他的胸口忽然慢慢騰起一團綠瑩瑩的光芒,水波一般在虛空中閃動,似乎是一團煙霧,緩緩的從一個細小的洞口掙脫出身子,卻又被什麼拘束,只是在空中慢慢的搖擺,每一次搖擺,都光芒更盛,幾乎要脫縛而出。
他的神色平靜中微帶痛楚,倒卧的身體一動不動,周身再無一絲生機。
那綠色的光芒終於自他胸口間脫出,漸漸變的厚重,像一層冰壁,瀰漫滿身,那綠色已經清晰到有形有質,將他周身罩在其中,又緩緩的滲透進去,由厚變薄,直至完全進入。
一切又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