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冤家向來路窄~挾持豈容推託
車夫並不應聲,那拉車的瘦馬馬蹄翻飛,跑的飛快。蝶澈吃東西一向生冷不忌,麵餅雖然粗劣,卻也吃的津津有味,吃了大半塊,心裡的念頭徘徊不去,自言自語般的問道:「大叔,咱們鎮上的平安堂,醫術很高明吧?」
車簾薄透,那車夫似是回了一下頭,卻仍是不答,蝶澈其實也沒有多大膽子追問結果,細細的把餅吃光,回過手臂,仍是把那沉重的包袱抱在懷裡,只想著要帶足金銀財寶,卻居然忘記要帶些乾糧,實在失策,吃完了一塊,看那車夫始終沒有回頭,賊性兒做怪,又順手拿了一塊,悄悄揣進懷裡,把那包袱掩好,推了出去,一邊笑道:「大叔,我吃飽了。」
做了壞事,有點心虛,探出手臂的同時,瞥了那車夫一眼,忽然微微一驚。
前面的背影,穿著一身質料華貴的白衫,衣衫上,卻染著些污漬,還分佈著一些可疑的長圓形痕迹,怎麼看怎麼像腳印。他肩寬腰窄,脊背極是挺直,握鞭的手潤白如玉。居然,有點像……那個人……之前雇車時,那車夫明明是穿了一身粗麻布的衣服的,這一轉身的工夫,不可能跑去換工作服吧……蝶澈險些驚喘出聲,努力的再看幾眼,雖然感覺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仍是緩緩,緩緩的縮回了簾中,不可能啊,他縱然要來,也沒這麼快啊!
忍不住又掀帘子看了一眼,靜悄悄的縮了回去,想了一想,大大方方的一把推開了車廂門,大聲道:「還有多久才到啊!好悶啊!」嚷完了,豎起耳朵聽聽,車前似乎沒有什麼異動。蝶澈放下心來,歪著身子向車后傾斜,車身每一搖晃,都自動向後廂門滑落幾分,不一會兒,已經移到門口。一個人,加一大包寶貝,如果往下這麼一跳,指定立刻就被發現,要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跳下車跑路?
蝶澈鎖了眉冥思苦想,前面馬蹄聲急驟有序,心裡頓時一動,怎麼沒想到?搶馬啊!只要能騙得他走開,搶了馬就跑,他一個人兩條腿,還能追上馬兒四條腿不成?
他走的不是官道,車后的路面細小崎嶇,塵土飛揚,蝶澈咳了幾聲,一邊注目窗外,看馬車掠過一小片樹林,又馳了一會兒,這才大聲道:「停車!停車!」
簾外一聲呼哨,他勒住了韁繩,蝶澈頗似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要去方便一下哦!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他不答,蝶澈便從廂門跳下,返身跑回那小樹林。本來料想景昭然既然著意在她,察覺不對,必定會來尋找,頗可以玩個聲東擊西啥的,誰知在小樹林中辛苦的等了很久,馬車始終靜靜的等在原地,而景昭然也始終靜靜的坐在馬車上。
本來他既然不在意,趁機逃走那是再好不過,可是為了怕他懷疑,那包寶貝卻沒隨身攜帶,要舍寶逃命,那簡直跟割肉自盡沒什麼分別啊!耐著性子等了又等,他始終不動,似乎是吃定了寶在蝶不逃,蝶澈偏還得如他所願,悻悻的走了回來,剛爬上車子,他便輕叱一聲,馬兒重新舉步,連一分也沒耽擱。
怎麼辦?怎麼辦?時間越久,離自己的地盤就越遠,人生地不熟,加倍的不安全,說什麼也得早早的設法逃走。蝶澈繼續守門觀望,路越走越窄,似乎微微向上傾斜,沿著一個蠻陡的坡度向上攀越。
車后的路平整光滑,蜿蜒向下,越是往上,山坡便愈是陡峭,車身斜斜向下,到最後幾乎要豎直了似的,前面的景昭然不斷輕聲呼哨,指揮那瘦馬,那瘦馬卻似甚為吃力,聽上去不定哪會兒,腿一軟,就會連馬帶車帶人立刻滾個西里嘩啦。
蝶澈緊緊的抓著車框,防止自己滾落,心驚膽戰,忽然只覺車身一輕,似乎景昭然已經跳下了馬車,口中卻仍是呼叱指揮,蝶澈心中一動,來不及多想,立刻把那包珠寶抱進懷裡,把車中臨時休息的薄被抽過來,用力裹在身上,站在廂門口,一咬牙一閉眼,飛身向下一跳。
馬兒身上負荷一輕,輕嘶一聲,飛也似的向上衝去,落下的被窩卷美人以一個壯麗的姿態撲向地面,然後如她所願的嗖嗖滾雪球,還沒滾到第二圈,身上的薄被已經散開,真皮上陣的蝶澈便乒乒乓乓的骨碌下去,懷裡的珠寶硌的胸口肚皮痛不可當,卻咬緊牙關死不放手。
骨碌碌,骨碌碌,這段路程實在漫長,當終於停止的時候,蝶澈是真正的七葷八素,身上茄子拌辣椒,全面開花,躺在地上眼冒金星,辯認了許久,才確認那馬車的確是離自己很遠很遠……
快逃啊,快逃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在心裡叫囂了許久,才拼小命爬了起來,晃晃悠悠,也不知自己是在用腳走路,還是用手走路。拖著珠寶爬了沒兩步,身體某部位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呼一聲,重新癱軟在地。
藍天,白雲,小鳥,快賜我力量吧……一張臉慢慢的覆蓋了視線所及的那一方天空,那對眸子清凈淡漠,那張臉俊雅軒逸。蝶澈索性放鬆手腳,平躺在地上,懶懶的道:「你……還沒死啊……」
景昭然神色微冷,星眸中鋒芒閃過,卻淡淡回道:「沒有。」他的神情淡淡的,似乎跟初見面時沒有什麼不同,連眸光都是一般的平靜,可是,蝶澈卻不由自主的畏縮,張大眼睛看著他。
景昭然緩緩的俯身下來,面前的眼睛清澈如水,微帶著戒備與心虛,倘若不是有過前情,想來絕不會相信這小小丫頭居然如此狠毒,殺人棄屍,卷寶私逃,竟無絲毫愧疚。
他淡淡一笑,伸過手臂,蝶澈滿心只以為他要扶自己起來,雖然周身疼痛,卻仍勉強配合的半舉手臂,誰知他的手指伸過來,毫不遲疑的拿過了那珠寶包袱,然後從她七零八落的衣衫里抽出了那疊銀票,塞進包袱,悠閑自在的向山上走去。
本來蝶澈對於跟金子銀子珠寶有關的東西是超級關心的,可是這會兒許是情形太過詫異,舉了三分的手臂也忘記放下,怔怔的隨他轉了頭,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