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黎小柔心跳驀地加速，她看著他漂亮得像是少女漫畫男主角的臉龐，驀地別開臉。

沒錯，嚴格說來，他們確實是公事上的關係。但是－－

他躺在她旁邊的沙發睡覺，她為他打理生活上的瑣事，他和她分享生活中的點滴，這樣又有哪一點是公事公辦了？

或者，該說他們像朋友，他們可以唇槍舌戰、互相揶揄，卻也可以在不說話的狀況下知道對方的心情。可是－－

她平時怎麼會因為朋友的一個笑容而心動？

黎小柔用力閉上眼，拚命地深呼吸，提醒自己鎮定。

一定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孤家寡人，所以她才會這樣胡思亂想。對啊，他不是要去相親嗎？為什麼突然間全沒了下文？難道－－

是因為她？

黎小柔睜開眼，看著他安穩的睡顏，她一下捂著發燙的臉頰，一下又壓著胸口，一下又要偷瞄他、一下還要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簡直手忙腳亂到一個不行。

天啊，她幹麼心慌慌意亂亂？她這輩子只有在初戀時，才發生過這種狀況啊。

初戀！她和成曜陽之間怎麼可能有什麼戀與不戀？除非……她對他日久生情！

黎小柔如遭雷擊地滑下椅子，把自己縮到工作桌邊的角落裡，有種大禍臨頭、大事不妙的感覺。

她強迫自己緩緩地抬頭看向他，心跳瞬間加快了兩倍不止。

「天……」她把臉埋入手掌之中，哀叫出聲。

嘟嘟嘟……

她驚慌失措地跳起身，像發現了現場有攝影機會拍出心事一樣地左右張望。

鈴鈴鈴……

是手機在響，黎小柔看了成曜陽一眼，怕吵到他睡覺，她飛撲到袋子邊抓出手機。

一看到手機顯示著「羅家偉」，她馬上按下切斷，並把電話改成靜音。

一分鐘后，羅家偉的奪命CALL又響了幾回，緊接著是一堆簡訊。

黎小柔看著他又是罵人、又是警告她「沒良心的女人，走路要小心」的威脅簡訊，她忍不住皺起眉，想起之前羅家偉說他這輩子從沒失敗過等等怨言。

就是因為沒失敗過，所以挫折容忍度才會這麼低吧。有時，想起羅家偉氣到扭曲的臉，她都會嚇出一身冷汗，不明白一個人怎能如此前後判若兩人。

她想，短期之內，她還是不適合陷入感情里啊。

所以，就算她覺得她和成曜陽有許多超出公事之外的默契，但她還是應該要提醒自己－－她現在對婚姻退避三舍，而他是回來台灣相親的，他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況且，成曜陽對她的友好並沒有超出「朋友」範圍，她又怎能讓自己一廂情願的喜歡影響了他們的交情呢？

朋友！他們就是朋友！

黎小柔垂頭喪氣走回工作桌前，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成曜陽。

鈴鈴鈴……

黎小柔倒抽一口氣，快手又掀起手機－－她不是調成靜音了嗎？

她看手機看了老半天，才發現原來不是她的手機在響－－是成曜陽的。

鈴鈴鈴……

「唔。」成曜陽微睜開眼，癟了下嘴。「吵，替我接。」

「沒事，你繼續睡。」黎小柔柔聲說道。

他勾唇對她一笑，又閉上眼。

鈴鈴鈴……

黎小柔衝到他的工作桌前，抓起上頭手機，壓低音量說道：「喂。」

「小柔啊，我是成媽媽。你說話聲音幹麼這麼神秘？」李玉真也壓低聲音說道。

「成媽，他剛才睡著。」

「你來，他才睡喔？」

「對。」

「你說的話，他就是會聽。我總算找到一個能制伏他的人了。」李玉真在電話那頭呵呵大笑著。「要不是你說你對結婚沒興趣，我早就撮合你們兩個了！對了，我是打來問你，曜陽最近有沒有去相親？」

「沒有，他最近都說他忙到要爆肝，哪有空去。」

「沒錯！塗經理說，他最近打電話給曜陽，都找不到他。曜陽這樣怎麼找得到老婆？不如，你就先幫他答應下來，找個空檔讓他去跟那個對象見面。」

「成媽，相親是他的私事，我不應該自作主張。」黎小柔咬著唇說道。

明知他去相親，是解決她小鹿亂撞的最好方法，也知道他的離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是，一想到他有了交往對象之後，他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她就想－－

唉，長嘆一聲。

「你都管他睡覺、吃飯了，他在你面前哪裡還分什麼公私？」李玉真不以為然地說道。

「成媽媽，你要不要直接跟他聊？」

「不要。你說比較有效，那就萬事拜託了，有空一定要跟他說，叫他快點去相親喔。掰掰。」李玉真掛斷電話。

黎小柔看著手機，覺得現在一定是老天爺在考驗她對於「不結婚」的堅決度，才會要她去跟動心的對象說「快點去相親」吧。

幸好，稍後「真愛婚友聯誼社」的塗經理打來的電話，替她找到了跟成曜陽開口的話題。

但是，黎小柔其實不怎麼開心，因為她早上的工作進度全讓一堆電話給毀了。不過，她倒是真的希望她此時的鬱卒全都是由於工作不順啊……

一個小時后，小睡之後、精神大好的成曜陽，拎著黎小柔今天帶來的餐盒，自動自發地走到她工作桌邊的地上坐下，開始用餐。

黎小柔從稿子里抬頭，看著他神采奕奕的臉龐，覺得他的生命力和機械人應該沒什麼兩樣吧。

「剛剛怎麼好像有很多電話？誰打來的？」他咽下一口粥。

「最後一通是昨天『真愛婚友聯誼社』的塗經理打給我。」她一聳肩，裝出很輕鬆的樣子。

「他想幹麼？」成曜陽的粥鼓在腮幫子邊，肩膀立刻僵硬起來。

「幹麼那麼激動？他不知道我們在一起工作，他是找我，不是找你的。」她語氣輕快地說道：「塗經理打來跟我說，他們成立了一個新的婚禮顧問中心，跟我說如果我有需要的話，可以跟他聯絡。我跟他說，我和我男友分手了，結果……哈哈……」

黎小柔故意笑到捂住肚子，像是沒法子再說下去一樣。

「後來呢？」成曜陽把粥往桌上一擺，催促地問道。

「哈……結果……」黎小柔告訴自己千萬別看他的臉，免得被他看出她對他有「非分之想」。「塗經理馬上說，現在正值真愛婚友社三十周年慶，前三個月會費全免，要我把握時間加入。他說我目前不想結婚，不代表我一輩子都會不想結婚，多認識朋友總是好的……」

「所以，你加入會員了？」他打斷她的話，橫眉豎目了起來。

「對啊，前三個月免費啊，就當讓塗經理做做業績吧。我很欣賞他不屈不撓的精神。自由寫手需要與人為善，也許哪天我們會有機會在出版界合作也說不定。」當面告訴他，她已經加入婚友社，他應該就會認為她只把他當成朋友了吧。

畢竟，依照她對成曜陽的了解，如果成曜陽知道她喜歡他的話，要不就是把她揶揄到死，要不就是開始拒她於千里之外，而她一點都不樂見這兩種結果。

成曜陽從地上站起身，雙臂交握在胸前，面色不善地看著她。

「你明明不婚，幹麼還報名婚友聯誼社！」居然把他等待多時的機會送到別人手上，簡直可惡到極點。

黎小柔故作輕鬆地一聳肩。「塗經理說這叫『有備無患』。」

「對了，有一通電話是成媽要你快點跟塗經理聯絡，好安排去相親。因為你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要回美國了。」她把桌上的粥品遞到他手邊，嘴角努力維持住笑容。

「多謝。」成曜陽默默吃完了一碗粥，眉頭卻始終沒鬆開過。

為了讓她自然而然地習慣他，所以他採取了和緩攻勢，希望她先把他當成朋友般的關心。但她這個朋友會不會當得太徹底、當到居然都忘了他「也」是個男人，居然還跑去報名婚友社！

他成曜陽好歹也是個黃金單身漢啊！

不行，他得採取第二步作戰策略－－讓她藉由外在刺激，注意到兩人之間與眾不同的情愫。

成曜陽吃完粥之後，他盤腿倚牆坐著，抬起黑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黎小柔看著這個臉上猶有一絲睡意，自然微鬈的長發微亂地斜披在額前、肩上，看起來慵懶又性感的男人，她很快地起身，準備走開，免得對著他流口水。

「等等。」成曜陽驀起身，長臂一伸，將她拉到身前，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小柔，你覺得我怎麼樣？」他說。

媽啊，黎小柔被他那對星光美眸鎖住，瞬間心跳加劇、大量缺氧。

不會吧，他是要開口要求跟她交往嗎？難道，這份感情不是只有她單方面的喜歡？

天啊，這實在太刺激，她沒有心理準備啊。

「你……也知道……我現在完全沒有打算要結婚……而且……有時訪談對象因為在我們面前釋放許多心事，會自以為愛上我們……」黎小柔雙手亂揮、胡亂地說著話。

成曜陽眼色嚴厲地瞪她一眼，她嚇到閉上了嘴。

「緊張什麼啊！」成曜陽哈哈大笑地攬住她肩膀，用一種哥兒們姿態笑著說道：「我知道我們只是好朋友！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不，應該是說，我在女人心中的樣子是什麼？」

黎小柔唇角抽搐了兩下，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

她感覺像對中了當期樂透號碼，卻發現手上的彩券竟然是上一期一樣地失望。

「說啊，我在你心中是什麼樣子？我心臟夠強，不用擔心會傷害到我。」

「你這人聰明狂妄，工作萬能卻又生活白痴。工作之外，不知道如何待人接物，兼以反應又快、外加牙尖嘴利，經常傷人而不自覺。」她直覺說道。

「很好。就算是心理醫師分析我，也不能更清楚了。」成曜陽的心被狠揍了一拳，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事實上，當她剛才提到訪談對象會因為在她面前釋放太多心事，而自以為愛上她時，他心裡一驚，也不禁自我懷疑起來。

但他很快地發現，在兩人還沒有工作交集前，他就已經被她吸引了。

雖然一開始是因為她符合他所想要的妻子形象，但她最讓他欣賞的地方，卻是她的貼心，且能和他有來有往、相處甚歡的聰慧。

「你幹麼一臉要咬人的樣子？我是醜話說在前頭啦。」她對他一笑，拍拍他緊繃的臉頰。「你好惡分明，擁有照顧身邊人的責任感，和家人感情其實也很親密，所以才會願意接受母親的建議回台灣相親，想在適當的時機點成立一個能照顧你，卻也被你的力量守護的家……」

黎小柔說話聲音愈來愈低弱，因為她……好像開始羨慕他的妻子了。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希望有人可以保護她，但她卻始終都在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

「你說得很好，我已經考慮投資你去開間命相館了。」成曜陽拍拍她的肩，讚賞地看著這個把他解析得很清楚的小女人。「那你覺得我需要什麼樣的妻子？」

「會像家人一樣照顧你，能夠懂得用方法讓你好好休息。還有，反應要夠快，不能被你吃得死死的。」她說完后，簡直想為自己鼓掌。「怎麼樣？我說得對不對？」

成曜陽忍不住露齒而笑，因為黎小柔口中的女人，指的不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