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上有三個月的空閑,兩個人盡情遊玩。走了一個月,也不過一小半的路,分外嫌時間過得太快。眼見匆匆過了兩個半月,才繞到回揚州的正路上來。
寒青與宋塵帶著小黑,才出現在官道上三天,已經被一批人追了上來。寒青看見圍住自己的人群,驚訝道:「蕭亦!」
蕭亦也驚呆了,他是蕭殊的堂兄弟,與寒青也頗熟悉。
寒青笑道:「蕭小哥,你怎麼在這裡?」
他悄悄將宋塵護在身後,面上雖是笑意,已隨時準備拚命了。
寒奇雖曾發誓不傷宋家之人,可雲外小樓這些年已很少涉足江湖。若是九霄派真在這裡殺了宋塵,只怕也可悄無聲息,布置得毫無蹤跡,否則又怎麼敢派他出來殺了宋塵。
蕭亦看他動作,知道寒青怕他發難,恭敬行禮,「我奉蕭代掌門之命,出來迎接少主。」
這句話其實不倫不類,蕭殊已經做了代掌門,那麼寒青便已不是少主了。
寒青乍聽之下,也愣了一愣,「怎麼回事?」
蕭亦道:「說來話長,堂兄已經快急死了。堂兄說前掌門逼你去殺宋塵,讓你服了離魂。說少主你至情至性,決計不肯殺了自己喜歡的人,到時候宋塵不死,就只有你自己去死了。」
宋塵握緊寒青的手,心道:蕭殊真了解你,你當然不會殺我,你寧肯自己去死,我也是一樣。幸好遇到任聽雨為你解毒,否則我也只有陪你去了。
蕭亦接著道:「堂兄與長老們商量,覺得前掌門年紀大了,行事也稍微有些胡塗。九霄的聲譽在江湖也日漸消沉……」
他還沒有說完,寒青已經明白了,只問:「傷亡如何?」
寒青聲音略微暗沉了一些:「我爹怎麼樣了?」他是孝子,終究是關心父親的。
蕭亦忙道:「傷亡不重,全賴事先布置得當,可是離魂的解藥卻被前掌門毀了。堂兄擔心少主,嬸子更是快急瘋了,偏偏海上風浪大,十天前才登陸。蕭代掌門聽說宋公子調任,吩咐我們一路向揚州追過來,希望上天憐憫,還能有個萬一。」
說到這裡,蕭亦看向寒青,「沒想到,竟然真的看見少主了。」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寒青素來待人親近,與父親完全不同。他看見寒青無恙也是心情激蕩,真心誠意地為他開心。
***
一行人抵達揚州后,先去看提前趕到的岳黎、蕭殊等人。
眾人相見,都有再世重逢之感。寒青聽說父親被封住武功,困於海島,唏噓了一陣,知道蕭殊等人絕不會苛待他,倒也不甚惦記。
蕭殊聽了他的奇遇,凝神思索為他解毒的是何人。
岳黎一口斷定:「必定是雲外小樓的新主人,天下間除了雲外小樓,沒有人能解離魂之毒。雲外小樓中人,都可算天下名醫,樓主更是不凡,當年宋謹中了離魂,就是為他所救。」
蕭殊勸他們:「如今內憂外患都除了,你們又何必一定要遠避塞外?依我看,這官不做也罷,逍遙山水,不是更逍遙。」
宋塵微微搖頭。「我父親希望兒子能在朝為官,光耀門楣,偏偏我幾位兄長不愛讀書,我今生必定是不會娶妻生子為宋家傳宗,總不忍心太違背他的意思。父親已經年邁,身體又不好,也沒多少歲月了。」
寒青笑道:「塞外一樣有山水,反而更豪邁。我們想回來時,隨時可以回來。」說到這裡,面色沉重。「我姑姑怎麼樣了?」
他們剛才誰都沒有提到寒真,寒青知道她關心自己,絕不可能不來。這句話問出來,看岳黎臉色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好。
寒青顫聲道:「我姑姑她……」
蕭殊道:「她病了,就住在這裡。」
蕭殊領著寒青上客棧的樓梯去了,宋塵猶豫著沒有跟著。他記得寒青因為寒真對他親熱而耍脾氣,寒青實在是太愛他的姑姑,真擔心這個被寒青看重的姑姑有什麼事情。
想起寒真對他的好,宋塵也由衷盼望她能痊癒。
岳黎看見他擔心的神色,握住他的手,「真是個好孩子,青兒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他們都下了決心將寒青與宋塵的身世隱瞞一世。想起他們母子的遭遇,心裡真如刀絞一般。
蕭殊在推門前對寒青黯然說:「我們被困在海上的時候,師姑以為你已經死了,後來就漸漸有點不清醒。要是有什麼不對,你不要害怕。」
寒青心裡重重地痛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尖銳的利器狠狠地在心上扎了下去一樣。姑姑,我的姑姑。
寒真已經睡過去了,髮絲微微有些凌亂。寒青坐在她身邊,輕輕拉住寒真的手。
寒真睜開眼睛看見是他,一點也不驚訝,還微笑了下,「青兒,你去哪兒玩了,怎麼才來看姑姑,姑姑給你裁了件新衣服。」
寒青把頭伏在她身上,心痛道:「姑姑,姑姑。」
寒青從小沒有母親,寒真與岳黎待他和親生的母親也沒有差別。寒真一切由著他,從來都不捨得半點逆他的意。他為了宋塵遠走中原,害寒真擔心惦記,他心裡對自己的怨恨真是無法形容。
寒真撫摸他的頭髮,「我的青兒又英俊又乖,不知道你哥哥和你長得像不像,是不是和我的青兒一樣這麼好看,這麼孝順。」
寒青奇道:「姑姑,姑姑妳說什麼?我沒有哥哥啊。」
寒真笑,「哥哥不會和你爭寵的,在我心裡你們兩個都一樣,下次不許說沒有哥哥的傻話。」
蕭殊連忙拉他起來,「說了師姑腦子有點不清醒,你還和她辯什麼呢。已經派人去咸陽請一位朝廷出來的老御醫了,先讓師姑歇著吧。」
寒青緊緊握住寒真的手,哽咽:「姑姑,都是我對不起妳,是我害了妳。」
寒真咯咯笑,「傻孩子,你在說什麼啊?」
她把手從寒青那裡抽了回來,擺弄她的一縷頭髮,略帶羞澀的表情,看起來竟像是思念心上人的少女。
蕭殊把寒青強拉了出來,寒青絕望地被他一路拽下樓梯。
宋塵遠遠看見他臉色慘白,急忙迎上去,也不顧忌什麼,緊緊地抱住他。
寒青哽咽道:「宋塵,宋塵,我姑姑,我姑姑她急得……」瘋了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眼淚沿著宋塵的衣服領子流進去,灼得宋塵的心一陣銳痛。
宋塵猛地想起一件事。「寒青,雲外小樓,雲外小樓。」
岳黎嘆道:「你們是好機緣,雲外小樓的人急著找是找不到的。只盼現在請這位御醫能有些真本領了。」
宋塵搖頭。「不是的。」伸手在寒青懷裡掏出任聽雨贈的圓筒。
寒青道:「是,快點著、不,先別點,晚上點傳得遠些。」
在座俱是明白人,已經知道他們有與雲外小樓通消息的方法,人人心中歡喜。
夜幕初臨,寒青便親手將那任聽雨給予的通訊之物點燃。圓筒衝天而起,在半空中炸成絢爛的煙火團。
他心裡實在沒有把握。
宋塵站在他身邊。「任聽雨肯把這個給你,決計不會是虛言。」
寒青點了點頭,聞到半空中濃濃的煙味。
蕭殊道:「雲外小樓傳訊的東西果真不凡,若是白天點燃,會有濃煙,夜晚點燃,則如此光明絢爛。師姑的病,若是他們肯假以援手,想必不日便會痊癒了。」
這話是他安慰寒青的,寒真那樣的病從來都是最難醫治的,就算是傳說中的雲外小樓,又能有什麼一定的把握呢。
煙花落下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已有人施展輕功到了這裡。來人與任聽雨的手下穿著質料相同的衣服,系著同樣的腰帶,向寒青施禮,「寒公子。」
寒青道:「你認識我?」
那人道:「在下是樓主座下的侍衛孫玉,樓主只將這傳訊之物給過公子,又聽人形容過公子的樣貌,因此一見便知。不知公子何事相招?樓主人在京城,公子請對在下說無妨。」
寒青不知道他的本領如何,卻不能再拖。「我有位至親得了重病,希望雲外小樓能施以援手,寒青感激不盡,定當報答。」
孫玉態度恭敬至極。「寒公子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在下這就去叫分舵內醫術最好之人來,並且會飛鴿傳書給樓主。」
他對寒青恭敬有禮,已遠遠超過了對江湖同道的態度。
岳黎待孫玉走遠了,對寒青道:「青兒,雲外小樓一向不問世事,與我們九霄更可以說有一段宿怨,沒想到這一代的樓主如此開通。」
寒青也想象不到任聽雨會這樣對待自己,心裡大為感激。
雲外小樓的人很快就到了,把了脈說是傷痛過度,終日焦慮所致,開了些安神的葯。孫玉說已傳書給樓主,不日即有回信。
宋塵擔心寒青,日夜不離地陪伴著他,雖然家門近在咫尺,始終沒有回去。
寒真的精神狀況好了一些,但是仍然不大記得事情,完全忘記了最近的變故,也不記得宋塵是誰。身體仍舊衰弱,沒有半點要好轉的跡象。
寒青、蕭殊等人日夜守著她,盼望任聽雨快些到來。
***
京城。
齊靖雲問面前的人:「十七弟,你還沒有告訴朕你的想法。到底要不要變法?」
任聽雨笑了笑,「皇兄,天下是你的天下,安平要與力主新法的周統訂婚,難道這不是皇兄的選擇?」
齊靖雲嘆了口氣:「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朕常常想,任妃當年怎麼就捨得讓兒子放棄皇位,去做什麼雲外小樓的傳人。假如朕的母后也有這個勇氣,朕早已不在這禁宮之中受苦了。」
任聽雨微微搖頭。「皇兄,我的父親早已經是上一代的小樓主人任衡,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齊靖雲不舍的留他。「你小時候我們兄弟兩個感情最好。在一起說多少話也不夠,為什麼這次急著要走?」
任聽雨道:「我在揚州有些瑣事要辦,之後就要回山去了。」
任聽雨想了一想,終究還是開口勸說:「皇兄,你不要太寵安平。我聽說皇兄為了宋塵拒婚,竟然對禮部侍郎動刑。宋塵是個文人,與我也有一面之緣,那是真正的忠臣孝子,皇兄何苦傷這樣的人?」
齊靖雲哼了一聲:「這個宋塵眼高於頂,連安平也看不在眼裡,不該教訓教訓么?」
任聽雨不以為意。「皇兄覺得安平好,我倒覺得宋塵喜歡的人更勝安平十倍,這裡面的事情皇兄是不會明白的了。」
齊靖雲道:「也罷,十七弟,一路平安。」
***
任聽雨日夜兼程趕往揚州,他自幼養尊處優,這樣辛勞還是第一次。當他推開九霄派所住客棧的大門,聽見隱隱的哭聲,嚇了一跳,直接躍向二樓去了。
寒真的氣息已經漸漸沒有了,岳黎忍不住心中傷痛,放聲大哭。蕭殊和寒青、宋塵,人人面色慘白。
任聽雨上前搭住寒真的手腕,揮手讓他們退開些。
蕭殊等人只覺眼前一花,一位白衣公子已經坐在面前,輕功之好實是當世無雙。蕭殊雖然沒見過他,也猜得出來他是誰。
任聽雨查看一會,在寒真幾處穴道上點了下去。在這裡的除了宋塵,都可說是江湖中的高手。寒真的呼吸變化雖然微弱,但已漸漸穩定,不禁對任聽雨生出莫大的信心來。
任聽雨在隨身攜帶的玉瓶里倒了兩粒丹丸,餵給寒真。看寒真臉色漸漸紅潤,把眾人都叫了出去。
寒青關切,「任樓主,我姑姑她怎麼樣?」
任聽雨微微搖頭。「她常年悲痛,早已鬱結於心,一朝發作出來,只怕挨不過這個月了。」
寒青臉色的血色一瞬間褪了個乾淨,寒真因為他才會受刺激而發病,寒青只覺得就是立刻死了,也贖不過來自己的罪。
宋塵握緊寒青的手,「不是你的錯。」
任聽雨也勸他:「宋塵說的不錯,這件事本不怪你。生死有命,世人莫不如是。」
任聽雨對世情本看得極淡,見寒青這樣傷心,也不禁有些惻然。
寒真有任聽雨在側,雖然不能痊癒,可看起來竟一日比一日年輕。眾人驚訝萬分,任聽雨解釋說是將她的全部潛力激發出來,使她不至於在臨去前太受折磨。
寒青知道姑姑相貌很美,卻從來不知道年輕時的姑姑竟然是這樣地絕色。水潤的眼睛閃著光,長長的睫毛顯出少女的稚氣。
想起姑姑一生也沒有真正快樂的時光,真正心如刀割。
這天寒真早早就醒了,吃過了早飯問:「謹哥怎麼不來看我?他說要每天陪著我的。」
宋塵知道她在問自己的父親。二十年前寂寞的少女遇到了心愛的書生,不管那個書生多麼的無情,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
宋塵站起來,握住寒真的手,「姑姑,他很快就來看你了,妳等著我。」
宋塵一路沿樓梯跑下去,在大道上狂奔,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宋府的大門前。看門的認出是他,連忙讓他進去。飛奔著去通報老爺。
宋謹聽說兒子回來了,勃然大怒,趕過來正要問他辭官之事。
宋塵倏地跪下來,「爹,快和我去見一個人,遲了就來不及了,你也會後悔的。」
宋謹怒道:「你這個小畜生,胡說八道些什麼!」
宋塵急道:「爹還記不記得寒真,她就在揚州,她快死了。」
宋謹被這句話驚住了,往事排山倒海地涌到眼前,好一會才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宋塵道:「寒真快死了,她想見見你。爹,從前的事情她全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你。求你去看看她吧。」
宋謹微微顫抖,想起他曾經在寒真碗里下毒,終究沒有臉面去看她。咬牙道:「她怎麼會到這裡來?我不去!」
眼前人影一閃,寒青提住宋謹的衣領跳出去。「你不去也得去,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宋塵嚇了一跳,急忙跟在兩人身後追出去。
宋謹一路被人拖到客棧的二樓。
寒青輕輕推開房門,把他硬拽了進來。宋謹相貌十分秀氣,可惜為人齷齪,寒青心裡著實恨死了他。
宋謹才一進來,就已經看見寒真了。寒真躺在床上,相貌彷佛和二十年前沒有一絲變化,只是比從前瘦一些。
他並非沒有愛過寒真,只是更在意自己的性命。如今坐在寒真的床邊,似乎從前的那些歲月一起回來了。
寒真微微轉頭打量他,奇道:「你是誰?」
宋謹想起宋塵說她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握住寒真的手,「真妹,我是宋謹。」
寒真笑道:「謹哥,你來看我啦。你的樣子變了很多,好像老了呢。」
宋謹道:「是,我老了。妳還像從前一樣美,像仙女一樣美。」
寒真笑起來,臉上煥發出光彩。「你也好看,從前我們一起出去踏青,別人說我們是神仙眷侶。」
宋謹感覺手裡握住的寒真,冰冷得厲害。聽寒真說起從前的事情,眼淚滾落下來。
寒真憐惜道:「謹哥,你怎麼哭了,你是不是想看青兒?」
寒青不明白她怎麼會提到自己的名字,姑姑竟然胡塗到這個地步了,一陣的心痛酸楚。
宋謹也是同樣想法,順著寒真的意思點了點頭。
寒真道:「青兒可是個好孩子,可惜沒能和他哥哥在一起。」
蕭殊握住岳黎的手,兩個人都是一手的冷汗,說不出話來。若是這個時候把寒青叫走,實在於情不合。
任聽雨聽見寒真這句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門聲響動,宋塵已經隨後趕來,看見父親在和寒真說話,勉強放下心來。
宋謹無論多麼不堪,總是他的親生父親。若是寒青一怒之下殺了宋謹,兩個人日後真不知該如何相處。
寒真也聽見聲音,看見是他。「謹哥,這孩子對我很好呢。」
宋謹招呼宋塵過來,握緊宋塵的手,「真妹,這就是你的親生兒子。」回頭對宋塵道:「快跪下,叫你娘一聲。」
宋塵聽得愣住了。
宋謹繼續吩咐:「跪下,這是你的生身母親。」
宋塵迷糊著跪下,心裡隱隱有個極可怕的擔心。
寒真伸手撫摸他的頭髮,「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娘日日夜夜都想看見你,沒想到已經看見了。」這句話的後半句,已經低得幾乎聽不出來是什麼了。
宋謹道:「真妹,妳是不是累了?先歇息一會吧。」
寒真笑著道:「謹哥,你怎麼還沒認青兒?原來他們兩個孿生的兄弟已經先認識了。」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寒青就站在床邊,半晌才能問:「姑姑,妳說什麼?」
寒真道:「我不是你的姑姑,是你的娘親。大哥不做掌門,我不用害怕了。大哥把你當他的兒子養,否則就要殺了你。好孩子,也叫娘一聲,娘困了。」
寒青驚慌失措。「不是的,不是的,妳胡說!」
寒真皺眉。「什麼?」臉色卻在這時漸漸黯淡下去,紅潤的臉頰開始變得慘白。
任聽雨扣住寒青,按得他跪在宋塵身邊。「快喊,別後悔一世。」
宋塵和寒青一起喊了聲:「娘!」
寒真面露笑意,伸手出來掙扎著撫摸了她的孩子,帶著那絲笑,緩緩合上了眼睛。
寒青和宋塵彼此望了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絕望的眼神。
寒青道:「姑姑病胡塗了。」
宋塵立刻點了點頭。
宋謹痛心。「青兒,我知道你恨我,當年不是爹不想帶你走。你哥哥才生下來,寒奇就在後面不遠,我只有抱著你哥哥先走了。」
岳黎厲聲道:「沒有這回事,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寒真病胡塗了,我們可不胡塗。你的兒子早死了,青兒是他娘難產生下的,我親眼看見的。」
岳黎和寒真親如姐妹,看她死在面前,心裡的傷痛可想而知。但她視寒青如親生兒子,無論如何要先瞞住這個秘密。
蕭殊附和:「對,大姨懷青弟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
宋謹顫聲道:「你們、你們一個個……青兒就是我的兒子。他若不是和塵兒是孿生的兄弟,怎麼會長得這麼像?!你們寒家缺兒子,也不用搶我們宋家的。」
岳黎道:「姑表親長得像有什麼稀奇。你今天來裝好人,從前幹什麼去了,貪生怕死薄情寡義,你就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小人!」
宋謹這一生,也沒有人這樣指著他的鼻子痛罵過,想發脾氣,終於忍了下來。疲憊道:「妳說得對,我是寡廉鮮恥的小人。」
他真心愛過寒真,眼見她在自己面前辭世,心情激蕩不能自已。
岳黎也愣了一下,不去管他,急忙把寒青拉到她身邊來。
寒青一頭的冷汗,叫了一聲:「姨母。」下面的話全都說不下去,到底是真還是假,已經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明白的了。
***
寒真的葬禮並不盛大,火化後由蕭殊派人看護。寒青不願意她再被送回九霄島上去,要在名山大川間找一處風水好的地方安葬。
宋謹對宋塵擅自作主本來十分惱怒,眼見他的母親去世,爭權奪利的心似乎也淡了一些,沒說什麼,就安排人收拾些細軟陪他一起去關外赴任。
宋塵與寒青忙碌了這些天,身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邊,誰都不敢先開口。
岳黎說他們不是兄弟,彼此心中卻不能相信。過往那些驚人的默契,寒真初見宋塵時的態度,還有他們相似的容貌,都告訴他們,真相只有一個。
寒青握住宋塵的手,終於苦笑,「當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想和你親近,才明知道我爹會生氣,也把你捉了回去。」
宋塵把寒青的手放在桌子上,低下頭去枕在他的手上,「我那時候很害怕,後來就不生你的氣了。因為我根本不討厭你,我從來都沒有像在你身邊那麼開心過。」
他枕著寒青的手輕輕摩挲,一字一句道:「我永遠都是這樣想。」
寒青的手微微顫抖,站起來拉住宋塵,猛地把宋塵抱在懷裡,「我不管,你不是我的哥哥,我沒有哥哥!你是我的宋塵,我的宋塵!」
宋塵不能抑制地顫抖,抱緊寒青,恨不得能就此化成另一個人,再也不用逼迫他做這樣痛苦的選擇。
他望向寒青,在寒青的眼睛里找到與他一樣的痛苦和堅持,下了決心吻住面前的人,寒青也回吻住他。
唇齒相碰,迫不及待地訴說彼此的依戀。宋塵感覺口腔里漸漸瀰漫開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