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異樣的驚恐,像水,像蛇,像鬼魅,瞬間襲擊桑桑的心。

原來人在極端恐懼的時候,是不知道害怕的。

現在事情結束了,整個人反而顫慄起來。

整個靈魂都在顫抖,血腥氣包圍著她,方才的恐懼包圍著她,她顫抖地脫衣,右手始終不能彎曲,疼痛已是鑽心,衣服掛在右臂上,扯不脫,越用力,越疼,越疼,越用力。有一種瘋狂的怨忿,她猛然大叫起來:「剛才那個女人你給我滾出來!」

聲音大極了,在空氣中激起顫音。

「他媽的我救了你你居然不管我?!」

桑桑憤怒極了!拼了命去扯那件沾血的衣服,忽地刀光一閃,元上陌抽刀割斷了那件衣服。

跟著,他解外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桑桑一手揮開,嘶聲道:「走開!你既然在旁邊早幹什麼去了?!」

「我不在旁邊,只是我有家客棧在附近。」元上陌沒有平時的鋒利光芒,姿態倒有幾分溫柔,「是桃兒去喊我,我才知道。」說著,他的眉毛揚了起來,「你到發起脾氣來了!你是白痴嗎?竟然去招惹一個葯發的人!」

「對對對!」桑桑叫,「我是白痴,我是瘋子,我不僅會打人,我還會咬人!你小心了,一會兒我就要把你咬成狂犬病!!!」

元上陌不跟她計較,一把將外衣裹住她。她拚命掙扎。元上陌忍不可忍,怒道:「你給我好好穿上!大街上脫衣服,你還要不要臉?!」

「要不要臉關你屁事?!」桑桑開始用腳踢他,「我暴露了嗎?我裸奔了嗎?我就愛這樣!」

元上陌的眉頭皺了起來,三兩下捉住她的手腳,把她打橫抱起來,大步往另一條街上走。

桑桑掙扎,動手,踢腳,都被他禁錮,她一張嘴,咬在他臂上。

「啊!」元上陌痛呼出聲,到了一處樓下,也不走樓梯,直接從竄上了二樓,踢開一扇門,把她往床上一扔,捲起袖子察看自己的傷口,只見兩行牙印深深嵌進肉里,他咬牙切齒,怒道:「潑婦!」

這一下挾著怒氣,拋得極重,桑桑的背,再一次重重撞擊了一次,疼得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身體上的痛楚,心底里的恐懼,經這一摔而瞬間滅頂,眼淚一下子開了閘,桑桑翻身把臉埋在被子,痛哭起來。

她這一哭,元上陌的怒氣倒緩和下來,一個女孩子剛剛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都會失態吧?

「喂……別哭了……」他捂著傷口,在床畔坐下,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這樣一點小事,我不會嫌棄你,婚期照舊——哎喲——」話還沒說完,屁股上被踹了一腳,痛得他猛地跳起來,「你幹什麼?!」

「去你媽的大頭鬼!」桑桑被激怒了,臉上滿是淚痕,眼中迸出怒火,「你儘管嫌棄我!我巴不得!讓你的狗屁婚期見鬼去吧,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元上陌忍不住發火了:「你瘋了嗎?是我讓你去招惹他嗎?你沒長眼睛啊,沒瞧見他葯發了?我告訴你尚良言,你這叫自取其辱!要不是你的丫頭機靈,知道我的客棧就開在這條街上,你就真的完了!到時候連哭都哭不出來!」

桑桑氣得噎住。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完全沒有話反駁。越是沒話反駁,就越是氣憤,她抓住枕頭往他身上砸去:「你走!你走!我討厭你!走開!」

「不知好歹的女人!」元上陌擋住迎面來的枕頭,軟軟的枕頭砸不疼人,卻砸上他的火氣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手臂傷口隱隱作痛,他怒道,「要不是看你是個女人,我早把你從窗子里扔出去了!」

他猛地帶上房門,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元上陌從客棧出來,打馬到任宣的醫苑,正碰到把病人送到門口的任宣。任宣見他滿面怒容,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了?」

「問你的溫柔善良斯文大方的表妹去!」元上陌翻身下馬,把韁繩一扔,徑直走到裡面給自己倒了杯茶,一氣喝乾。

「良言怎麼了?」任宣疑惑,良言從來都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寂寞,怎麼會惹元上陌這樣生氣?

元上陌把袖子一擄:「你看!」

一見那深深的牙印,任宣吃了一驚,「怎麼會這樣?!」

「我這還算好的。」元上陌憤憤道,「你有空去看看周僕射的兒子,幾乎被她折騰得不成人形!」他想到那人鼻血長流耳朵出血的情況,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也算他活該,吃多了五石散不好好在家裡發散,居然跑到大街上調戲女人。任宣,你沒看到那場面,你表妹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她差點把那人的耳朵咬下來!」

「表妹被人調戲?!」

「被調戲的不是她,她是衝上去救人的。就是西大街口。」

【第四章馬車與賭坊(上)】

那次翻牆事件,引起了尚知敬的極大不滿,勒令下人們嚴守院門。

桃兒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幫著大小姐拿梯子,成為極大的罪名,被罰到廚房打雜,一個名叫李兒的丫環接替了她的位置。

翻牆跑出去跟葯發男人打架,這是在尚家正式流傳的版本,無疑把大小姐的瘋狂加深了一層。

新來的李兒顯然深深被這個傳言影響,別說跟桑桑聊天解悶,就是答個話聲音都在打顫。能不在桑桑身邊的時候,絕對遠遠溜開。

桑桑徹底陷入黑暗的禁閉期。除了尚良言,沒有一個可以交流的人。

但是尚良言極少出來,每次她喚了很久,尚良言才會應一聲。

桑桑感覺到她的低落,問:「你不相信我嗎?我一定可以幫你們的。」

「婚期就在眼前了,誰能夠真的改變命運?無論如何,桑桑,我謝謝你。麻煩你替我嫁到元家吧。」

「怎麼不能改變?!」然後說完這一句,桑桑自己也有點氣餒了,她甚至連出門都沒有機會。而元上陌偏偏知道她是裝瘋……神啊,到底要怎樣才能敲破元上陌的榆木腦袋,讓他退婚?——「我直接跟元上陌說,你愛的是任宣,讓他成全!」

「如果他不成全呢?反而傷了他們的朋友之誼,我也……」

尚良言嘆息,聲音又要低下去,桑桑連忙喚住她,「別走!我們再好好商量——」

「不用了……」尚良言的聲音充滿了疲倦,「就這樣吧……」

「喂,喂,你不能這麼消極啊……喂喂,良言,良言?」

良言不在了。

桑桑頹然地睜開眼睛——這一睜眼,猛然尖叫起來,面前竟有一張放大了的臉!

元上陌!

嘴巴立刻被捂上,元上陌急道:「叫這麼大聲幹嘛?你想把人都喊來嗎?」

「你什麼時候來的?」桑桑穩了穩心神。

「這就要問你了,大白天也能睡這麼死,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

「你來幹嗎?」

元上陌笑笑,忽然湊近她:「我聽說上次你是偷跑出去的?」

桑桑把身子挪開一些,警惕地問:「那又怎樣?」

「我還聽說你爹不讓你再偷跑了?」

這話里怎麼有這麼濃的幸災樂禍的味道啊?桑桑極不滿地橫了他一眼:「關你什麼

事?」

「哎呀,是不關我什麼事啦。我只是怕我的未婚妻悶壞了,想帶她出去走走罷了。」元上陌伸個懶腰站起來,「既然你不願意出門,也就算了。」

明知他是裝模作樣,桑桑還是很沒有志氣地拉住他行將離開的衣擺,「我想出去,我想出去。」

「就是嘛。」元上陌燦爛地一笑,「裝瘋可是件苦活啊!又沒人說話,又不能出門,實在是很辛苦喲。」

桑桑翻了翻白眼,剋制住想把面前這張笑臉變成大餅的衝動。

瘋子的院落,是最寂寥的院落,誰也不願意靠近。下人們把梯子、高凳等一切可以利用來爬牆的東西統統收走了,便安心地放桑桑一個人在裡面。

於是元上陌和桑桑大大方方地站在牆根下。

「我們怎麼翻過去?」桑桑問,忽然想起他那天抱著自己直接從地面竄上二樓的神奇舉動,立刻興奮了起來,「你背我過去吧!」不由分說爬到他背上。

「你不要這麼主動好不好?」元上陌鬱悶地道,「作為姑娘家,你好歹也該有點矜持。」

「別廢話了,快點!萬一讓李兒看見就不好了!」

話音才落,身子已經拔起,元上陌的足尖的牆頭輕輕一點,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哇!好棒!」桑桑一臉崇拜,「這就是輕功吧?」

「什麼輕功?這是五禽戲。」說著元上陌不無得意地一揚眉,「我練得不錯吧?」

落腳的邊上,就停著一輛馬車,桑桑「咦」了一聲,「你準備得還算周全嘛!」

「這不算什麼。」看著她上了馬車,元上陌一拉韁繩,馬車掉了個頭,向前駛去,「出了城,你就知道了!」

「要出城啊?」桑桑有些失望,「街上我還沒逛夠呢!」

「你怎麼也跟別的女人一樣,只知道逛街?」元上陌不滿,「我有更好的地方。」

「我就跟別的女人一樣,怎麼樣?有本事別帶我出去!」

這句話完全是說來發泄的空頭,一出口心就有點虛虛的,生怕元上陌認真。還好元上陌今天比較大度,只是笑了笑,馬鞭一揚,馬車跑得更快了。

街道十分熱鬧,有各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稀奇東西。桑桑很有一種出門旅遊的感覺,總是下意識地想如果拍照的話應該在哪裡取景……一路流連,忽聽元上陌問,「你很想逛街

啊?」

桑桑聽這口氣有點希望,立刻打蛇隨棍上,「是啊是啊,我們逛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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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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