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從昏倒被方鵬發現並且帶回家后，可涵變得清寂憔悴沉默……
她很想振作，很想在回家看奶奶的時候，給她看到跟從前一樣快樂的自己，可惜，她辦不到了。
失去了雷鋒，她的世界早已是一片黑暗。
她甚至懶得打理自己。
女為悅己者容的前提是為己，可她連自己都唾棄了，還需要什麼打理？
「方鵬，可不可以告訴我……算了……」接著是一段無聲的嘆息。
這段日子，她不只足不出戶，也幾乎將自己封閉起來，甚至不知今夕何夕，因此，對外界的事可說一無所知。
本來，她想要向方鵬打聽雷鋒的近況，因為她實在好掛心。不過，話說了一半，她還是放棄了。
因為，知道了又如何？
如果雷鋒重新站起來且過得很好，也許她會比較放心。但，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到他身邊，她就心痛得要死。
反過來說，如果雷鋒因為她的傷害而從此過得不好，她會更自責、更揪心。尤其想到自己就是將他推入萬丈深淵的兇手，她就覺得自己痛得像是快要死去的人一樣。
就是這樣矛盾的心，所以，她放棄了探詢雷鋒的消息。至少，她可以假想，他其實過得還好。
「雷鋒消失了。」她雖沒問出口，但方鵬了解她心裡想的是什麼，所以主動說明。
「雷鋒消失了？他……」
「這半個月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是生、還是死。」
「方鵬，拜託！幫我找找他好不好？」聽到雷鋒不知是生是死，可涵心慌極了。
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思念一發不可收拾。
毀了他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大極限，但她無法接受他死去呀。
「找他做什麼？仇已經報了，就算他死了，也不關我們的事。」方鵬無情的說。
「不！我不要他死！」情急之下，她忘了掩飾自己的心思。
「不要他死？妳還喜歡他？」方鵬的眉峰緊蹙著。
倒不是因為生氣，而是這件事真的很棘手。
他清楚可涵和雷鋒相愛，老實說他挺欣賞雷鋒的，可唐老夫人的命令難違，他也無可奈何。
「我……」是呀，她是喜歡他。不，應該說是深深愛著他，所以，她不希望他死。
傷害他是因為任務，也是不得已，但她還是希望他很快就能走出陰霾，好好繼續過日子的。
「可涵，聽我勸，放棄吧，不要再自苦了。何況，找到他又能做什麼？」不忍看到這個親如妹妹的女人日漸憔悴，如行屍走肉般過日子，方鵬好心勸說。
「我……」
是呀，找到他能做什麼？她的心一樣是破碎的。雷鋒一定會恨她吧？
「好了，可涵，振作一點，因為老夫人要見妳。」
「奶奶要見我？什麼時候？」提到她尊敬且愛戴、又是在雙親都去世后一手將她們姊妹拉拔大的奶奶，可涵的精神勉強提振了些。
「明天。」
「明天？為什麼你不早說？」她輕聲抱怨。
「小姐呀，別忘了妳關手機，家裡的電話又不接，除非我下班回來，要不然怎麼告訴妳？」方鵬有一點無奈的說著，心底是對她滿滿的心疼。
她就住在他家裡，所以她的心碎神傷，他比誰都清楚。
事實上，為這事，他已經不止一次跟老夫人作溝通了，只是……唉。
「方鵬，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糟？」
自從雷鋒走後，她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樣，哪還記得要照鏡子。
「不是很糟，是非常非常糟。」方鵬不客氣的說。
「那，你看奶奶會不會……」
「她已經知道妳所有的一切，包括和雷鋒相愛……」他替她接下她問不出口的問題。
「你說的？」
「是。」
「你怎麼那麼雞婆！」可涵憤怒的吼著。「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奶奶的困擾嗎？錯愛仇人，我一個人難過也就算了，你又拉著奶奶一起下水做什麼？！」
奶奶這麼愛她，她不要奶奶為難呀。
自古忠孝難兩全，愛和恨何嘗不是？
何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是唐家的家訓，而且每個人都遵守著，她又怎麼能例外？
不，她不想做那個破壞規矩的人。
反正她的心已經碎了，沒必要害每個人都跟著難過。
明天回家后，她會清楚的告訴奶奶……方鵬弄錯了，她沒有愛上仇人之後；還有，她已經完成了復仇的任務，傷了他，也毀了他。
她絕對不能讓奶奶擔心。
絕不。
可是，淚，為什麼一直流呀？
心，不已經碎了嗎？為什麼還這麼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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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了決定，照理說，可涵應該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惜她忽略了相思病的厲害，這一夜，她依然無法好睡。
回奶奶家的時候，因為知道自己無論怎麼提振精神，一定還是看得出病懨懨的模樣，所以，婉拒方鵬送她，她自行搭車，然後提前下車，希望利用到家門口這段樹林，多呼吸點芬多精，看能不能讓自己的精神好一點。
樹林其實不算大，要認真走起來，十五分鐘就可以走完了，但可涵卻是怯步了。
怎麼辦？奶奶那麼精明，會相信她說的根本不愛雷鋒這種違心話嗎？
不，她必須要調整心緒，務必要做到讓奶奶相信她。
這樣想的時候，她開始對著空曠的樹林作練習。
「我不愛雷鋒。」
雖說是練習，但，畢竟是違心之論，所以可涵說得好小聲，搞不好連她頭頂上的飛鳥都沒聽見呢。
「我不愛雷鋒。」
一試不滿意，可涵再接再力，她希望在奶奶面前更有說服力。
可惜這一次聲音雖然大厲了點，但喊完之後她卻好想哭！
因為她的心在強烈抗議她嘴裡說的話。
她的心說：她愛雷鋒呀。
「不，我不愛雷鋒。」
這一次，可涵幾乎是話才喊完，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連她的心都這麼激烈抗議她說謊話，她還能欺騙誰？
唏哩嘩啦哭得不能自已。
她頹然蹲在地上，雙手圍抱著自己的雙膝，將臉深埋。
嗚……為什麼？她明明深愛雷鋒，卻要違背心意說不愛。
為什麼命運要這麼捉弄她？為什麼？為什麼這世界上幾百萬人口，他的爺爺偏偏是傷害她爺爺的兇手？
為什麼呀？
「真的不愛我？」
「嗄？」
突來的聲音讓可涵嚇了一大跳！
她迅速抬頭……
雷鋒靜靜佇立在她眼前，眼睛一瞬不瞬地鎖住這個害他這半個月來過得凄慘無比、生不如死、卻怎麼樣都無法忘懷或者不愛的女子，心底滿是五味雜陳的滋味。
「雷鋒，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到他，她先是一陣驚愕，接著湧上狂喜之色。但，很快就被她壓下。
她不能忘記，他是仇人呀！
還有，他們已經不在一起了。
「因為，我跟妳不同，妳可以違背心意說自己不愛我，可我不能。經過深思熟慮，我給自己的答案還是一樣……深愛著妳。所以，為了解決這段仇恨，我親自找上唐家，只可惜妳奶奶就是不肯見我。」
他有點無奈的說著，神情卻透露出無比的堅決。
「你、你是說，外界傳言你消失，其實你都在這裡？」她的淚流得更凶了，因為心疼他！
瞧他一副落拓模樣，形銷骨立……她感同身受，真的真的好難過！
「對，我要見唐老夫人，了斷唐雷兩家的仇恨，然後，如果我還有命，我就要跟妳奶奶提親。」雷鋒說出下定決心后的決定。
「你瘋啦！」她好意外他的決定。
她以為他恨死她了，沒想到……
「我是瘋了，因為我愛慘了妳。我無法過沒有妳的日子。」他的語句，一如他此刻的神情一樣堅定。
「雷鋒，我跟你解釋過了，這一切都是計畫……」
輕聲的一個愛字，又教她方寸大亂。當初有如利箭般的話，這會兒再說出來，硬是少了冷厲的氣勢。
好吧，她承認說不下去了。
「我不相信。」他打斷她，自信的道：「我認為，妳是愛我的。」
如果不了解她，他還配算是深愛她的男人嗎？
沒錯！乍聽她說接近他完全是計畫，讓他氣憤難當，感覺被欺騙；但氣消后，他仔細想了想，知道那些傷人的話根本破綻百出。
所以，他決定挺身而出，爭取該屬於他的幸福。
無論如何艱難，他都不會放棄的。
「不。」
「不？」雷鋒的語氣咄咄逼人。「為什麼說不？難道妳還想欺騙自己說不愛我？」
「我是……」
「如果妳真的不愛我，為什麼要傷心哭泣？」
「雷鋒……」
「不要告訴我什麼眼睛不小心被風吹進沙子的理由，那很可笑。」
這段日子不見，雖然他清瘦許多，俊顏也難掩憔悴，但渾然天成的氣勢仍教人撼動。
「雷鋒，別這樣，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她強忍傷心的說。
事實上，奶奶沒有趕盡殺絕已經算是奇迹了。
她相信方鵬一定替她說了不少好話。
「不，我們會有結果的。」他語氣鏗鏘，一如他一貫的自信。
「雷鋒，你做什麼？！」
她倒抽一口氣！因為雷鋒不知何時拿了一把小刀，抵著自己的腹部。
尖刀上的森森寒氣讓人看得驚心動魄。
「我想過了，殺人償命，我現在就替爺爺還你們唐家一條命……」話完，也不等可涵反應，刀子已經刺進他的肚中。
「雷鋒……」可涵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將刀子拔出，沒想到她的手才握到刀柄，雷鋒已經反握住她的手了。
「對不起，我好像刺歪了，還是由妳來動手好了。」
天！都這個節骨眼了，他在說什麼呀！
她惶恐的看著那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掌，硬生生將刀子拔出……血迅速染紅他雪白的襯衫，令她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
她慌亂得不知道該拿什麼來止血才好，更糟的是雷鋒根本不肯放開她握住刀子的手……
「不……」她顫抖的吐出一個字，想要離開雷鋒的掌握。
雷鋒哪裡肯，握住她的手最後停在他的心臟部位。「刺這裡。」他啞著聲音道。
「不要！」她抗拒，淚水狂奔。
可涵又驚又慌，很想要掙脫被他箍制住的手，不想跟他起舞，無奈雷鋒就像是死意已決，非要她動手殺他不可。
「可涵，動手吧，我不會怨妳的……」
「住手！住手！住手……」眼看著刀尖隨意劃在他身上，淚水終於決堤而下，沒被抓住的另一隻手拚命的拍打他，口中更是迭聲道：「你好殘忍、好過分！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明知道我、我根本下不了手殺你……」
「可涵……」手終於停住，他憐惜的喚著。
「我恨你！我恨你……」嘴裡說著，卻哭得更厲害了。
哭得上氣接不了下氣，哭得肝腸寸斷，就像要哭盡這一段日子所有的委屈和煎熬一樣……好凄慘。
唉！
嘆了一口氣，雷鋒長臂一伸，將那顫抖激動的嬌軀摟進懷裡。
她越推拒，他的雙臂就越收越緊，心疼道：「我只是想血債血償。如果大難不死，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
「你走。我們根本不可能重新開始。」她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硬，可惜濃濃的鼻音只會顯露出她的無奈。
「我不走。」他搖頭。他想據理力爭的計畫都還沒有落實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見妳奶奶，我要親口對她說我對妳的愛，我希望她能了解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我要她答應將妳嫁給我。」
「天呀！你居然妄想跟奶奶談判？！」她睜大淚眸，眼底滿是絕望……「雷鋒，那是不可能的！」
「說談判太沉重，我哪敢。我只是想跟唐奶奶表明我愛妳的心意。何況前一代的事……誠如妳所說的，當初烽火漫天，那麼，根本沒有百分百的證據證明我爺爺一定就是殺妳爺爺的兇手，萬一這其中有一點點的誤差，事情根本不是你們原先所以為的那樣，或者，反過來，我爺爺是救妳爺爺的恩人，那，我們豈不是枉送幸福？」他條理分明的分析著。
「雷鋒，你不要再說了……」
「也對。我應該留點元氣好好跟妳奶奶說去。」
「你這小子說的沒錯，我們是該找個時間好好聊聊。」
「奶奶？！」
突然傳來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一看是奶奶，可涵一驚，想要退離雷鋒的懷抱，他卻怎麼也不肯。她只好吶吶道：「奶奶，妳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的地盤，妳說呢？可涵。」
換句話說，她老人家說不定早就已經站在這裡看好戲了、只是他們沒發現而已。
「奶奶，我、我沒……」
「丫頭，妳想說什麼？沒和雷鋒在一起？」她是老了，可不糊塗呀。
就算方鵬沒有向她報告，她也看得出這兩個年輕人有多相愛。
這半個月來對雷鋒的考驗可不是沒道理的。
「不，我們彼此相愛。」怕可涵口是心非，否認他們相愛，雷鋒搶著說。「唐奶奶，求求妳聽我說，我……」
「傻小子，你的話我都已經聽完了。要不是認為你說的有道理，這件事確實有些盲點，還有，看到你真有心償血債，我怎麼可能來見你。」
這小子在唐家門外徘徊了近半個月，尤其不怕日晒雨淋，且風雨無阻，光是這份心和勇氣，就足夠教她重新省思這件報仇的事了。
何況他說的沒錯，沒有眼見為憑的證據，萬一真弄錯，豈不冤枉？
再說，她始終認為，可涵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也相信真愛可以化解一切仇恨。
所以，她願意出來見雷鋒。
「奶奶，妳是說……這件事可以了結了？」可涵有一點不敢相信。
「如果這小子還有命的話……你們的事我可以成全。」唐老夫人微笑道。
順著奶奶的目光，可涵這才發現，雷鋒的臉色發白，額頭流著冷汗，嘴唇逐漸失去血色，這才猛然意識到他的傷勢。
「該死！明明已經不行了，居然還逞強！」在管家的幫忙下，她迅速替雷鋒做止血上藥的動作。
然後扶著他回家。
「誰說我不行，要不要試試？」他話中有話的低聲抗議。
感謝老天！還好他傷的不是要害，也刺得不是很深，他還挺得住。
「還貧嘴。看樣子你不痛哦？」
「我不會痛。妳才會痛。」他說得認真極了。
「我哪有……」
「怎麼沒有？記得第一次愛妳的時候，妳親口對我抱怨說我讓妳好痛……」
「雷鋒，你給我住口！」終於後知後覺的聽出他的話意，可涵羞得啐道。
「不行，要是真住口了，怎麼對妳說……我愛妳。」
「閉嘴！」
拜託！要說愛也只要她這個當事人聽得見就好，這傢伙有必要將愛字說那麼那麼大聲嗎？尤其大家好像耳朵都拉得好長在偷聽呢。
這樣很羞人耶。
「那更不行。要閉嘴了，我怎麼吻妳？」說完，趁可涵還來不及回神，他順利偷了一個香。
「雷鋒，你怎麼可以這樣！大家都在看呢。」
「那有什麼關係！有他們在，正好可以見證我對妳的愛。」
他熾熱的眼神彷若一張無形的網，牢牢的捕捉住她，她幾乎要迷失在那片深邃的汪洋中。
此刻心口深深鼓動著的是滿滿的愛意和激動。
被他深愛著且不放手，或許是她這一生最可怕、卻也是最甜蜜的負擔。
但，她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