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章】

天空是灰色的，雲層厚重，山邊風大，幾乎要沒入雲端的大樹被風吹得發出蕭索又空寂的聲音，枯黃的落葉在半空中飛卷著，最後落了地。

長得瘦小乾癟的關天闊穿得十分單薄，整個人縮在一棵大樹後面，蒼白的小臉埋在膝蓋上，嘴巴時不時冒出抽泣聲，馱著的身子不知是冷或是哭泣的關係，微微顫抖著。

一個人跑來在育幼院後山玩耍的杜敏敏，意外發現這個躲起來偷偷哭的大哥哥，她蹲在大哥哥身邊，小小臉蛋皺起眉頭，伸出小手輕輕拍著大哥哥因哭泣而顫抖的背。

「哥哥，不要哭哭了，我給你糖吃。」

關天闊猛地僵住，抬頭驚愕的瞪著蹲在眼前身材圓滾滾的小女生。

她有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頭戴著一頂嶄新的毛帽，可穿在身上的厚棉襖外套卻破舊且有幾個補丁，厚長褲和襪子也都褪了色，鞋子已經破裂還開口笑，露出破了個洞的襪子和白嫩腳趾頭。

她的樣子滑稽又好笑，可小女生完全沒有半絲尷尬，襪子和鞋子還是牢牢穿在小腳丫上，圓潤的小臉掛著善意的微笑。

見大哥哥淚水凝於眼角，杜敏敏站起來用袖子抹去他的眼淚，然後從口袋掏出一顆軟糖塞進大哥哥的上衣制服口袋裡。

「給你，這軟糖很甜很好吃，是院長奶奶偷偷塞給我的，院長奶奶只給我兩顆，我一顆分給大哥哥吃，大哥哥吃了我給的糖就不能再哭哭了喔。」她伸出右手，張著圓圓亮亮的眸子，打算跟大哥哥打勾勾做約定。

不知這小女孩哪來的魔力，讓個性孤僻的關天闊無法抗拒，他瞪著那嫩白的指頭半晌，著魔似的伸出手跟杜敏敏打勾勾。

「哥哥，以後哥哥跟敏敏就是好朋友嘍。」

打勾勾之後，杜敏敏自動自發地跟關天闊成為朋友，她親昵的挨在他身邊坐下來，打開糖果紙心滿意足的吃著糖。

關天闊從口袋掏出軟糖，放在掌心上看著。

他跟外公外婆相依為命，兩人經營一間小小的雜貨店，他天天有糖吃，這水果軟糖他早吃膩了。

可看著身邊滔滔不絕的小女生，她似乎把這軟糖當成很棒的禮物，他看她小小口的咬著軟糖，捨不得一口吃掉。

「哥哥，我叫杜敏敏——敏敏，不是咪咪喔，大哥哥不要跟其它人一樣老是叫錯我的名字。」

「敏敏，糖果還你。」他把糖果塞給杜敏敏，不想殘忍剝奪她吃糖的樂趣。

想不到杜敏敏臉色一苦，圓滾滾的眼睛神速的出現兩泡眼淚。

「你——」他傻眼。

「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敏敏，不想跟敏敏當朋友？」樂於交朋友的杜敏敏，即便很寶貝糖果，但卻很樂於跟朋友分享。

「才不是。」瞪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關天闊一顆心悄悄揪了起來。

「那哥哥把糖果拿回去，馬上吃掉。」

呃，這小女生似乎有一股讓他不敢反抗的魔力，關天闊馬上把糖果拿回來，打開包裝紙一口把軟糖嗑了。

杜敏敏眉開眼笑，方才眼裡那兩泡眼淚瞬間不見蹤影。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剛才為什麼要哭哭？因為跟敏敏一樣沒有爸爸媽媽嗎？」杜敏敏把最後一小塊軟糖吃進嘴裡，歪著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哥哥。

「我叫關天闊。」

她沒有爸爸媽媽？關天闊瘦小的身軀猛地微微一震。

他腦海中思索著她剛剛說過的話，她提及軟糖是院長奶奶給的……所以她不是鎮上幼兒園的小朋友，而是育幼院的院童？

杜敏敏沒把他的名字聽真切。「關？關門的關？」

他點點頭。

「關哥哥，院長奶奶說，我爸爸媽媽在天上當快樂的天使，每天都從天上看著我，所以敏敏就算沒有爸爸媽媽陪著也要每天過得很開心很快樂，不能老是愛哭哭，這樣當天使的爸爸媽媽才會跟著快樂喔。」

見她小小年紀，卻有著開朗豁達的心態，關天闊臉龐浮上一陣窘色，他狼狽的別開眼，撿起泥土裡的小石子，用力丟向山坡下。

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媽媽關欣則在美國工作，他自小跟著外公外婆生活，鎮上的人都笑他是私生子，學校同學也老愛拿他開玩笑，連手欺負他。

在這保守的小鎮上，他是異類，從小就被以異樣眼光對待，造就他孤僻自閉的個性。

他關著心門不讓任何人進入，不愛上學不愛讀書不愛跟同學往來，上課不專心，考試成績永遠都是班上最後一名。

同學說他是智障爬帶，老師對他的孤僻不合群很頭痛，久而久之同學開始疏遠他，他開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師對他也不再有耐心，就連他逃課也不聞不問，把他當空氣般忽視得很徹底。

孤獨的他總是自己一個人躲在育幼院後山，這裡是他的秘密基地，他的世界。

但今天，秘密基地來了一個小天使，拯救了他孤寂到快要缺氧的心，給了他一絲無比珍貴的氧氣……

慕敏敏走進酒吧，一進門便左右張望。

關天闊就坐在吧台前，寬闊的背影給人一種實在的安全感，不得不承認，關天闊真的很出色，存在感十足。

慕敏敏提著包包，三步並作兩步朝他走過去。

「關設計師，晚安。」把包包抱在胸前，她拘謹的跟他來個九十度大鞠躬。

他挑挑眉，對她的多禮不以為然。「都下班時間了，私底下叫我的名字就好，還有，不必對我鞠躬哈腰。」

「是。」又鞠躬。

「要不要來個三鞠躬？」

她撓撓頭，尷尬吐舌。「關設計師……呃，關先生？」

「叫我的名字就好，不用先生先生的叫，你不覺得彆扭，我耳朵都嫌累。」他予以指正。

「關……天闊。」

好吧，不滿意但可接受。

「這麼慢？不會又浪費時間去堵那爛人吧？」看看錶，她來得有點慢。

「才沒有，我搭捷運又轉公交車，這裡離公車站很遠，我腳短走路慢啊，從站牌走到這裡整整走了二十分鐘。」因為腿短，要爬上高腳椅還真有些吃力。

關天闊伸手幫她一把，另外幫她點了一杯水果茶。

「以後搭我的車來，省時又省事。」

「可以嗎？」他是大忙人，這怎麼好意思。「不會要加租金吧？」

他嘴角抽了抽，勾指朝她額頭敲下去。「我沒那麼愛錢。」

「錢誰不愛啊！」她窮怕了，現在超愛錢的，能省則省。

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她的純真和善良，還有她那擁有療愈人心，如天使般的笑容，他就視為珍寶，無價！

「走吧。」他會改變這一切的，扭轉慕敏敏的命運。

結帳后，關天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小手朝走廊底端走去。

這裡有一間他長期租下專屬的拳擊室，他計劃之後每個星期找三天帶慕敏敏過來練拳。

練拳擊不單單能防身，因為消耗能量大的關係，更有驚人的減重和修飾身材線條的效果。

決定改變自己的慕敏敏，專註聽著關天闊的示範，看著他充滿力與美的揮拳動作。

他的每一次出拳收拳都極富韻律，貼著薄衫賁起的手臂肌肉隨著每一個動作呈現出力量之美。

她瞬間感覺臉頰發燙，呼吸有些急促，不僅因為他利落的拳法令她懾服，他散發出來的男人味是她前所未見的吸引人。

「有沒有記起來？」收回拳，關天闊拿下頭盔甩掉汗水，朝她走近。

「記住了。」她頭抬得很高很高，露出崇拜表情。

他靠得很近，替她戴上頭盔和拳擊手套。

他微促的吐納氣息，渾身都是汗水，可身上卻沒有半點令人嫌惡的汗臭味，爽冽的男人味讓她呼吸更加急促，眼前那賁起的胸肌令她心悸，被他的氣息團團包圍，頓時讓她感覺渾身燥熱，心跳好快。

「懂嗎？」

呃，她恍神了，這次沒聽清楚他剛剛說什麼。

關天闊垂眸睇著她呆怔的表情，嘆了口氣，俊顏浮上挫敗。「我說出拳不要急，慢慢來，要先抓住並找到最適合你自己的節奏。」

「喔，我知道了。」

接下來，慕敏敏努力不被他的陽剛給吸引，她努力把他剛剛打過的每一拳法在腦子裡複習一遍，準備就緒。

今天她特地穿著好活動的運動服，把一頭乾燥的頭髮綁成馬尾。她儘力專註在打拳這件事情上，在關天闊的教導下依樣畫葫蘆跟著練拳、打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