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洛斐笑望著她無奈愛嬌的模樣,讓烈酒煨燙的心口,長久以來蟄伏著一頭獸,因為眼前的小姑娘而逐漸蘇醒,開始懂得何謂情愛,何謂相思……
早已習慣李洛斐的反覆無常,釋心澄抬起手背,抹了抹麻燙的嘴巴,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推開酒壺……
一隻大掌忽然圈住她的皓腕,將她拉入發燙的胸懷,濃濃酒氣撲上鼻腔,她迷惘的仰起頭,意外發現他一雙美目不再清冷。
「出門在外,還顧什麼戒律?你跟著我就不許再提那些佛門戒條,嗯?」
「好……」登時,她的芙顏又染上霞色。
他幾乎是貼著自己微張的唇瓣低喃,從遠處看來,旁人必定誤認他們倆在大庭廣眾下干起了什麼不正經的事。
「師叔,你還不放開我,大家都在瞧我們了……」
「他們愛瞧就讓他們瞧去。」李洛斐笑意漸濃,狹長深邃的美目環顧飯館大廳一圈。「不如我將他們的眼珠子都挖出來,索性讓他們瞧個夠。」
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讓她能夠徹底看清楚他眼中的冷酷殘忍。
那種瘋狂,彷佛是要將天下蒼生的性命操之在手,將所有的人玩弄於指掌間,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也無所謂的瘋狂……
「我……我不怕他們瞧,就怕你真的把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她不敢讓自己內心的畏懼顯露出來,故作無所謂。
「很好。」他揚起笑容。「你總算有點樣子了。」儘管說的話仍是太過軟態,但無懼無畏的模樣倒是頗得他心。
「什麼樣子?」她不解。
「我的人該有的樣子。」李洛斐傾身,吻上她的長睫。
釋心澄閃躲不及,就這麼任由他戲吻。
「你的人?」她含糊不清的喃喃,粉頰嫣紅。「我怎麼會是你的人?」
他與她,一路上亦師亦徒、亦敵亦友,界定始終模糊著,她對他的防心也越來越淺薄……
只因為她身邊沒有師父,只剩下他了,只有他可以讓她依靠了……
溫熱的指腹撫上她細柔的臉頰,「心澄,從你那天沒頭沒腦的闖進我的房裡,就註定是我李洛斐的人。」
「那日是我把你和蘭皋錯認,怎麼能算數?」她不服氣。
「我們的羈絆自那日而起,怎麼能不算數?釋斷塵膽敢把你交付給我,等同是將你歸我所管,總有一天我會在你身上烙下印記。」
「印記?」光聽就覺得疼,釋心澄蹙起眉頭,單純的問:「烙下印記會疼嗎?如果會疼的話,我可以不烙嗎?」
李洛斐抬高她的手,拉開袖口,露出雪白藕臂,他的拇指來回摩挲著那代表純白無瑕的硃砂圓痣。
「只要這顆痣消失,便是烙下我的印記。」
釋心澄怔忡不解,為何手臂上這顆紅痣消失就是烙下他的印記?這顆痣是師父替她點上的,卻不曾對她說過原因,難道只因為這樣,他才要讓這顆痣消失?
「師叔,你和師父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她左思右想,悟不透個中緣由,直覺認為又是與師父有關。
「和你師父有過節的人是蘭皋。」他細心的替她挽下袖口,遮住手臂,知道她滿心好奇,又淡淡的補充,「如果你這麼想知道,去鹿城的途中,我再跟你說個故事
「真的?」釋心澄大喜,露出柔美的甜笑。「是與師父有關的故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反正只要是故事,我都愛聽,只要你肯說,我就願意聽。」
「我說就聽?只要是我說的話,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你都願意聽?」李洛斐心緒一頓,美目揚起,凝望著她。
她笑得甜柔,軟聲應道:「你是師叔,你說的話,我當然聽。」
「即使是難以入耳的話,你也願意聽?」他斂下笑容,眉目之間抹上一股陰鬱之色。
這種神情……她也曾經在師父的臉上見過,像是有苦不能說、有恨不能尋的幽怨,矛盾得教人心疼。
想起師父,又看著他此刻的神情,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絞痛,不僅僅是替師父,也替他感到難受。
「往後師叔你說的話,我什麼都聽,不管是好是壞。」她允諾,探出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掌,像是在擔保什麼。
李洛斐當下一怔,總是空空洞洞的心口微微發燙,望著她那雙無邪大眼、嬌燦笑靨,彷佛是撫慰人心的一道春暖微風,吹拂過他黑不見底的心。
「你相信我,我很喜歡聽人說話的,只是師父都不大喜歡說,以後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什麼都聽。」
傻姑娘!真是一個傻姑娘!她知不知道,此時坐在她面前的男子,是殺人如麻、瘋狂嗜血的江湖魔頭?
釋斷塵,這就是你一手養大的好徒兒?不知險惡,不知悲苦,無憂無慮,天真善良,你把她養成這副模樣,究竟有什麼打算?你又能把這樣的姑娘藏在佛寺多久?
李洛斐但笑不語,掩下美目,端起酒杯,低頭啜飲,沒人察覺,在他凝眸深處,隱藏著一抹極深的恨意與憂傷。
「師叔,我們究竟要上鹿城做什麼?」
「拆台。」
【第五章】
鹿城。
比武台上,殺氣衝天。
表面上是比試功夫,但是為了搶下武林盟主的頭銜,暗地裡眾人無不使出渾身解數,用盡畢生絕學,招招致命。
歷年來的規矩,等待參與比武大賽的眾人對完招,勝出的強者便能與當任的武林盟主對戰,爭奪強者霸位。
「稟告盟主,眼下只剩這最後三人。」貼身手下湊上前,在閉目養神的李盟主耳邊低語。
「喔?是哪三人?讓我瞧瞧。」李盟主揮袖而起,端詳著分據比武台各一方的三位江湖新、熟面孔。
由左手邊算起,師承倪乞兒拐子杖法的嫡傳弟子方若霖,自立門派並且自詡為柳花仙子的師唯蓉,最後則是一位滿臉笑嘻嘻,乍看之下像一尊彌勒佛的不知名和尚。
「這倒是很有趣,今年的武林盛事竟然會有出家人來參與,想不到吃齋念佛的和尚也會有爭鬥之心,莫怪乎大家都說近來的江湖是處處可見亂象。」
李盟主的一頭長發束綁在身後,露出光滑額頭,油頭粉面的模樣令人生厭,他緩緩的走向笑臉迎人的僧侶,笑得揶揄。
「阿彌陀佛。」僧侶倒是笑得一派和氣。「貧僧此次一戰,就是專為亂象而來。」
李盟主眼露一絲詫異。「你說的亂象,該不會是指這場武林大會?」
「我聽說當今稱霸武林的李洛斐,他的惡形惡狀罄竹難書,當年殺光無數武林豪傑,和他的胞姊李蘭皋並稱天下雙邪。」笑咪咪的圓臉和尚頓了下,隨即又笑道,「敢問李盟主,對貧僧這番話有什麼看法?」
李盟主冷笑一聲,「我貴為武林至尊,區區一個無名僧侶竟然敢這樣斗膽質詢我,豈不是也算得上是武林亂象?」
「不,我想是李盟主會錯意了,貧僧問的是李洛斐,並非李盟主。」
「禿驢,你在說什麼廢話?你口中的李洛斐不正是李盟主嗎?」比武台下有人高聲叫囂。
「我是在問李盟主,不是台下的施主,還請各位少安勿躁。」僧侶笑咪咪,撈過系在腰上的葫蘆瓶,抵在嘴邊,大口暢飲,一身酒氣。
「廢話少說,要打就快點打,省得大夥乾耗在這裡。」
「且慢。」李盟主揚高一手,等滿場鴉雀無聲后,才又開口,「聽這位師父的口吻,似乎是在懷疑李某的身分,這可是大事,輕忽不得。」
「李盟主果然是聰明人。」僧侶笑了幾聲。「李盟主的武功雖然厲害,但是還不及真正的李洛斐千分之一。」
「師父怎麼稱呼?」
「貧僧法號笑彌勒,還請李盟主不吝賜教。」
「笑彌勒……我倒是沒聽過,不過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我願意留你全屍,讓你死後好安葬。」
一眨眼工夫,幾記凌厲的掌風迎面劈了過來,笑彌勒還來不及反應,紅衣男子已經飛撲而來,招招狠毒,似乎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眾人一陣嘩然,不過瞬間,一場生死殊戰便已經展開,莫不瞠目結舌。
片刻,天外飛來一道鋒銳銀光,硬是讓交手中的兩人分開。
眾人仔細一看,一把碧劍直直倒立在比武台中央,劍身釋出陣陣殺氣,隱約散發出一股暗香。
比武台下方,人潮忽然往兩旁擴散,讓出一條直達比武台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