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寧靜的傍晚,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晚餐,老社區的巷道里瀰漫著各式各樣的菜香,上完家教課的倪薇雅騎著腳踏車,聞著張家的干煎燒魚,嗅著李家的醬油荷包蛋,品著陳家的熱炒蒜苗……被家教學生氣得快要內傷的五臟六腑,霎時被滿街的菜香撫慰。
可惜,她都還沒騎到巷底,舅媽拔尖的嗓門已經壓過整條街的炒菜聲,像手榴彈似的轟然爆開,打破了這份偷香的悠閑。
「唉……」輕嘆一聲,倪薇雅趕緊加速歸去。
果不其然,門外站著被掃地出門的一大一小身影,舅媽一手握著鍋鏟,一手叉著腰,什麼難聽的話都蹦出口了。
「舅媽,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倪薇雅回來,羅阿美罵得更狠、更憤恨——
「沒良心的兔崽子,一個個都是喪盡天良、沒血沒淚的死傢伙,吃我羅阿美的血,嗑我羅阿美的骨,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歹失德』的事,非要浪費米糧養別人家的三個討債鬼?你回來得正好,看看你這雙好弟妹……」
倪薇雅靜默地瞟了大弟倪沛澈一眼,用唇語無聲的問:怎麼回事?
十七、八歲的俊俏少年無奈的把眼神落向牽在手裡的五歲小妹頭上。
她瞄了小妹一眼,只見倪薇英眼眶含淚,嘴角閃著油光,不難推測小丫頭一定又跟舅媽的寶貝兒子搶吃的,她明白的同時,心裡湧上的是對妹妹的心疼。
「姐姐,舅舅明明說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想吃什麼都可以,為什麼偉偉可以吃雞腿,我就不行?」小薇英天真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解。
「……討債鬼、賠錢貨,成天就只會吃飯!」舅媽還是罵個沒完。
倪薇雅望向後頭的屋裡,只見胖表弟捧著碗大嗑雞腿,還不時朝他們扮鬼臉。
五歲的小薇英心裡委屈,忍不住跺腳嘟嘴反駁,「我不是討債鬼,我是小寶貝。我沒有白吃飯,我姐姐有賺錢。」
「薇英!」
儘管倪薇雅趕緊制止,但妹妹的童言童語還是鑽入了舅媽的耳里,只見她畫得誇張的黑眉登時豎起,「唷,不服氣啦,你姐姐有賺錢,那你們滾出去住啊,幹麼賴在我家不走?小丫頭片子,想造反啊!」
「舅媽,對不起,薇英還小,她不是有意的……」
「是,她還小,不是有意的,所以我看分明是你唆使的。薇雅,你怎麼這麼忘恩負義啊,你舅舅在大陸工作一個月就那麼點薪水,現在平白多出你們三張嘴,不過是要你貼補個飯菜錢,你就不高興,還唆使妹妹講這種話,真是沒良心,我羅阿美真可憐,省吃儉用卻便宜了三個兔崽子,可憐我兒子偉偉要餓肚子……」羅阿美邊說邊捶胸頓足,模樣好不悲凄。
「不要罵我姐姐,偉偉他哪有餓肚子,他吃得肥嘟嘟,你看,他還在啃雞腿呢!」小薇英伸出手指,指著屋裡正在啃雞腿看戲的胖傢伙。
聞聲探頭的街坊鄰居紛紛指指點點,睥睨的態度讓舅媽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索性潑辣的吼,「什麼肥嘟嘟?他明明都瘦了!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家罵小孩啊?我我我……我真是好心被雷親,今天不把你們這三個王八羔子趕出去,我羅阿美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倪薇雅有預感,他們姐弟三人今天又要面臨被掃地出門的命運了。
果真,羅阿美忽地轉過身去,不一會兒,兩手各拎著大包小包,就直接往站在屋外的倪家三姐弟身上砸。
眼捷手快的倪沛澈敏捷地抱起妹妹,實時躲過行李攻擊,倪薇雅則是負責把舅媽從屋裡扔出來的行李一個個接下。
嘿,不是她自誇,這大半年來被親戚當作人球似的踢來踢去,這種掃地出門的戲碼她已經熟能生巧,每次被扔行李,她就當作是練接球,瞧,她到現在可是一個也沒漏接。
「姐姐加油!姐姐加油!」
小薇英童稚的加油聲音讓舅媽都快氣瘋了,難聽的話又再次脫口而出。
沒多久,腳邊的行李已經堆成一座小山,倪薇雅笑咪咪地對弟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全部接殺出局,姐姐是不是很棒呀?」
此時倪沛澈眼角餘光剛好瞄到舅媽還有動作,連忙大喊,「小心,還有一個暴投——」
弟弟的話音才剛落,一團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倪薇雅的臉上砸了過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抓,就差那麼零點一公分的距離,弟弟塞滿教課書的書包,差點就要打斷她的鼻樑,她緩緩放下書包,露出完好的臉……
「耶,接殺出局。」小薇英興奮得大叫。
「真是三個神經病,滾,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羅阿美齜牙咧嘴的叫囂完,便轉身狠狠甩上大門,沒想到卻因為用力過猛,反被彈開的門板敲到後腦勺,她撫著頭,再次用力關上門,然後唉天唉地地狼狽躲回屋裡去。
屋外的三人互看一眼,明明是被掃地出門,應該要很難過的,但下一秒,卻不約而同地笑出聲,笑到都流眼淚了。
爸媽經商失敗后,爸爸車禍身亡,媽媽燒炭自殺,留下三個孩子跟龐大的債務,這大半年來,他們姐弟三人在親戚間流浪,嘗盡世態炎涼,不是不心酸的。
但,哭能解決問題嗎?日子還不是得過。
再說,薇英還那麼小,萬一沒了哥哥姐姐的照顧,她要怎麼長大?他們已經失去爸媽了,無論生活再怎麼辛苦,他們三個人都不能分開。
「現在要怎麼辦?」倪沛澈率先收起笑容問道。
「找地方睡。」倪薇雅拎起行李,率直的說。
「我看過有人睡在公園的涼亭。」小薇英天真的建議。
「傻瓜,當心被蚊子叮得滿頭包。」倪沛澈吐槽妹妹。
「姐姐,為什麼我們不回自己的家?」小薇英一臉希冀的問。她想回家,回到那個有爸比跟媽咪,還有她最愛的粉紅熊熊的溫暖的家。
誰不想回家,只是他們的家早已經被法院查封,回不去了。
摸摸妹妹粉嫩的小臉,望著那雙不解世事的澄澈雙眸,倪薇雅甩去心中的灰暗,振作起精神問:「欸,阿澈,你們班的鄭荷麗家裡是不是有很多房子?」
「是啊。」她爸可是附近的大地主,房子多得不象話。
「她暗戀你對不對?」倪薇雅眸里閃過一絲狡黠。
「……我不知道。」他拒絕承認被花痴暗戀。
她頂頂弟弟的胳膊,「去拜託她出租一間房子給我們,不用太好,可以遮風避雨就行了。」
倪沛澈一聽,表情驟變,「我才不要!」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特別在意骨氣和面子,尤其對方還是令人退避三舍的花痴,他如果去找她幫忙,不就等於自投羅網?他可以求爺爺告奶奶,就是無法求一個花痴女同學。
倪薇雅一眼就看穿弟弟彆扭的心思,「去啦,做人不要那麼有骨氣好不好?面子能當飯吃嗎?我又不是叫你去跟她談戀愛,我會付她房租啊,不過就是想套個交情拿點折扣嘛!房租多省一點,就不怕餓肚子了,你說是不是?」
「姐姐,骨氣是什麼?」好奇的小薇英眨著大眼問。
倪薇雅認真的眯起眼睛,思索須臾后,勾起一抹奸詐的淺笑,緩緩解釋,「說到這骨氣啊,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它會讓人的肩膀變得硬邦邦,腰也直挺挺的,不能彎腰也不能低頭。」
「唔,那不是跟殭屍很像嗎?」小薇英掩嘴驚呼。
笑咪咪看著妹妹,「對啊,所以我們要一起幫哥哥把骨氣這種東西趕出去,治好他的病,薇英會幫忙嗎?」
「會。」點頭如搗蒜。
「太好了!現在兩票對一票,倪沛澈,快去找你同學幫忙。」倪薇雅沖著弟弟露出得逞的笑。
「我……」青澀的俊臉彆扭又痛苦。
拍肩,「放心,不會太久的,姐保證,我一定會想辦法結束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回歸安穩的生活。」因為倪薇雅心中有個計劃正在成形。
「你中大樂透了?」倪沛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倪薇雅掄起粉拳,直接朝弟弟的腦袋「ㄎㄠ」下去,「中你個頭啦,我有閑錢買大樂透嗎?嗟!」
「既然沒錢,怎麼結束顛沛流離的生活?」思緒一轉,頓時暴走,「厚,你該不會想去酒店上班吧我說過,大不了我不要念書,我可以跟你一起工作賺錢,你要是敢去那麼複雜的地方上班,倪薇雅,我警告你,我就、我就……」
又賞了弟弟一個爆栗,「傻瓜,要去酒店上班我早就去了,也不想想我都二十二歲了,那種地方多得是十六、七歲的小美眉在打滾,我滾得過人家嗎?」
倪家人的長相個個都有品質保證,不過……身材就欠品管了。
倪沛澈瞟了姐姐單薄的身型一眼,撇撇嘴,如實回答,「確實是滾不過。」
「臭小子,你可以再誠實一點。」沒好氣地睨了弟弟一眼,「走快點啦,早點搞定住的地方,就可以早點上床睡覺。」
「……姐姐,我餓了……」小薇英忍不住揉揉小肚子。
「乖,薇英再忍耐一下好不好?等哥哥幫我們租到房子,姐姐就煮香香面給你吃。」倪薇雅軟聲哄著妹妹。
「哥哥,快點好不好?薇英好餓。」可憐兮兮地望著僵硬不動、滿臉大便的哥哥。
倪薇雅覷著愛面子的弟弟,眼神彷佛在指控他——
是,你的面子很重要,你的骨氣比天高,但是你可憐的小妹妹就要因為你的骨氣跟面子餓死了!她才五歲耶,都還沒來得及長大看看這世界……
天人交戰。「倪薇雅,你真卑鄙!」不滿地吼叫一句,倪沛澈便恨恨地往前走。
終究是拗不過姐妹的溫情逼迫,倪沛澈只好硬著頭皮,把自尊往腳底扔,厚顏無恥的去找鄭荷麗幫忙。
看到暗戀對象上門求援,心花怒放的鄭荷麗二話不說,就把住家頂樓加蓋的房間借給他們姐弟三人。
靠,一樣都是高中生,鄭荷麗名下已經有好幾間公寓,他有的卻是爸媽留下的債務,人比人,果然會氣死人。
幸好他姐堅持要付水電費,要不然如果就這樣白白受人恩惠,豈不跟被包養沒兩樣?天哪,他男子漢的自尊要往哪擺?
夜店裡,動感舞曲一首接著一首,打扮時尚的男男女女或小酌、或熱舞,明明已是深夜,卻依舊熱鬧喧嘩,宛若一座不夜城。
這裡是Primoclub,有著高門坎的會員制度,被外界稱為名媛千金和世家子弟的聚集地,隨便拉個人問問身家,說出來都會嚇死人。
吧台前,湯禮燁原本只想安安靜靜的獨酌幾杯,誰知道被朋友出賣,泄漏了他的蹤跡,無端招惹來一大群鶯鶯燕燕,搞得他想好好呼吸都不能。
他噙著森冷笑意,目光凜凜地掃向始作俑者,唐斯淮卻不以為忤,對著他笑得樂不可支,超病態!
「禮燁,周末的派對你會來嗎?我先說喔,你的女伴非我莫屬,知道嗎?」其中一個名媛眨著畫了誇張眼妝的大眼睛,故作可愛的噘起紅唇,手指挑逗的撫過他剛硬的下顎線條。
他抓起酒杯湊口輕啜,巧妙的抓開妄想輕薄他的章魚手,意興闌珊地揶揄,「寶貝,別動手動腳的,這樣我會怕。」他更怕的是她的瞳孔放大片,沒有白眼球的眼睛,會讓他覺得像是活見鬼。
「討厭,我又不會吃了你!」名媛扭著身子,不依的嬌嗔。
「燁,什麼時候再跟人家出去吃飯?我們好久沒有單獨出去了。」穿著桃紅色上衣的女人擠弄著胸口的深壑,擺明了是在挑逗他。
眼前的胸部呈現出異常的擁擠狀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膠帶幫了大忙。站在客觀的立場,她確實是個敬業的女人,然而站在男人的立場,她造假得太過火,有詐欺的嫌疑。
湯禮燁也不戳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噙著淺笑,「天氣涼了,晚上出來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可別感冒了。」他脫下外套替她披上,不是出於關懷,而是希望她別再傷害他的眼睛。
偏偏對方不明白,自以為他對自己特別好,感動得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
「親愛的,今天晚上要不要到我家去?我買了新的音響,我們一起聽音樂,你幫人家鑒定看看好不好?」
確定只是聽音樂?應該是想要滾床單吧!但這女人不行,她那個狡猾老爸跟湯城集團有合作關係,就在等著有沒有好機會把女兒塞到他懷裡,他若真蠢到跟她玩在一起,豈不正中下懷?
到時候她老爸百分之兩百會拿集團的合作案當作威脅,逼他娶她,可惜,他湯禮燁還沒蠢到給人機會來扼住自己的咽喉。
「可是我覺得任何音樂都沒有你的嗓音來得好聽。」他握著對方的手,紳士的在手背上落下輕吻。
「不想聽音樂,那我們也可以……」
「噓——」他伸出長指,壓上女人的唇,就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吧。
「Benson,來跳舞嘛,人家今天心情不好,陪我一下好不好?」
呿,心情不好?現在是把他當坐的牛郎嗎?
一口仰盡杯里的白蘭地,湯禮燁霍然站起身,隨便從吧台上拿來一支筆,龍飛鳳舞的在對方掌心寫下舞蹈教室的預約專線,「打電話去預約,我買單。」
接著,他攏攏衣服,冷眸掃過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曲起手指揉揉被香水荼毒的鼻子,雙手往口袋帥氣一插,掛著迷人的淺笑,傲然邁步離開。
「禮燁……」
「燁!」
此起彼落的嬌喊聲,仍是喚不住他離去的腳步。
湯禮燁,湯城集團少東,美國西北大學凱洛格管理學院碩士,目前在集團內擔任執行副總一職,負責新事業的開發。
這個男人有著上天賦予的好臉蛋,深刻的五官完美得彷佛是由造物者親手刻畫而成,陰柔又粗獷,融合剛毅與俊美,有人說他眉宇間毫不掩飾的傲慢,是一種自信煥發的體現,當然,也有那些酸葡萄心理的人,嘲諷他根本就是自以為是,憑什麼這麼跩。
不過姑且不論大家對他的評價如何,他就是有這等能耐、有這等本錢可以讓大家都注意到他。
別以為他就只是個會投胎的豪門第三代,二十八歲的湯禮燁早在業界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當初湯城集團成功地從房地產跨足精品衛浴市場,就是他獨排眾議,一手主導的。
才短短兩年,代理進口的歐系衛浴精品就已經成功打入各個生活階層,不只阿公阿嬤喜歡,就連小學生都知道湯城代理的浴缸最拉風,湯城代理的馬桶使用起來最舒服。
湯禮燁儼然成為引領大家享受生活的先驅。
擁有一流的家世背景,一流的迷人外貌,一流的行事手腕,這樣的男人在每個女人眼中,自然也是一流的目標。
迷戀湯禮燁的女人多到數不清,他也不在乎偶爾享受一下女人的溫柔,但他並沒有因此沉淪在溫柔鄉里而分不清東西南北,他很明白,這些女人會接近他,無非是因為他的名氣與家世,想玩愛情遊戲他奉陪,但若有誰妄想要套牢他這顆驛動的心,他只能說——加油,好嗎?
他是個捉摸不定的男人,女人想要跟他搏感情,下場只有心碎。
「禮燁,你真的要走啦,會不會太早了?那些名媛千金會哭泣的。」唐斯淮追上他,調侃道。
「今天幫你創造了這麼多業績還不夠嗎?」犀利的眸光毫不掩飾對唐斯淮的怪罪,誰要他多事,破壞了他一個人的寧靜。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突然覺得對眼前這一切感到很厭煩,心情異常浮躁,放眼過去,每個女人都畫著誇張的眼線,戴著瞳孔放大片,嘟著一樣的紅唇,擠著相同的假奶,一個個活像是經過工廠SOP標準作業程序生產出來的假人,俗麗又虛假,讓他興味盡失。
他以為他已經看慣了這些所謂名媛淑女的做作,沒想到今天卻覺得特別難以忍受,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轉性,但不知為何,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的厭煩。
「夠是夠,但你有看過有人會嫌錢賺太多的嗎?誰教你湯大少是這裡的台柱兼精神指標,少了你,這麼美好的夜晚,就只能草草結束了。」
眯起的厲眸,迸射出一絲危險,「唐老闆,請問你有付我薪水還是分紅嗎?」
「就算我真的付錢給你,以你湯大少的身價,你看得起那點小錢嗎?」
「怎麼會看不起,畢竟我幫你這間店創造的利潤可是很可觀的,用分紅來買買襯衫、領帶,應該綽綽有餘,除非——你不肯給。唐斯淮,找個時間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說完,湯禮燁揚揚手,步出Primoclub。
門口的泊車小弟已經把他的車子準備好,湯禮燁坐進駕駛座,踩下油門,愛車化身為箭矢,迅疾沒入夜色之中。
只不過才離開不到幾分鐘,唐斯淮的電話又來了,湯禮燁忍不住懷疑,這傢伙該不會是暗戀他吧?
「有屁快放。」
「嘖嘖,這是豪門貴公子該說的話嗎?」唐斯淮笑嘻嘻的調侃。
「唐斯淮——」他最討厭人家挑戰他的耐性。
「好好好,我現在就放屁,剛剛忘了問你,這個周末的主題派對你會來吧?」
「也許我得先看看你的誠意再考慮要不要出席。」
「厚,湯大少啊湯大少,看在我們交情這麼好的份上,這個周末的派對,你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來,說不定你會遇到你的真命天女喔!」唐斯淮努力遊說慫恿。
哈,真命天女?唐斯淮這傢伙為了賺錢,真是越來越不擇手段了,這種打他三歲起就不相信的鬼話也敢拿出來哄他?嘖,這傢伙怎麼越老越沒腦。
「唐斯淮,你不知道我的字典里從來沒有『真命天女』這四個字嗎?」
湯禮燁向來就不是愛情的信徒,對他來說,愛情就只是一場遊戲,拿來玩玩當作消遣就可以,至於信仰它,呿,省省吧!
「知道啊,我還知道你的字典里永遠寫著『遊戲人生』這四個字。」
「那你還瞎扯什麼?」
「但我就是覺得老天爺應該不會讓你逍遙一輩子,定會派個女人來收拾你。」
「哈,愛情是遊戲,女人是獵物,你有看過被獵物收拾的獵人嗎?」
「我很期待。」唐斯淮發自內心並向全宇宙集氣來詛咒他。
拋了一句不甚文雅的髒話給唐斯淮,湯禮燁徑自結束通話。
***
折騰了一個晚上,現在終於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城市的彼端,倪薇雅躺在充滿女孩氣息的床上,眼睛瞪著弔掛在天花板上的進口水晶燈,手中拿著一張邀請卡。
LaVieEnRose是一間位於精華地段的高檔法國餐廳,幾天前,朋友找她到那裡代班打工,餐廳重金禮聘的法籍廚師堅持用地道的法國頂級食材做料理,所以想要在那裡用餐,口袋沒有麥克麥克,是不行的。
荒謬的是,如此昂貴的餐廳居然天天預約爆滿、一位難求,對比新聞報導里那些連營養午餐都繳不起的家庭,簡直是雲泥之別。
好幾次送餐的過程里,倪薇雅看著被客人淺嘗幾口就撤下的食物,心裡總是無可避免地抽痛,新鮮的鱸魚欸,美味的牛排欸,昂貴的生蚝欸……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花這麼多錢,卻吃得比小貓還少,要是她,定會吃個精光,怎麼可能還會讓食物剩下,怒!
她不是出於對地球資源的珍惜,一切純粹是窮酸心態作祟,畢竟對於一個連三餐溫飽都成問題的人來說,是沒有資格剩下食物的,因為誰知道明天是不是還有飯吃。
可惡,不該想這種問題的,光想,就開始覺得肚子餓。
晚餐她煮了僅剩的兩碗泡麵給弟妹吃,自己就啃吐司,喝點湯打發一餐,雖然當下勉強還算有點飽足感,但現在肚子卻餓得咕嚕咕嚕叫。
倪薇雅甩甩頭,甩去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誘人食物,重新把思緒拉回手中的邀請卡上——
華麗的銀紫色燙著黑金字體,上頭寫著Primoclub,這是她在打掃餐廳女用廁所時撿到的,應該是來用餐的某位名媛不小心遺落的。
Primoclub是間名流匯聚的高級俱樂部,想要跨進那扇高貴的雕花大門,每年就得先掏出個百來萬繳會費,而那還只是一般等級的會員,要想拿到Primoclub發出的派對邀請卡,代價更是高昂。
「嘖嘖,不過就是個喝喝小酒的地方,居然也有這麼高的門坎!」倪薇雅忍不住嘀咕幾聲。
自從爸媽相繼過世后,為了撐起家計,她早早休學四處打工賺錢,勉強負擔三個人的開銷,沛澈就要升高三了,還有兩個學期的學費得支付,將來還有大學、研究所……
而薇英也五歲了,等這個暑假結束,就該送她去上幼兒園,學習適應團體生活,說到底,無論做什麼,都還是需要錢。
弟妹的學費沒著落,她打工的微薄薪水光是應付日常生活就已經讓她捉襟見肘,更別說爸爸積欠銀行的債務。
「唉……」她煩躁的翻動著被錢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的身子。
她需要錢,迫切的需要錢!最迅速的方法就是給自己找個有錢的老公。
手中的邀請卡是一場好野人聚集的名流派對,她若是能從中挑到一個順眼的男人嫁了,眼前的困頓生活就能夠扭轉。
她沒有什麼能耐,這張爸媽留給她的好容貌,將是她僅剩的武器。
那她的愛情呢?
哈,對於一個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人來說,愛情根本是要不起的奢侈品,再說,如果犧牲了愛情,可以讓他們生活順遂無虞,何樂而不為?
倪薇雅決定了,她要去參加派對,她要放棄她的愛情,放棄她的婚姻,好換取下半輩子的安穩。
她有預感,這場派對將會是她人生重大的轉折點,至於誰會是那個「幸運」的男人?答案即將在本周末揭曉。
睡吧,要釣到大魚就得有好誘餌,她得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派對上,才能釣到一條財力雄厚的大魚。
咕,咕咕,咕咕咕……
她壓住肚子,不斷的催眠自己,不餓,她一點都不餓,她不愛食物,她只愛錢,愛到心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