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要她安心，別擔心顏巧柔會對她做出不實的指控，他會把這件事處理妥當。

她心裡訝異，她昨晚明明什麼都沒說，為何他卻瞭若指掌？

仔細回想，昨天她回家后不久他便進門了，想必是恰好遇到不肯善罷干休的顏巧柔。

以顏巧柔少得可憐的智商，應當是找上雷聿訴苦了。

這樣也好，她省得麻煩，不用上法院告人，一切和平落幕當然再好不過。

難得的假期，夏茹冪哪裡也不想去，她窩在家裡，將家裡里裡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夕陽餘暉從窗外灑進屋內，勞動一下午，夏茹冪感覺飢腸轆轆。

她拿著小錢包簡單打扮，戴著墨鏡準備出門買晚餐。

今天她想吃巷子口轉角路邊小販賣的米粉湯，再配上一小盤黑白切。

她打開門正要走出去，卻在看見門口站著的身影時心驚了一下。

「媽，張嬸？！」

周蓮穿著最新款的套裝拎著限量名牌包，冷著臉站在女兒家門口。

周蓮的看護張嬸拉著行李隨行在側。

周蓮冷著一張臉，張嬸一臉欲言又止。

「這是什麼鬼地方？沒有管理員沒有警衛，對講機還壞掉，樓下大門也沒鎖，隨便就能進出，我說小冪啊，你回來台灣就過這種生活？為什麼你總是這麼不聽話，不肯接受你爸的安排嫁給金氏企業的金總裁，金家有錢有勢，你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一輩子過好日子有什麼不好？為什麼非得跟你爸鬧脾氣，離家出走跑回台灣來？」

一見到女兒，周蓮沒有一句關心，反倒是一連串的數落。

夏茹冪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間盪到谷底。

不是母親的批評讓她心情不好受，而是母親的病情似乎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記憶仍舊停留在八年前。

如今早已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了啊！

夏茹冪多想告訴母親，喚醒母親，但她害怕一旦坦白，結果對母親會很殘忍。

她永遠也忘不了母親因為憂鬱症入院治療那段日子，曾經幾次拿刀自殘……

當時她好怕，怕母親離開。父親病重，已經認不出她是誰了，住在療養院只是拖日子，如果連母親都把她拋下，那麼她可能也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媽，張嬸，先進來吧。」

內心滿是苦澀，拋開那段讓她害怕的日子，不管母親做了什麼，給了她多大的壓力，她永遠都是她最愛的親人。

「這麼小的房子，你怎麼住得慣？改天我跟你爸說一聲，叫你爸幫你物色一間大公寓，地點交通都要考量，你好歹也是夏家千金，住這地方，傳出去我跟你爸面子要往哪裡擺？」周蓮最怕失面子。「這屋子又小又悶，張嬸，快給我弄杯新鮮果汁。」

周蓮一臉嫌棄的坐在沙發上。

「夫人，我這就去。」跟在後頭的張嬸見機不可失，放下行李拉著夏茹冪走入廚房。「小姐，冰箱有水果嗎？小姐來幫幫我好嗎？」

夏茹幕自然聽得懂張嬸的暗示，跟著走進廚房。

「小姐，夫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消息，知道你跟雷先生又在一起了，夫人很生氣，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摔壞不少東西，我安撫不住，然後夫人又吵著要回台北來找你，連行李都沒收拾就直奔機場，我根本來不及通知小姐……後來我給夫人吃了鎮靜劑，夫人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后好像又忘記這件事，我擔心等會兒夫人想起來難免又要發頓脾氣，小姐你千萬要小心啊！」

可憐的夫人，可憐的小姐，張嬸一臉憂心忡忡。

夏茹冪無語，心頭像被一顆大石壓住般沉重，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母親。

「小姐……」

「張嬸，我冰箱里有幾顆蘋果，麻煩你打杯果汁。我先出去了，媽那邊我會注意的。」

夏茹冪回到客廳，坐在母親身邊，看著不管身材和皮膚都保養得很好的母親，心裡泛苦，誰能理解，母親的病情其實很嚴重，她不敢想象自己若再放任母親下去，會不會反倒害了母親……

「小冪，我看房子也甭買了，你乾脆跟我回美國，不要留在台灣……」周蓮話說一半，突然噤了聲，盯著電視櫃旁一張女兒和雷聿的合照，眼神轉為凌厲。「你這孩子就是說不聽，叫你別跟雷聿那窮小子往來，你偏偏又跟他攪和在一起，他到底哪裡好，你被騙一次還不夠嗎？」

周蓮突然轉頭，聲音拔高，語氣充滿譴責。

「媽……」雷聿已經不是當年的窮小子了，現在夏家也不是當年的夏家了，但她不知該如何跟母親開口。「媽，我愛雷聿！」

啪！周蓮無預警的狠狠甩了女兒一個耳光，夏茹冪白晰的臉頰立即出現一個五指印。

她痛得眼眶浮上了淚，臉頰一片刺痛。

「夫人，你別生氣啊……」

「你要跟雷聿在一起就別認我這個媽，以後我不會給你一毛錢，你爸的財產通通沒你的份，你這壞孩子，非要用打的才能打醒你是吧！」

眼看夫人又要甩小姐巴掌，張嬸將果汁往旁邊一擱，跑過去抓住夫人的手，阻止夫人傷害小姐。「夫人，有話好好說，再打下去小姐會受傷的，小姐臉頰都腫了啊！」

聞言，周蓮神色一呆，看著女兒腫起的臉頰，驀地驚慌起來。「我打了小冪？我不是故意的，小冪，對不起，媽最愛你了，怎麼捨得打你……」

張嬸看著一臉懊悔喃喃自語的夫人，同情的望著強忍著眼淚的小姐，心頭也難過不已。

「小姐，我帶夫人去住飯店，你放心，我會安撫夫人的。小姐，你快拿冰塊冰敷臉頰，要不明天會腫成一片。」

張嬸一邊哄著周蓮一邊拎著行李，帶著周蓮走了。

門關上，室內恢復一片寧靜，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彷彿剛剛那場混亂從沒發生過一樣。

渾身力氣宛如被抽離的夏茹冪跌坐在地板上，眼淚無聲無息的奪眶而出。

她哭著，不是難忍身體的痛，是擔憂母親的狀況，她一整個束手^^策，放任母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卻又不敢逼母親面對現實……

她忍著臉頰熱辣的痛，腦子混亂一片，擺在玄關柜上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但她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聯絡，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任憑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起。

外頭天色逐漸轉黑，沒有開燈的室內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她累了，意識變得昏沉，眼淚已經流幹了，紅腫的臉頰殘存著斑斑淚痕。昏昏沉沉間，天色似乎更暗了，手機不再響起吵雜的音樂聲，但她似乎聽見了一些細微的聲響，感覺到一道氣息慢慢靠攏過來。

她恍惚的抬起頭，嬌柔的身軀驀地騰空，抵上一堵寬厚的胸膛，落入雷聿溫暖的懷抱里。

熟悉的男性氣息將她團團包圍，這安心的懷抱，讓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撲簌簌滾落。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泣的醜樣，不能讓他操心。

她埋在他胸口，小手抹去眼淚，用力的眨掉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雷聿將她的委屈和脆弱模樣看在眼底，但他沒說破，用著平常的語氣跟她閑聊。

「怎麼不回床上睡？」他表情沉重，自己如果沒有趕過來，她打算這樣窩在客廳一個人掉淚掉整晚嗎？

「累得走不動。」她壓抑情緒，聲音沙啞。「你來正好，抱我回房。」

「我也累得快走不動了，不如我們就窩在客廳睡覺。」他不想動，只想這樣抱著她，守著她。

幾個小時前，黎敏從張嬸那得到了消息，因為她是夏茹冪的經紀人，常幫她接聽電話，因此兩人算得上熟識，黎敏知道后想聯絡她卻聯繫不上，只好轉而打給雷聿。

黎敏先是轉述了一些事，包括周蓮的病情，還有這些年來夏茹冪是如何拚命的賺錢供給周蓮過富裕的生活。

然後，黎敏告訴他，周蓮回台灣了，周蓮知道他們在一起，氣得想帶她回美國，甚至動手打了她！

他立即丟下開到一半的會議趕往機場，飛回台北。

一抵達台北，他一路上打了無數通電話給她，卻沒人接聽。

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整個慌了，巴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

好不容易趕至她的身邊，一顆提得高高的心還來不及放下，一進門就看她孤伶伶縮在黑暗中，他感覺自己喉嚨被狠狠掐住不能呼吸，心揪成一團，心痛又心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