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如果荻荻也在場,我相信你一定搶不贏她,她會要你見血。第二,如果她讓你搶去,只表示那些布都不是她要的。」
傑瑞給她一個慘痛的神情。「天哪!我怎麼忘了,我是在和那個女魔頭最好的朋友吃飯。」
可可又笑了出來。
那頓飯吃得比她想像中還要愉快,甚至讓她很意外的發現,她沒有再去想起二樓的那對男女。
或許,重新投入社交生活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困難,她需要的只是決心而已。
決心,以及不再去想、去夢、去在意某個不屬於她的男人。
在大門口分手時,她和傑瑞交換了電話,互相約定下個星期五再一起出來吃飯。
傑瑞提議要送她回家,可可頓了一頓。
明白讓他送回家的意義代表什麼,她想起在夢中對那個男人宣告:我要和他上床!
「不用了,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謝謝你。」她微微一笑,婉拒了他。
傑瑞極有紳士風度地自己叫車離去。
她翻出手機檢查一下,荻荻依然沒回電話。
可可深吸一口氣,再度撥通朋發的號碼。
「荻荻,是我。」
紐約充滿汽油、酒和塵囂味的空氣漲滿她的肺部,再緩緩吐出。
即使近午夜,馬路上依然車潮如流。一部部黃色計程車在餐廳門口被人攔下。
她對走過來要詢問是否幫她叫車的小弟笑了一笑,搖搖頭,拿著手機信步往家的方向走。
「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正在走路回家!」她像告白似的對看手機低語。「我有一個近來最快樂的一次約會——順便說一下,你說對了,傑瑞很棒——可是我拒絕了他送我回家的邀請,自己像一個傻瓜一樣的走在路邊。」
她嘆了口氣,仰頭看著幢幢高樓間隱露出來的夜空。
「你絕對不相信我今晚在『英倫玫瑰』遇到了什麼人。南,和他最新的女伴蘿莎。」可可苦笑一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那個男人』是誰,其實就是……啊!一切都是亂七八糟的。」她近乎喃喃自語。「我到底在蠢什麼?今晚很愉快,真的。荻荻,回我電話。」
她嘆了口氣,把手切斷。
一輛黃色計程車從她身旁駛過,她心念一動,舉手攔了下來,跳進後座。
身後不遠處,一輛法拉利跑車由泊車小弟的手中交回給車主。蘿莎揚著一身香風,對四周認出她的顧客拋了個飛吻,風情萬種地跳進駕駛座上,百萬引擎咆出著名低吼,加入街上的車流。
眼光一閃,她看到了街旁的某個人影,也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她就打了某個現在一定沒有特別想接到她電話的男人的手機。
「哈啰?」男人冷淡的嗓音響起。
「你知道我看到誰嗎?方可可。她不曉得怎麼了,一個人失魂落魄走在路邊。」她愉快地抱怨,「八成是晚餐的約會對象不對!說不定還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呢!哈哈。你說我要不要乾脆靠過去,跟她說我想幫她朋友代言的事?」
對端頓了一下。
「她走路回家?跟著她!」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揪她尾巴幾下。」蘿莎心情很好的道。
「跟著她!別讓她發現。」冷淡的命令射了過來。「確定她平安到家,然後向我回報。」
蘿莎翻個白眼。「我又不是她的保母或保鏢,我幹嘛跟在她後面?門兒都沒有!」
「蘿莎,」南的嗓音突然溫和無比,輕柔無比,徐緩無比。「跟著她,然後向我報告。如果你沒有這麼做,我發誓,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你的事業,不到兩個星期,你會發現你的所有工作都停擺,所有廣告和代言取消,而且沒有任何一個設計師會傻到聘請你走秀。跟著她!」
「……哼!原來就是她,對不對!」蘿莎,憤慨地道。「還說什麼你在保護投資,你的目標根本就是方可可!」
「蘿莎!」那端已經沉下聲音。
蘿莎頭皮一麻。
「另一個交換條件!」
「成交。」
手機收線,她甚至來不及當先掛斷的那一個。
美艷驕縱的名模忿忿甩掉手機,轉動方向盤,跟著路邊那女人跳上的計程車而去。
「荻荻?」
計程車停在荻荻的工作室門口,可可搖下車窗,大聲喚了一句。
荻荻的工作室離她的住處很近,都是靠哈林區的外圍,因為附近的租金比較便宜。好像某個七星的女朋友以前也住在附近……不對,這件事不重要。
可可請計程車司機先繞到她工作室這條路上,確定荻荻是否已經下工回家。
雖然是晚上十一點半,不過荻荻跟她一樣是工作狂,有時一忙起來,就算睡在工作室里都是常事。
當車子靠近時,她發現荻荻的工作室雖然沒有亮燈,門卻微微敞著。
這一區的治安絕對沒有好到荻荻會放著滿室的布料和新電腦不鎖,大方回家去。
她坐在計程車後座,隔空叫了幾聲,工作室里都沒動靜,可可只好下車。
「嘿!你還沒付錢!」計程車司機叫道。
「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出來,表請照跳。」
「你先付這一段的錢!」當他是傻瓜嗎?紐約不是以公民道德良而聞名的。
可可翻個白眼,付完第一段車資,然後走到荻荻的工作室門口。
她小心地往內一推,玻璃門自行滑了開來。
「荻荻?」
荻荻的工作室並沒有安裝防盜措施,以前是一直負擔不起。可可說了她幾次,甚至要出錢幫她裝,荻荻只是應「好好好」,看樣子是完全沒聽進去。
她摸向門后的電燈開關,燈光大亮的那一刻,她抽了一口寒氣。
災、難、過、境!
繽紛燦爛的各種布匹推倒在地上,卷得亂七八糟。放在布料櫃里的散布也全部被翻出來,和地上的灰塵裹成一氣。這些樣布不只是一個服裝設計師的命,更是荻荻視若珍寶的收藏。許多布料是她去各地旅遊時找回來的,紐約甚至買不到。
正中央一張長條型的工作桌,以往向來擺滿剪刀、紙樣與格式針具,如今全部被掃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廢紙簍里的垃圾。
不曉是誰這麼惡劣,竟然將所有垃圾倒到工作桌上,全部鋪開,像是垃圾展示會一樣。一些飲料罐和餐盒的油漬全流在工作桌上,攪和成刺鼻的味道。
「荻荻!你在這裡嗎?」
可可急急走進來,差點踩到一根又粗又長的針,連忙跳開一步。
工作室里沒人,起碼歹徒闖進來時,荻荻已經離開了。她鬆了一口氣。
可是裡面的更衣間也被徹底毀掉,所有柜子里的東西都翻到地上,整間工作室幾乎找不到一處地方可以站人。
她從更衣室跑出來,發現整組全新的電腦也被毀了。螢幕雖然開著,可是蛛網狀的裂痕盤踞了整個平面,電腦主機在旁邊奄奄一息。這個歹徒實在太可惡了!
可可站在滿室凌亂中,猛地舉步衝出外面,計程車司機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一跳。
「到這個地址——」
她機械性地背出荻荻的住家地址,計程車司機不敢怠慢,立刻沖了出去。
拜託荻荻一定要在家,拜託荻荻一定要在家……沿途上她不斷祈禱。
荻荻的家在哈林區外圍,治安尚可,房租不至於太貴,屬於黑人與西班牙裔的集中的地方,每個街角都有各個族裔的塗鴨,是荻荻靈感的天堂。
「小姐,你確定你要一個人到這裡來?」抵達目的地,司機看了街角幾個聚集的年輕人,善良地出聲提醒。
「是的,謝謝你!」
可可付完錢下車,直接跑進荻荻的家門口,途中不忘抬頭看一下她的客廳窗戶。
是暗的,荻荻不在家嗎?她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磚造建築物的大門鎖早就壞了,之前曾聽荻荻抱怨過幾次,管理員一直沒來修,可可直接推門進去。
來到三樓,她的心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哈啰?」她先按門鈴,沒人應聲,再敲門,依然沒人應。
她看著左右兩側,合起來大約有七八戶公寓,目前走廊上沒有任何人,只有淡淡的電視聲、音樂聲或交談聲從不同的門扇後傳出來。
她踮起腳尖,從門框上緣摸到荻荻的備用鑰匙。可是鑰匙一插進喇叭鎖里,門卻沒有上鎖。
又來了!
荻荻不可能不鎖門!
「荻荻,你在家嗎?」
她擔心地把門推開。
屋子裡一片漆黑,她往牆上的電燈開關一摸。
「嚇.....」可可抽了一口冷氣。
和工作室一樣的災難現場。
窄小的客廳幾乎全毀了,沙發被割破,棉花全掏出來,椅子被推倒,電話啦、相框啦、一些小東西全被掃到地上,淺紫色的長毛地毯上全部是碎玻旁邊幾張柜子里的東西也都被掃出來,總之沒有一樣東西是在它原來的地方!
慢著,卧室的門半掩,但燈是亮的。
「荻荻!」她立刻跑進去。
可可被眼前的影象嚇得魂飛天外。卧室不像外那麼混亂,但情景卻比它恐怖一百倍——荻荻面朝下,滿頭是血,昏迷在地上。
「荻荻?噢,荻荻!」她奔到荻荻的身旁跪下,顫抖的手探向她的脈搏。
第-瞬間,可可什麼都沒摸到,心臟差點跟著停止跳動。她用力深呼吸一下,冷靜,冷靜。
終於,一陣微弱的頸動脈在她的指尖下隱隱震動。
「我的天,發生了什麼事?」一陣驚叫跟在她的身後響了起來。
可可飛快回頭。蘿莎!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厲聲道。
「我一直跟你後面……」蘿莎臉色慘白,濃重的血腥味已經讓她開始反胃。「我……我怕血……」
「你敢昏倒給我試試看!」可可厲聲斥喝。「立刻叫救護車!」
瑤光和德睿趕到時,可可坐在家屬等候區里,身上依然穿看那件黑色的小禮服,花容慘白,獃獃看著前方。
德睿立刻坐到她旁邊去,擁著妹妹肩頭。
「你還好嗎?」瑤光坐到她的另一邊,輕撫她的臉頰。
可可靠在哥哥肩頭,雙眼一閉。
「她還在手術室里……」她疲憊地道。「他們還不確定傷勢如何,不過她的頭……地上好多血……」
她抖了一下,瑤光環臂抱住她。
「放心,這間醫院有最好的腦科醫生,一定會沒事的。」瑤光輕聲安慰。
「發生了什麼事?」德睿沉穩的語調在此時帶來安定感。
「我不曉得……」她的工作室被人闖進去,翻得一團糟,家裡也是……」可可的淚在眼眶裡滾了一下,倔強地不掉下來。「我從傍晚開始就聯絡不到她了……我怎麼這麼大意呢?還去吃那頓什麼鬼飯。我早該直接去她家找她的,說不定荻荻就不會出事了。
德睿注意到走廊上有警察,和妻子交換一個視線。瑤光輕輕點頭,自己陪可可,他起身走到外面去問問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的。」可可自責地低聲道:「我每次跟人家約會,她都比我興奮,今晚卻一通電話都沒有,這根本不是荻荻的作風,我怎麼會這麼大意呢?」
再如何自責都不能改變現狀,瑤光想轉移一下她的心情,話風一轉。
「你去約會?你有新對象竟然沒告訴我,太過分了!」
可可臉龐微微露出一點笑意。「是荻荻介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