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吃完宵夜后，藺華鳴接到白彗星約見面的電話，這次戚里湘很識相地說要搭計程車回家，藺華鳴答應了，沒有表現多餘的關心便逕自趕去赴約。

氣氛浪漫的酒吧里，鋼琴音樂流瀉，橘黃色燈光下，靠著玻璃帷幕的座位上，白彗星慵懶地坐在深褐色沙發里，手裡端著一杯馬丁尼，看見藺華鳴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現，她笑著舉杯朝他示意。

「她沒事吧？」

他們兩人坐得很靠近，看在外人眼裡白彗星簡直是靠在藺華鳴寬闊的肩膀上說話，一副小鳥依人樣。

「已經回家休息了。」

其實戚里湘招了一輛計程車尾隨藺華鳴來到那間酒吧前，她坐在車裡，透過車窗看見那兩人親密的舉止，霎時她的愛情被狠狠撕裂成碎片，她將額頭抵在車窗上，沉默地哭了起來。

她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看著他幸福，自己一定也會覺得幸福吧？現在心裡的悲傷只是一種自私，如果她無法帶給他愛情的感覺，又怎麼能勉強他接受她的感情呢？

戚里湘哽咽地跟司機報了住址，懷抱滿心失落和孤獨離開了……

在酒吧里，白彗星好整以暇地看著藺華鳴，輕嘆口氣，「嚇壞你了吧？沒有衝動地抱緊她，好好安慰她嗎？」

藺華鳴輕輕推開她過於靠近的身子，淡淡說了一句：「這不是鬧劇。」

「不是嗎？」白彗星輕輕搖晃手中的玻璃杯，看著金黃色液體順著杯壁旋繞、碰撞，她笑著說：「我倒覺得是場肥皂劇，明明愛著她，卻要用各種理由推開她，好笑的是，我這麼忙，竟然還莫名其妙答應你演出這出爛戲，想想我白彗星什麼時候這麼沒行情？還跑去當人家的假女友。」

她和藺華鳴一直是工作上的夥伴，仰賴他精湛的電腦技術，她在網路上開設虛擬店面，做得有聲有色。藺華鳴行事低調，他們幾個因為工作關係而認識的朋友都不是很了解他私底下的生活，所以當他向她提出幫忙的要求時，她很爽快地答應了，只是沒想到竟然要假扮他的女友，替他趕走一個很愛他、他也很愛她的女子。

同樣身為女人，白彗星怎麼會感受不到戚里湘對藺華鳴的用情有多深？因為是女人，都需要愛情，所以她也以旁觀者身份看得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麼愛那個叫戚里湘的女人。

「原因我跟你解釋過了。」向來話少的藺華鳴，甚至連當初戚東祥登門對他警告一事也全告訴她，所以他懶得多說。

「我覺得那不是問題，雖然她是『紅亞集團』的接班人，但是她愛你，只要你們真心相愛，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我看你行事瀟洒俐落，沒想到思想卻這麼放不開。」白彗星真心替他感到可惜，重點不是對方有身份地位，而是真心愛他！

「我們認識很久了，她的身份一直是阻礙，原本我也以為可以不在乎一切跟她在一起，但是相處愈久，經歷過愈多事情，就愈發覺得現實真的不簡單，她總是用金錢和權勢在解決事情，身為男人，卻變成依靠她的弱者，我就算有再多的愛也會有被磨光的一天。」他還不夠清楚這些殘酷的事實嗎？「如果我堅持和她在一起，她父親會怎麼看待我？難道我要她為我放棄她的權勢地位？」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白彗星不認同，偏偏無能為力說服冥頑不靈的他。「因為這些可笑的自尊而犧牲愛情，值得嗎？」

「不管值不值得，總之謝謝你幫我。」他端起酒杯敬她，不打算和她爭論下去。

白彗星嘆口氣，心裡很替戚里湘抱屈。

「希望你不會後悔。」

只見他冷著一張俊臉，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他怎會不知道這樣的決定，讓他們倆同時失去的是深愛對方的彼此？但是借著酒精的安慰，也許可以暫時逃避心底的失落。

至於後悔？呵，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後悔的理由。

深色窗帘擋住窗外陽光，床上傳來沉穩的呼吸聲，突地，床畔手機乍響，藺華鳴窩在枕頭間，卷著薄被掙扎著，神情痛苦，因為宿醉而感到疼痛欲裂的腦袋簡直不像自己的。但可惡的手機鈴聲放肆作響，似乎沒打算放過他，他不得不忍耐著不適伸手拿起手機。

手機一接通，立刻傳來白彗星焦急的聲音：「快起來看新聞！『紅亞集團』爆發財務危機，今早被『權盛集團』宣布購併！」

倏地，藺華鳴從床上彈坐起身，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一轉到新聞台就看見螢幕上閃著一行斗大標題——紅亞集團一夕倒閉！

那行字瞬間灼痛他的雙眼。

「『紅亞集團』爆出財務危機！據悉『紅亞集團』總裁戚東祥已於前日簽下公司股權讓渡書予『權盛集團』，將所有股權轉賣求現，今日『權盛集團』總裁出面召開記者會正式宣布購併『紅亞集團』。消息傳出，『紅亞集團』全體職員無不震驚。據本台記者追蹤報導，目前無法與戚東祥本人取得聯繫，有可靠消息指出，戚東祥其實已捲款潛逃……」

新聞報導內容聳動，句句震撼著藺華鳴的聽覺，他冷著一張俊臉，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電視螢幕，畫面里出現一張無助又憔悴的臉龐，各家新聞台記者紛紛遞上麥克風，記者七嘴八舌的追問，那張沒精打彩的臉顯得更加旁徨，但是仍然勇敢地挺直身子響應接踵而來的問題。

藺華鳴立刻拿起手機打給戚里湘，但是她的手機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他莫名地感到心慌，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

看著稍早的新聞畫面，媒體記者們如洪水猛獸般包圍住纖瘦的戚里湘，拋出尖銳的問題，咄咄逼人，她在回答幾個問題后，匆忙轉身躲進家裡，神色憔悴，令他心疼。

她……還好嗎？

【第六章】

各大媒體連續幾天瘋狂追蹤報導「紅亞集團」一夕易主的新聞，藺華鳴遲遲無法和戚里湘取得聯繫，最後他決定直接到戚家找她。

藺華鳴開車到戚家，毫不意外地看見外頭有大批媒體守候，他把車子停在不遠處，下車避開人群，來到戚里湘位於二樓的卧房底下，他彎身拾起三塊小石頭，先放在手上掂掂重量，隨後一一拋向二樓那扇玻璃窗，發出三聲細微的玻璃碰撞聲。

靜候一會兒，那扇窗戶緩緩滑開，一顆頭悄悄探了出來，藺華鳴揚起笑臉望著那張清麗的臉龐，他抬起右手向她招手，頓時，戚里湘愁容滿面的臉上出現一抹淡笑。

「你怎麼來了？」她用嘴形無聲問他。

「來帶你走。」他也用嘴形回應她，兩人的默契好比從前，彷彿沒有失去過。

戚里湘點點頭，「等我一下。」

她轉身回房找來童軍繩，熟悉的情景讓她心跳加速，以前他們常在三更半夜溜出去，一起到河堤邊踩水、聊天，除了父母感情不和睦，當時的她幾乎沒什麼煩惱。

可是愈是成長，煩惱愈多，很多事情都漸漸改變了，從以前到現在，唯一沒改變的是——他仍然站在同樣的位置，張開雙手等著接住她。

戚里湘熟練地綁緊童軍繩，小心翼翼地爬出窗外，纖瘦的身子順著繩子慢慢往下降落，最後縱身一跳，準確無誤地投入他的懷抱里。

她笑逐顏開地問。「我是不是該減肥了？」

「小聲點，一堆媒體守在前門，別被他們發現了。」

藺華鳴先是穩住她的身子，隨後背對著她單腳屈膝跪下。

「你做什麼？」她小聲問道。

他指著她沒有穿鞋子的腳，笑道：「車子停在不遠處，我背你過去。」

戚里湘愣了愣，雙手圈上他的頸子，小臉埋在他的頸窩，整個人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忽然間，她心底有滿滿的感動。

他看到新聞報導，因為擔心她，所以才特地來找她吧？對他而言，她還是很重要的，是不？

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體溫，精壯的身體正背著她，邁開穩健的步伐走向車子，沉默地付出他的溫柔和關心，戚里湘突然覺得好滿足，就算這輩子只能當他的妹妹也不要緊了。

坐進車裡，她遠遠看著大門前的情況，守候在門外的媒體像毒蛇猛獸般要將她吞噬，而藺華鳴是她的王子，英勇地將她帶出重圍，每當她遇到困難，唯有他可依靠。

想起捲款逃跑的父親，她感到心灰意冷，也覺得可笑，「我根本不信任我爸和那對母女，所以平時我不僅房門上鎖，公司的重要文件和印鑒我也都鎖在保險箱里，只是這陣子心煩意亂，沒發現我不在的時候有人進出過我房間。他們真的好厲害，可以這樣無情地偷走屬於我的一切，連我爸都像個強盜似的，可怕的是他們的行為態度居然一點徵兆也沒有。」

「公司現在的情況如何？」

「我和陳姐通過電話了，今天早上『權盛集團』已經派人到公司發布人事消息，大致會維持原本的運作，因為公司里都是一些精英職員，『權盛集團』打算重用他們，只是之前我爸和一些廠商簽訂的待付貨款不在公司讓渡合約里，現在變成我個人債務。」

情況聽起來相當不樂觀，藺華鳴眉頭微蹙，問道：「金額多少？」

「我戶頭裡的錢已經全部提領出來支付了，還不足三千多萬。」她慘笑道：「我爸留下來的爛攤子可真難收拾。」

藺華鳴不發一語，一手操控著方向盤，另一手伸過來覆在她冰冷的手上，緊緊握住。

戚里湘怔了怔，低下臉看著他溫暖的大掌，不爭氣的眼淚迅速掉出眼眶，直直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

經過一番折騰，戚里湘在車上睡著了，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藺華鳴抱著進電梯。

「讓、讓我下來。」她感到不好意思。

「你沒穿鞋。」

「沒關係，我——」

「我怕你踩進我家地板，會臟。」他故意說得刻薄。

瞬間所有不好意思全煙消雲散，戚里湘氣呼呼地槌了下他的胸膛，不悅道：「這麼小氣！」

見她有精神和他計較，他稍微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