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可以別提他了嗎？」越說她越覺得對不起羅桂傑。

「當然好，我也怕嘴巴爛。」韓明磊以為妹妹光聽到名字就悲傷，識相地閉嘴了。「走吧，去看電影，你都悶到快長蜘蛛絲了，我最近還不想大掃除。」

「……我都不知道你嘴巴這麼壞。」她哥的個性跟上輩子沒有差多少，尖酸刻薄倒是上了層次，這是百年來的修為嗎？

韓明磊挑眉，十分訝異。「我以為你會說我嘴賤。生個病反而把氣質生出來了，你還真會生耶。」

「……我去換衣服了，你稍等一下。」韓明卉撫額進了房間。

以前唇槍舌戰幾百回合都不見得落了下風，每次都是父母親受不了出來調停，不然就是他們兩方其中一人甩頭離開才作罷，今天她卻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來，看來以後日子難過了。

最近同時上映的熱門電影不少，電影院門口熙來攘往，坐的地方難找，想找到偏僻的角落站著，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韓明卉找了處靠牆的位置，等候排隊划位的韓明磊回來。相較於四周多是滑手機的路人，她反而喜歡觀察人群。

來看電影的泰半都是孩子呢——

孩子……韓明卉默默撫額，說是孩子，但與她年紀相仿的多得是，體內住了個已經控制她一半思緒及想法的老靈魂真的好討厭，她以後要怎麼面對群眾啊？

韓明卉苦惱，但也只能苦笑，她轉過頭，卻發現坐在電影立牌旁邊的人很眼熟，還在翻閱腦中的記憶，就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她以為是韓明磊，一回頭，卻說不出話來。

「明卉？真的是你。」來人笑開，俊秀的五官漾出爽朗的笑容，又馬上露出疑惑，關心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夫……」欲語淚先流，韓明卉眼淚開始啪噠啪噠地掉。

羅桂傑，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就是轉世的羅桂傑！

這人她認識，是韓明磊的國中同學，叫羅運新，和韓明磊關係很好，到現在還有聯繫，甚至隔三差五就到她家做客，與他們一家人都不陌生。

這人居然就是羅桂傑……其實他們很早就相遇了，只是不知道彼此上輩子有交集，始終都是平平淡淡的，沒有進一步發展。

原來兩人離得這麼近。

她剛剛差點脫口而出喚他「夫君」，但她不能這麼叫他，他沒有前世的記憶，而且她要先收拾自己的狼狽。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著透過迷濛的淚眼看著慌張的羅運新。

他的長相較前世變了不少，以前眉眼如畫，靜默坐在一旁時，總給人謙謙公子的感覺，不過他身形高壯，渾身上下都是硬肉，坐著還好，站起來總容易嚇到人，長相與身形太矛盾。

然而這世的他五官深邃，濃眉大眼，眉眼間的距離近，雙眼皮又深，笑起來還有迷人的卧蠶，臉型輪廓剛毅，像是素描本上的線條，配他的身形正好，整個人挺拔健壯又有精神，而且這世的臉上沒有疤。

「曉婷，你有面紙嗎？」羅運新著急地往後看，就這麼一側身，露出了他身後一名嬌小甜美的女人。

韓明卉愣住，傻傻地看著羅運新翻找對方隨身包的自然模樣，兩人之間流轉著難以言喻的氣氛，除了情侶還能是什麼關係？

她還來不及想像這輩子的羅桂傑會是什麼樣子，又如何會想到他身邊已經有人的可能？

她震驚、不信、錯愕、懊悔，可又有什麼用，羅運新是人，不是顆可以搶來搶去的籃球。

「拿去。」羅運新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看她哭得更急更凶，他又不擅長安慰別人，只好舉著面紙跟女友乾瞪眼，以口語詢問她該怎麼辦。

吳曉婷只能聳肩，她不認識這個人，要她說什麼？都怪他沒事認什麼親。

羅運新摸摸鼻子，默然地收下女友怨怪的眼神。

「這麼巧，你們也來看電影？」捧著可樂和爆米花過來的韓明磊先認出了羅運新，誰叫他臉好認又長最高。他向吳曉婷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

「太好了，原來你也在。」羅運新鬆了口氣，比了比韓明卉。「你妹突然哭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哭了？」韓明磊側頭，還真的看到他妹滿臉淚痕，不由得皺眉。「你哭什麼啊？都幾歲了，有事不能用講的嗎？」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看到韓明卉用眼淚示弱了，除了這回失戀……但他不過才走開一下，難道是又受了什麼刺激嗎？還是周圍太多情侶了？

韓明卉低頭不語。這種事她怎麼可能講得出來？

「在家不是還好好的嗎？」韓明磊嘖了聲，不習慣韓明卉不回嘴的樣子，好像是他欺負人一樣，他只好把眼神撇向別處，正好落到了身後的電影立牌旁，熟悉的身影讓他倏地瞇起眼睛。「林育誠？」

羅運新順著韓明磊的目光看了過去，倒是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知道好友咬牙切齒，像看到仇人似的。

「你就因為看到這傢伙難過？」韓明磊用下巴努了努立牌的方向，神色嫌惡。帶她出來是為了讓她散心，誰知道出門沒查黃曆踩到渣了。「這傢伙，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還以為我家沒大人，妹妹隨便欺負的。」

「別去。」羅運新一把拉住他，韓明磊挾在懷中的爆米花還灑出來了些。

他沒好氣地回頭。「我妹也算你看著長大的，她被欺負，你不幫我就算了，還攔我？」

「你也不看看場合，你過去不是討公道，是讓明卉更難堪。」他就算不知道始末，也從好友無意間透露出的隻字片語，知道韓明卉因為前男友劈腿而失戀了，所以才精神不好。

他就是把明卉當妹妹看，才會在第一時間先考慮到她該如何自處，這種事對女方的殺傷力向來都比較大，她都已經傷心成這樣了，還給她找難堪？

「就這麼放過他真不甘心。」韓明磊瞪著一無所知的林育誠，火氣越來越旺盛。

「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卉。」他出去罵他、揍他，就能改變現在的關係嗎？

「羅子，他——」

「哥，我沒事，真的。」韓明卉收拾好心情——應該說是戴好面具——抬起頭來對韓明磊笑了笑，兩手接過他手上的可樂，真怕他氣到頭上拿出去潑人。「羅……羅哥說的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別忙了。」

羅運新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平常都叫他羅大頭的人，今天居然喊他羅哥？

記得他和韓明磊剛成年，考到機車駕照的第一件事就是計劃衝墾丁，那時才國中的韓明卉吵著要跟，他們只好把她帶上，還得另外買頂安全帽給她，帶她去挑的時候，看到粉紅色的、花的，她就調皮地往他們頭上戴，結果沒有一頂瓜皮帽他戴得下，韓明卉就笑他頭大，開始叫他羅大頭。

「知道我妹受的刺激有多大了吧？」韓明磊哼了聲。其實「羅哥」這稱呼也嚇到他了，他妹病好后真的怪怪的，他從來沒想過受到重大刺激而性情大變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周圍人身上。

羅運新仔細地看了眼正與新女友調笑的林育誠，語帶認真。「明卉，是他配不上你，覺得自卑，才會自降水準找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對象，你為他難過，不值得。」

「謝謝，我會走過來的。」韓明卉笑容很苦，說實在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過來。

她看著羅運新的表情盛滿悲傷，除了吳曉婷之外，兩名大男人都認為林育誠傷她很深。

「運新，可以進場了。」吳曉婷挽著男友的手，甜膩地黏到他身上，眼角餘光觀察著韓明卉，見她明顯地痛縮了下，瞇了眼。

「好。」羅運新寵溺地笑了笑，接過女友的隨身包，對韓明磊道：「看完電影要一起吃飯嗎？」

「下次再約吧，今天不方便。」韓明磊單手兜進口袋，看了眼韓明卉，意思是要帶她回去休息。

「好，再約。」他與吳曉婷出雙入對的模樣，確實容易刺激到剛失戀的人。「明卉，再見。」

「……再見。」韓明卉強撐出一抹笑容，她也不懂哪來的力道，還能向他們兩人揮手。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好扎眼，心像破了個洞，風呼呼地灌著，好冷。

羅運新看向女友的眼神，就像前世羅桂傑注視著她的眸光，柔如春草，暖如冬陽，全心全意，眼中只有一人，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早了好幾年出現，但依舊是錯過了，現在要她如何靦著臉去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要她成為千夫所指的第三者，她辦不到，就算有兩世之約，也不是理由。

就算這輩子的羅運新是羅桂傑轉世，他也沒有責任去背負上一世的愛恨情仇，沒有前世記憶的他只是羅運新，就算他還記得，也有選擇的權力。

而她的選擇只有等待，或放棄。

「走了，驗票進場。」韓明磊掖了下恍神的妹妹，不大習慣她這樣子，搞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了。

「哥，羅哥跟他女友……很多年了吧？」看著在人群中調笑的他們，她的心好像撕布一樣，裂成一條一條，帶著捲曲的外邊還有振耳的聲音，痛到她都耳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