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只是想要單純的過日子，因為我一談戀愛就變了個人，而現在的我實在不適合低聲下氣的生活。」

沙合熙下了班，才剛走出公司，就發現大門口停著一輛豪華轎車，車子里的貴婦降下車窗，看著他。

「媽，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當然是來找你的。上車！」宋秀美用下巴朝車裡點了一下。

事實上，他一點都沒有心情跟老媽談話，最近做什麼事都沒精神，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覺，就算睡不著，依舊什麼事也不想做。

「媽，我今天有……」他想要隨便掰個借口。

宋秀美直接打斷他的話，「你別跟我說你又有事，簡如惠的事不是你該忙的，而且我只是要跟你談談龍古月的事。」

「我很清楚你對古月的看法，我跟她的事不需要談。」再說，古月突然表明要跟他分開一陣子，他已經夠難受了。

「我知道你們兩個分手了。」

沙合熙停下腳步，迅速轉頭，望向母親。

「我從來沒說過我跟她分手了。」因為他只是同意暫時分開一陣子。

「我知道的可不是這樣，她還建議我多幫你介紹幾個女孩子。」宋秀美得意的看著兒子，「上車！其他的事，等你上車之後，我再跟你說，我不會跟你耗太久，還可以順便送你回去。」

沙合熙也想聽聽母親這方的說法，因為他這陣子幾乎得不到什麼和古月有關的消息，打從那天早上他脫口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就整個人縮了起來，原本愛笑逗趣的個性也跟著大變，每次開口說話之前都要想一會兒，最後只剩下基本的單字應答。

他是該道歉，但是沒開口，以為只要兩人能恢復到過去的日子，不需要言語解釋，她自然就會明白他是無心的，不過傷害在她的心裡似乎還是一直在擴大，最後她跟他說希望可以分開一陣子，她想過過一個人的生活。

這似乎是分手的前奏曲，他早該猜到，卻說不出不放手的理由，只怕賴著她不走，會讓自己表現得跟她前男友一樣，而她說完那些話之後，也由不得他說不，接著她就不再住進他的屋子，漸漸的她甚至連他的電話也不接，連他的訊息也不回了。

礙於男性的自尊，沙合熙沒有再去纏著她問她什麼，因為他總覺得那是王健那種人才會做的事，他會給她絕對的自由，然而隨著時間的拉長，情況越來越糟，現在她倒是要老媽多介紹幾個女朋友給他了。

「你告訴我，你們吵架了嗎？」

「那絕對不算是吵架。」

「她為什麼會突然說她不想再低聲下氣的過日子？你對人家不好？」

「她說她不想低聲下氣的過日子？她是這麼說的？」

沙合熙聽了很不好過，他知道自己的口氣是差了點，但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那隻不過是他吃醋時的氣話，他也很惱火自己為什麼會為了她而反應這麼大，他以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宋秀美看著兒子的反應，發現他這回是在玩真的了。

「幹嘛這樣？你要挑女人，到處都有啊！她不過就是個平凡的……」

「既然你覺得她是個平凡的人，那又為什麼會去打聽她的事？」

「因為我不想讓你真的掉進簡如惠的陷阱啊！她找了人到你那棟大樓里工作，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就算大家都知道了，又怎樣？」

「那就表示龍古月也知道啊！她還知道你跟人家一起吃飯咧！」

不會吧？古月一直沒提起過，難不成她以為他跟王健一樣會背著她把她當龍蝦？

「她知道簡如惠一直打算要把那女的硬推給你，她可沒你想象的那麼笨。」

沙合熙想也不想，立刻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龍古月。

雖然說好了先分開一陣子，暫時不聯絡，但他不能忍受自己有可能被她誤解，如果是因為這種誤解而衍生出一連串的反應，那他有必要解釋清楚。

龍古月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沙合熙的名字，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心跳加快，忍不住想用最快的動作接通電話，但是現在她只是像一隻縮頭烏龜，將手機放進包包底層，用衣服遮掩那不斷傳出的鈴聲。

不過看來他並不打算輕易的放棄，之前他打電話給她，她沒接，他就不會再打了，但是這回他一連打了三次，最後她終於承受不了內心的煎熬，顫抖著手拿出手機。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在外頭，有點吵。」事實上，她剛好走到百貨公司林立的商業區，而一旁就有街頭藝人正在表演，那吵鬧的聲響很符合她所形容的狀況。「而且我的手機放在包包里，剛剛沒聽到鈴聲。」

沙合熙根本不管她掰了什麼理由，「你知道我跟庄凱倫去吃過飯，是嗎？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不問我？」他會說啊！如果她擔心他和庄凱倫發展出什麼，那他可以馬上釐清她的顧慮，為什麼她都悶不吭聲，從不提起？

「我想那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就不會突然跟我說那些話了。我們本來都過得好好的，你突然說想分開一陣子，你壓根兒就不是你說的那麼想，你真以為我跟她有什麼嗎？」因為被誤會而感到心急，他的語氣並不怎麼和悅。

「我不知道我要想什麼。」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別跟我說這種沒意義的話，其實你都知道，你比誰都清楚，問題只在於你可以開口問我，卻在心裡直接把我定了罪！你怎麼會這麼想？在你的眼裡，我難道會是那種人？」

問題不在於他的語氣，但錯就錯在他那一句：我難道會是那種人？

如果沙合熙有地雷，那麼龍古月也有，而這句話完全踩中了她的地雷。

「別問我這種話，你是哪種人？你像是哪種人？只有你自己才清楚，為什麼你們這些男人出了事就只會拿這句話出來擋？沙合熙，我很喜歡你，你比誰都清楚這點，我跟你在一起也絕對是誠心誠意的，我不能接受的不是你跟誰去吃飯，或是你突如其來的對我生氣，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自己！我不能接受我一再的在感情當中為那些我沒犯過的錯道歉！你懂嗎？我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龍古月了，或許兩人當中的確要有人讓步才可以讓感情走得長久，但是我已經失敗過一次了，而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脫離那種困境，不想再次跌進去，你懂嗎？而且我知道你是哪種人，你也應該比誰都清楚，我已經不當龍蝦很久了。」

坐在一旁的宋秀美很難不聽到電話線那頭的人是用吼的在對她心愛的兒子吼出不滿，換做平常，她肯定立刻火大的替兒子抱不平，不過這回她出乎意料的什麼也沒說，看得出來兒子遇上敵手了。

「我知道她住在哪裡，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了。」

「為什麼不用？」

「她不會想聽那麼多。」沙合熙將手機收進口袋裡，摸著了那個他一直放在口袋中被龍古月用真空袋封起來的幸運餅，還有他們相遇當晚那個算命師給他們的紙簽。

他拿出幸運餅和紙簽，放在掌心，看著上頭的籤詩。

百年月亮曬恩愛。

原以為兩人真的有什麼機會可以被命運安排在一起，相戀到永久，現在卻連一點小波折都挺不過，讓一切變得可笑。

他甚至以為這個幸運餅也可以為他帶來幸運，讓他和龍古月的感情能撐過這一段時間，等著她回到自己的身邊，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不會改變了。

「這是什麼？」宋秀美拿過他手中的東西，東翻西看。

「幸運餅，你要，就給你吧！」反正他現在留著也沒用了。

「我是說這個紙簽，上頭寫籤詩的人是內地有名的命理大師，方鐵嘴啊！你怎麼會有他給的紙簽？聽說他是不隨便給的啊！上頭還有蓋印哪！兒子，我還以為你不信這個呢！」

「那只是在朋友聚會的時候拿到的。」什麼方鐵嘴？他只記得有個愛錢的算命師，完全不知道那人那麼有來頭。

「方大師的來頭很大的，他寫的東西一定有道理，我來看看……」

宋秀美定睛一看，然後整個人傻住。

「百年月亮曬恩愛？大師知道你跟龍古月在一起？」

「算不上吧！我跟古月剛認識的那晚就見到他，這紙簽是他當時給我的，我只差沒當他是騙錢的算命師。」而那時他跟古月根本八字沒半撇。

「方大師怎麼會是那種江湖術士？你看看，他這上頭寫的答案就是古月啊！」

「媽，你看錯了吧？他不可能知道古月的名字。」這點沙合熙可是很確定。

「你看看，上頭寫得清清楚楚的，百年月亮曬恩愛，百年月亮不就是古月嗎？所以這籤詩的謎底就是古月啊！」

「怎麼會？」他從不信這些，但是經過母親這麼一提，也覺得有些玄妙，接過紙簽，反覆看了幾遍。

「那這是什麼？」宋秀美拿起手中那個真空袋。

「幸運餅，也是那天晚上拿到的。」

沒等兒子點頭，她逕自把餅捏碎，直接拿出裡頭的紙條。

「哈！你看！擺在一起這麼久，你竟然從來沒打開看看裡頭是什麼。這餅從來沒被打開過，大師不可能看得到裡頭包的是什麼吧？你看看……」

沙合熙接過了還帶著殘屑的紙條，上頭寫了一個「胡」字。

「傻兒子，古月就是胡啊！你不覺得很妙嗎？你拿的這個紙簽，謎底竟然就是她……這不就代表了……」

這一切是很玄妙沒錯，但是……

「你剛剛也聽見了，我跟她已經沒戲唱了。」

「沒戲唱是一種消極的無奈做法，不是我兒子會選的方式。你為什麼不去找她解釋清楚，卻要讓她就這樣離開？我最恨你們男人來這套，什麼都不說清楚，就來一句：難道我會是那種人？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明白你是清白的，問題是，你不解釋，人家為什麼要知道你是無辜的？」

「她認識我這麼久，就應該知道我的個性。」

「哈哈哈……你這說法跟你爸一模一樣，當初我就是為了這句而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他覺得我不相信他，卻不直接跟我說他們是清白的，只是一直重複那句：難道我會是那種人？他可以很明白的跟我說他從來沒跟簡如惠在一起，可是他怎麼也不肯解釋，只是一直說我不相信他，然後我簽名了，我相信當時他們還沒在一塊，但是他的不解釋在我看來卻是在等我替他作決定。我一簽名，他果然就跟簡如惠結婚。我想……那個龍古月現在一定也是這樣的心情。」

「那你為什麼不相信爸呢？你為什麼不相信他不是那種人？如果你們在一起久了，就應該要明白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

「我跟你爸在一起三年才生你都能出這種事了，你跟龍古月在一起才多久？三個月？你要她把你的心思全都摸透？那你又懂得她什麼？你懂她跟你在一起時低聲下氣的心情嗎？你懂她出了事就先道歉的委屈嗎？你居然只在意著她不相信你，這未免太好笑了吧？」

難得老媽竟然可以說出這麼合理的話，但沙合熙還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