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就是商場上的梁傑盛。
她想起來了,想起來自己究竟忘記什麼事了!
他電話里所談的那件收購計畫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實行,負責的高階主管本來已經開始準備草約,卻突然回報在簽約執行上有困難,對方提出了許多要求,主管們根本無法作主,只能由梁傑盛處理,所以接下來將會異常忙碌。
然而,這將會讓他錯過一件重要的大事,造成他終生的遺憾。
席文宣看了眼腿上筆電螢幕顯示的日期,十月七號。就是今天……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正在通話中的梁傑盛沒有回頭,只是偏眸瞥了一眼,知道席文宣會替他接起電話。
心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席文宣望著梁傑盛辦公桌上鈴聲不斷的話機,深吸了一口氣,接起電話。
「總裁辦公室您好。」
「席秘書?」電話那頭是姜秉超的聲音,語氣聽起來頗為著急,「傑盛在嗎?他的手機打不進去,他在不在辦公室?」
「總裁在電話中。」一確認來電的人是姜秉超,她的心就直往下沉。
「告訴他,老總裁中風送醫,要他快來醫院一趟。」
果然沒錯,老總裁會在今天出事,然而上一世,梁傑盛因為趕著處理收購案,沒有接到通知,而是飛往國外,來不及見老總裁最後一面……
席文宣掛斷電話,站在窗邊的梁傑盛也剛好結束通話,回頭對她交代,「訂兩張飛往日本的機票,越快越好。」收購計畫有變,他必須親自去處理。
她的手還放在話機上頭,臉色緊繃地看著表情嚴肅的他。
「姜醫生打電話來,說老總裁中風,現在人在醫院。」
「什麼?!」他臉色一變。
席文宣快速恢復鎮定,拿起電話叫了計程車,接著催促他,「快,我們去醫院。」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讓梁傑盛開車。
計程車很快就到了,兩人飛快趕到醫院。
「經由電腦斷層檢查,發現是顱內動脈瘤引發的蜘蛛膜下腔出血,目前這在臨床上算是很嚴重的出血性腦中風,如果可以開刀,或許還有三成的存活率,可是老總裁在送醫之前就已經陷入昏迷,加上他年事已高,並不適合動手術。」
「難道其他的辦法嗎?」梁傑盛神色嚴肅,用力揪住姜秉超的醫師袍,激動地問。
姜秉超不怪他那不禮貌的舉動,只是輕輕地拍拍他的肩,「進去陪他吧,你們要把握時間,老夫人也在裡面陪著老總裁。」
聞言,梁傑盛頹敗地鬆了手,這番話的意思,豈不是告訴他,這會是他和爺爺的最後一面?
「總裁,你快進去吧。」早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席文宣看著他驚愕悲傷的表情,實在很不舍。
可是這一刻,她能幫他的卻不多……
深夜的醫院長廊里,幾乎已沒有人在走動,每間病房的門也都已經闔上,沒有任何聲響,周圍靜謐得讓人害怕。
梁傑盛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許久,一動也不動。
直到一聲突來的雷響驚醒了他,才緩緩轉過頭望向外頭那一片漆黑里閃爍的陣陣金色光芒。
他又定定地看了好久,終於起身離開這氣氛沉重的地方。
席文宣躲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跟著他的腳步走上醫院頂樓,看見他推開厚重的頂樓大門——
嘩啦啦的大雨聲傳了進來,光聽聲音就可以知道這場驟雨下得有多大,而他竟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席文宣擰起眉,快速跟上,站在門口處往望外。
夜半的醫院頂樓只有幾盞燈,滂沱大雨加上光線不足,幾乎讓梁傑盛的身影完全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一個人仰望著黑暗中透著詭譎深藍的天空,讓大雨全數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著這一幕,她心一緊,說不出的心疼全都糾結在胸口。
一陣風吹過,那涼意冷得讓席文宣忍不住打顫,看著那個一動也不動,傻傻的站在空曠的頂樓正中央讓雨淋的男人,她的眉頭幾乎要打結了。
十月的寒風加上驟雨,他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環顧四周,這樓梯間里打掃的乾淨整潔,別說雨傘了,她連一張紙屑都找不著。
心一急,她索性也直接走入大雨之中,往那道孤寂的高大身影走去。
才踏出一步,她已經全身濕透,呼嘯的風一吹過,全身更是泛起雞皮瘩疙。
她好不容易來到他身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輕喚,「傑盛。」
梁傑盛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也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只是仰望著不斷落下雨滴的天空。
席文宣她看著他幾乎看不出表情的側臉,再喚,「傑盛,你這樣會感冒的。」
大雨打在身上,除了冰冷之外還讓人覺得疼痛,這讓她明白他根本是存心要折磨自己。
梁傑盛充耳不聞,任由風雨侵襲他的身體,也放任蝕骨的痛吞噬他的心臟。
他不笑也不哭,像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像,什麼也感受不到,這樣的他讓她很擔心。
「傑盛,算我求你,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好不好?」席文宣慌了,站到他面前,兩手抓住他的手臂搖晃,試圖爭取他的注意。
她知道這一刻他有多難受,但是見他這副模樣,她更難受。
他低下頭,看見那張焦急擔憂的小臉,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沒有走。」自始至終,她都留在醫院裡陪他,都在一旁關心他的狀況,因為她知道他承受不了梁老爺過世的打擊,而這一次她要陪在他的身邊,不讓他一個人難過。
「不要理我,你走。」他面無表情地揮開她的手。
「要我走也可以,我們一起走。」她毫不在意他的冷酷,只想把他帶離這個地方。
梁傑盛不耐地皺起了眉,終於失控暴吼,「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他沉默了一整個下午、一整個長夜,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將情緒爆發出來。
席文宣被他狂吼的嗓音嚇了一跳,但這並不足以嚇退她。
這樣也好,能夠發泄情緒,總比將所有的悲痛都悶在心裡好。
「不行!」
「我叫你滾,你聽不懂是不是!」他再次暴吼,甚至衝動地推了她一把,她沒有防範,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差一點就要跌倒。
從不在人前示弱的他,不想自己這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見,胸口裡那灼熱的痛連這冰冷的雨也無法撫平,此刻的他,根本無法思考也無法冷靜。
「我不滾,如果站在這裡淋雨就是你承受傷心的方式,那我陪你。」她穩住身子,堅定地望著他。
「我不需要人陪。」他冷漠回視,聲音透著沙啞,聽似平穩的語調其實充滿了緊繃,那雙深邃的黑眸充滿血絲,那好看的臉龐強忍悲傷,看得她的心很痛。
「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你也一樣不必偽裝。」她輕捧他的臉。
「我沒有哭,那是雨……」
他緊咬牙根卻抑不住那聲哽咽,他緩緩閉上雙眼,讓眼淚和雨水隨著睫毛滴落,順著剛毅的臉龐滑入輕捧他雙頰的小手。
「我知道,那是雨,我知道。」流入掌心的那一道溫熱,讓她的心更酸澀難受。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將那高大的身軀擁入懷中。
「傑盛,有時候失去並不代表真的失去,我相信爺爺還是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在你的心裡,他會永遠活在你心中,只要你記得任何一個與他相處的片段,在你需要的時候,只要想起那些,就可以溫暖你的心。」
梁傑盛靜靜聽著,默默將懷裡的嬌小身軀抱緊,那溫暖踏實的感覺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飄浮已久,突然找到了浮木的感覺,好像只要緊緊抱住了,就是找到他能靠岸的地方了。
「我什麼都沒有了……」
哽咽的沙啞沉嗓在她耳邊低聲泣訴,她將那寬厚的身軀擁得更緊。
「不會的,你還有我。」
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里傳出來,席文宣一邊切薑片一邊煮開水,打算煮一壺熱呼呼的薑茶給裡頭的男人暖暖身。
如果不是她淋雨淋到後來噴嚏連連又渾身打顫,梁傑盛也不會發現她的異樣而回過神,理智回籠的他一留意到她在他的懷裡發抖,終於願意離開醫院頂樓,但渾身濕透的兩人沒辦法這樣回到病房,最後席文宣決定帶他回自己家,比起他家,她的住處距離醫院更近。
浴室里的水聲還沒停,廚房裡的開水已經滾了,席文宣雖然頭髮還是半濕狀態,但是早已經換上一身乾衣服,她熟練的放糖、放姜,將火候調整到適當的大小,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到房間拿了手機撥號,不過沒人接聽,她掛斷後又發了簡訊,然後呼出一口大氣,拿了條毛巾走出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