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叔、小叔，你看這間院子好大呀！」
「好多的花！小叔，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這麼美的花！」
「啊，這裡有魚池，好多好多魚！小叔，咱們撈幾條晚飯吃好不好？」
「你呀，就知道吃！這麼美的魚吃掉多可惜，我才不要。」
「這麼多，撈一兩條來吃又有什麼關係？你不愛吃就不要吃，反正我很久沒有吃過魚了。」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偏要吃，你能拿我怎樣？」
「小叔，你看，他欺負人呀！」
「羞羞臉，就知道告狀。」
「寶兒、貝兒，不許無禮！」本來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兩個小傢伙在嫂嫂的一聲低喝下乖乖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我一直很奇怪，嫂嫂明明是個連說話都不肯大聲的溫和人，可兩個孩子卻對她敬畏得緊。其實，何止是這兩個孩子，就是我小時候也不是乖乖的聽話么？嫂嫂就是那種讓你覺得令她傷心是一種罪過的人。
雷霆遠走到男孩眼前：「你叫什麼？」
「寶兒。」
「寶兒乖，池子的里的魚只能觀賞，是不能吃的，你看它是什麼顏色？」
「紅色。」
「這就是了，這魚有毒，吃了可是會死的。」
這個黑心的傢伙，連小孩子也騙！我不禁朝天翻了個白眼。
「是不是啊，阿青？」
這人居然還要拉我做幫凶！我忍住想一拳打過去的衝動，咬牙道：「沒錯，寶兒，這個叔叔當初就是不小心吃了池子里的魚，雖然沒死，可是心肝都給熏黑了。」
可憐的寶兒被我們說得昏頭脹腦，獃獃的點頭。
雷霆遠繼續像黃鼠狼一樣笑眯眯：「你要是想吃魚，叔叔馬上叫人去買，今晚吃清蒸鯽魚好不好？松鼠鮭魚也很好吃，晚飯一併做了，如何？」
女孩見狀，也連忙湊了過來：「雷叔叔，我想吃雞，行不行？」
雷霆遠哈哈大笑：「這有什麼？香酥雞、氣鍋雞、八寶雞，隨你選。」
兩個孩子都是大喜，圍著雷霆遠又笑又叫，一改初見面時的害羞膽怯。
哼，果然不愧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權臣，三言兩語就能收買人心。
女孩目光一掃，忽然拉著雷霆遠向前走去：「那裡還有鞦韆！雷叔叔，你來推我好不好，我要盪得高高的！」
這小丫頭，居然不叫小叔推她！我有些嫉妒的看著那玩得不亦樂乎的三個身影，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這位雷公子人當真是好。」嫂嫂有些感嘆地說。
嫂嫂呀，難道連你也被收買了？我頓時苦了一張臉，嘴硬道：「他哪裡好？」
「不好么？是他把咱們從那個鬼地方帶了出來，又費盡心機的給咱們安排了這處隱秘的院落。你瞧這裡的布置，還有那幾個僕人，顯然都是精心挑選。連請先生教寶兒、貝兒讀書這樣的小事都想到了。這般的用心周到，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阿青，你能交到這樣可靠的朋友，嫂嫂也為你高興。」
我低頭不語，知道嫂嫂說的不假。而嫂嫂不知道的是，為了救我，雷霆遠更是公然跟永王撕破了臉，打破了那個和平共處的假象。
他為我做的，實在太多！多得我有些疑惑，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真的值得他如此么？
沉默半晌，我道：「嫂嫂，我過兩天就要走了，外出經商，有些貨物需要採辦。」
嫂嫂有些詫異：「這麼快又要走？什麼時候回來？」
「說不準。」誰知道這一仗要打多久？三年五載也是常事，運氣不好的話也許回不來。我含糊應道，「說不準，我會帶些好東西回來給你們。」
嫂嫂嘆了口氣：「什麼都是身外物，只有這條命是自己的。我不求你賺什麼大錢，外面路途多險，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嫂嫂望著我的眼睛充滿了愛憐，彷彿我還是那個要她教養保護的孩子，與寶兒、貝兒一般無二。我瞧著，鼻頭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嫂嫂放心，一路上有我照顧，阿青不會有事的，你就安心地將他交託給我吧。」雷霆遠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插進我們的話里，還厚臉皮的叫了聲「嫂嫂」。
「那是我嫂嫂，不是你的！」
「有什麼關係？以咱們的情分，你嫂嫂不就是我嫂嫂？」
他刻意把「交情」說成「情分」，其中的狼子之心，實在令人髮指。
可惜別人聽不出其中的門道。「阿青，你怎能如此說話，雷公子不是你的至交好友么？」
一旁的雷霆遠看出有可乘之機，忙道：「是呀，嫂嫂，您就放心的把阿青交給我吧，我保證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那就有勞雷公子了。」
我苦了臉，嫂嫂呀，你可知道你說了什麼？
眼見雷霆遠丟給我的得意洋洋的眼神，我忍不住仰天長嘆。老天呀，你怎麼就讓了個痞子做了大將軍呢？
帶著一家人熟悉新環境，並一一認識這裡的仆婢。隨後一齊用過了晚膳，眼看著丫鬟服侍嫂嫂躺下，又哄了兩個孩子入睡，我這才算清閑下來。
雷霆遠正在院子里等我，我漫步走到鞦韆架下。
「都睡下了？」
「嗯。說起來這還真是要多謝你。」我由衷地表達心中的感激。
「舉手之勞，何況是你的事，我自然要辦得用心些。不過……」
這個「不過」裡面有文章，我踩在鞦韆的木板上，輕輕一推。身子就盪了起來，懶洋洋的問道：「不過什麼？」
雷霆遠不答，雙手扶住鞦韆把，向後一拉，隨即運力將鞦韆狠狠向前送了出去，他自己順勢跳到木板上，跟我並肩而立。
鞦韆劇烈地盪了起來，我站在上面，夜風在耳邊呼呼吹過。有一度我幾乎以為，這木板就要脫離千索的束縛，帶著我飛向不知名的天外去了。
那感覺，有些慌恐，然而更多的，是一種自由舒展的喜悅。
「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喜歡么？」雷霆遠在我耳邊輕輕說。
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然後，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我們只是隨著鞦韆盪呀盪，從這裡盪向天邊，又從天邊盪回來。我覺得這身體不再是自己的，因為我的心已經隨著鞦韆飛向了天邊，飛向了傳說中的大漠。背後灼熱的氣息讓我知道，雷霆遠始終在身邊，我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好。
我沉浸在自己的夢裡，直到鞦韆停了下來。
雷霆遠接著說他未完的話：「不過，我聽說，戲文裡面人們報答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許的。」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我冷笑道：「是嗎？可惜，我不是紅粉佳人，雷將軍一番心血可是要白費了。」
雷霆遠正色道：「其實，男人我也不介意的。」
「我介意！」我白他一眼，跳到地面上，他自然也厚臉皮地跟了下來。
「阿青，你當真對我無意？」
我沒好氣地道：「那你呢？」
「我？」他不改嬉皮笑臉，「我對你的心天日可表。」
「現在是晚上，哪裡來的天日？」
「噢，那我明早再說好了。」
「你……」
「阿青，我做了這麼多，難道還不足以讓你信我？」他的口氣是那麼正經，那麼充滿情意，讓我又將激起的火壓了下去。
「為什麼？大將軍要什麼絕色佳人得不到，怎麼會獨獨中意一個男子？」我實在想不明白，我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出身低微、背景複雜、身份尷尬，麻煩一大堆，更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唯一拿得出手的相貌也不是沒人能比。精明如雷霆遠，怎會輕易被我迷了心竅？
他聞言一怔，然後笑了。不同於以往的促狹，是那種柔柔的笑容，他想了想：「還記得那一次，我騙你說，葉嘉穎落了水？」
怎麼不記得？我眼神一黯，那一次我幾乎送了命，葉嘉穎卻終於離我而去。
「還對他難以忘情？」顯然雷霆遠看出我在想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屬於我的東西，何必強求？我只是傷感。」
雷霆遠「哦」了一聲，繼續道：「我本來只是想小小的教訓教訓你，也想藉機試探你對葉嘉穎的情誼有多深，以便作為籌碼將來利用。可是，當我看到你那奮不顧身的樣子，看到你一次一次在水中沉浮掙扎，終於力盡虛脫。我忽然想，這世上若是有一個人如此真心待我，為了我不惜自己的性命，那就算是死我也甘心了……也許，就在那一刻，我對你動了心。」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卻能從中聽到心跳的聲音。
忽然，我覺得眼眶有些發澀：「你感動什麼？又不是為了你。」
他笑了笑，攤開手：「那有什麼辦法呢？只能怪我太笨了。」
我不禁笑了出來：「你要是笨，天下就沒有狡猾的人了。雷大將軍，天下人俱在你的蠱中。」
「那你呢？」
我眨眨眼睛：「我能有多少道行？哪比得上你的老謀深算……」
話尾的語音被他吞進口裡，他的唇壓在我的唇上。我不止一次被雷霆遠親吻過，可是哪一次也沒有這次的甜美，這樣的令人迷醉！
天地間的萬物在這一刻都已消失不見，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他嘴唇的溫度和身體的熱度。
還有那淺淺的夜風，溫柔的從臉龐拂過，帶來一陣甜香。
原來，這，解決兩情相悅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