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即便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大腦不受控制,猜想著周末一夜未歸的段正淳去了哪裡?跟誰在一起?是否開心?
「不開心早就回來了,當然開心啊,不然在外面過夜幹麼,可惡--」
為什麼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呢?
有聲音就能分心吧?已經不知道要怎辦才好的陶嘉樂,拿起搖控器打開電視。
「今天老師帶來鑒價的酒,聽說大有來頭喔!」
近來由知名作家轉行主持的寶物鑒定節目還滿流行的,節目會讓一些名人帶來寶物,有些是酒,有些是古董、珠寶,讓現場專業人士進行鑒價,有些寶物價格意外的高,但大多數來賓帶來的寶物都還頗落漆。
只是想讓家裡有點聲音,陶嘉樂也沒有轉檯,想著媽媽最近好像很愛這個節目,讓她想到少女時期也愛的日本節目「開運鑒定團」。
「大家都知道我正業搞建築,私底下卻很愛酒,什麼酒我都收,一些要我幫忙的朋友也會送我酒,這瓶葡萄酒就是一個朋友請我幫忙才送給我,補償我損失的珍品--絕對比上回帶來那瓶更名貴。」
「石大哥,你上回帶來說你朋友抵押給你,跟你借一百萬的名酒,卻只有五千塊的價,我看這瓶酒很陽春,看起來不很名貴啊。」主持人吐槽,還伸手要去摸酒瓶。
那名來賓立刻緊張大叫,「住手!碰它時請戴手套,這瓶酒是我的命啊!」
陶嘉樂看了一眼來賓,認出了那名石姓建商,腦袋裡立刻躍出對方的數據。
年齡大概四十歲左右,身價百億的建商,他十分有名,他什麼都炒,炒地皮、炒股票、炒基金,也炒酒,是四方酒業的客戶,紅酒、白酒、香檳、威士忌,就連高粱都是這位石姓建商的收藏,他有一個十分驚人的酒窖,是由四方酒業設計施工的。
裡頭那些豐富的藏酒大部分都會喝掉,價格高時也會賣掉,只有少數再少數會拿來收藏,陶嘉樂記得這位建商上個月才從四方酒業買了一箱十二瓶,總價四十萬的紅酒,說老婆開生日Party要暢飲。
「就算做這行這麼多年,我還是不懂好酒怎麼會是這種喝法……」金字塔頂端的價值觀跟一般人大不同啊。
陶嘉樂想,那瓶讓石姓建商帶上節目的葡萄酒,大概是屬於紀念性價值高的吧。
究竟是什麼酒呀?
「這瓶酒已經兩百多年,大家也知道,酒這種東西,無論保存得多好都會有一定機率的耗損,這瓶在歐美已經很少見,台灣我更是第一次聽到,要不是那個朋友拿這瓶出來跟我談,我都不知道他偷偷藏了這瓶酒!虧我給他那麼多生意,氣死我!」石姓建商激動的道,引起其他來賓的大笑。
「這瓶紅酒我也聽說過喔,以前曾經要價六萬四千美金,現在已經不可考,這瓶有名不只是因為它貴,還因為它是兩位美國總統的最愛--托馬斯傑佛遜以及喬治華聖頓,所以這瓶酒的價值才那麼特別,但是,一些不肖業者會欺騙顧客,拿假貨來欺騙,或用別的酒掉包裡頭的變質酒,現在做假真的太厲害了,我們來看看今天這支世界紀錄上有名的紅酒--一七八七年的Ch。d'Yquem是不是真品--我要說如果是,真的是奇迹。」主持人睜大眼。
一七八七年的Ch。d'Yquem?
陶嘉樂聽見這瓶酒,嚇了一跳。
這瓶很難得手的酒,她只知道段正淳有一瓶,怎麼節目上會出現一瓶呢?
「石大哥估價多少?」
「我認為兩位老師估不出來,因為這瓶酒無法計價,開再高價我也不賣!」
「石大哥真的很鐵齒,不認為又會被朋友騙嗎?」
「別的朋友我不敢保證,這一個,我保證他不會拿假酒來騙我!」
一陣笑鬧后,兩位資深酒業前輩上前鑒定,其中一位陶嘉樂很熟悉,那就是許倍文,她的老闆。
既然是老闆上的節目,那就好好的看一下吧。
只見兩位名家帶著輕鬆的心情上前鑒定,沒多久就露出凝重神色,小心再小心地將酒瓶放回原位。
「兩位老師鑒定的結果是?」
「誠如石老弟所說的,這真的沒有辦法估價--竟然是真的!軟木塞狀況很好,裡頭的液體也沒有變質,外觀完整,是一瓶保存狀況很好的Ch。d'Yquem。」
許倍文點評,在屏幕前也忘了自己是來賓,是鑒定大師,要有點穩重風度,忍不住激動的問,「誰賣你的?還有沒有?」
石姓建商哈哈大笑。「我一毛都沒付,不過幫了個忙,況且送我這瓶酒的人你也認識。」
「我知道了……他竟然有?那臭小子!怎麼會送到你手裡!」
「石大哥幫這個忙真的很值得。」主持人笑著湊趣。
陶嘉樂皺眉看著電視節目的進展,從客戶以及Boss的語氣中聽出來,那瓶Ch。d'Yquem確實是段正淳那瓶沒錯。
他為什麼拿出來送給石先生?
擔心之情湧上,陶嘉樂不明白,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把他放話要當傳家寶的酒送出去,只為了請人幫忙……那位先生勢力驚人,黑白兩道都有勢力,出了什麼事段正淳自己沒有辦法解決,要動用到這樣的人脈……
「難道他昨天沒回來就是在忙這個?」
陶嘉樂苦惱擔憂時,手機響了,是屬於家人的專屬來電鈴響,讓她立刻想起了她答應老媽今天要回家一趟。
死定了!
「媽,對不起,我忘了要回家!」
「你個死丫頭,我就知道你忘記。」
陶媽媽只念了一句,很快就放過她,沒有繼續念到她求饒,承諾馬上去乘車,這讓陶嘉樂很疑惑。
「媽?你病了嗎?」
「你才病了咧,咒我死啊!死丫頭。」陶媽媽被女兒氣到快吐血,嘆了一口氣,然後說:「你啊,幫我跟正淳說聲謝謝,如果不是他,事情不會這麼圓滿落幕,這幾天真是辛苦他了,台北、苗栗來來回回的跑……他身體還好吧?我今天燉一鍋雞湯寄上去,你再弄熱給他喝。」
咦?最近段正淳台北苗栗來回跑,為什麼?
家鄉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喔對,鄰居說不好意思,麻煩正淳的朋友,說要送東西給那位石先生,我明天一起把東西包一包寄上去,你把地址給我。」
慢著,什麼石先生?「石先生?段正淳?他們去老家做什麼?」
「欸?正淳沒有告訴你嗎?他說他會跟你說的呀,你記不記得之前有建商要來買地?就河堤旁邊那一整片候鳥的棲息地,說要蓋什麼藥廠,花奶奶和大家當然不肯,幹麼讓藥廠趕走我們的候鳥呀?
「沒想到你前兩年帶回來的那個同事,叫家齊的男生你記不記得?他現在在建設公司上班,公司派他來買地,他啊,利用你帶他們一群人去送貨過,騙了花奶奶的簽名蓋章,花奶奶連現在住的房子都被他騙走了,還有鐵皮爺爺,他找了幾個少年仔,把你鐵皮爺爺的房子砸得亂七八糟,人也受了傷,是大牛去找正淳,請他幫忙的,他找來一個石先生,也不知道那石先生怎麼跟建商談的,總之,合約作廢了,花奶奶的地還是她的,也不用付什麼違約金,至於鐵皮爺爺傷得有點重,正淳勸他去贍養中心,昨天送他去,還找了個看護照顧他呢。」
陶嘉樂呆掉,腦袋一片空白。
剛才的節目以及媽媽告知的訊息,讓她組織出一個令她想哭的答案。
段正淳那瓶珍藏的葡萄酒,是為了要幫助一群跟他沒有關係的人,才拿出來跟建商談判的籌碼。
而那群跟他無關的人,是她深愛的家鄉親友……
為什麼?在他們冷戰之後,不說話的這些日子,他默默的做了這些事,卻不告訴她。
為什麼心裡裝著別人,卻這樣對她好?為什麼?
胸口壓著的情緒讓她站了起來,激動的道:「媽,我現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不跟你說了,Bye。」
說完,掛上電話,只拎著手機以及未還給段正淳的備份鑰匙,跑出了家門。
她要見他,現在!
拖著奔波數日的疲憊身軀,段正淳回到住處。
在門口掏出鑰匙時,他突然想到,今天是一月三十一日,她說要搬出去的日子。
忙了好些天,直到下午才回來,他到家后,她應該已經打包搬走了吧?也許備份鑰匙還會留在餐桌上--想到這個畫面可能出現在眼前,段正淳就不太想進家門面對。
但他真的很累。
「欸,老弟,你花了那麼大力氣,連我這條人脈都動用了,那個妞你到底擺平沒?」送他一程,海派洒脫的石姓建商笑笑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