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不能留下。」Dolly如女王般發號施令。
為什麼她完全不意外?羅蕾萊雙臂環胸,一臉冷然,靜靜看著拚命隱忍醜陋妒意的嬌嬌公主。
「我沒說過我想留下。」
「小蕾,是你自己說過不喜歡拜倫。」Dolly的眼裡滿是滿是懊惱。
「我是不喜歡他。」羅蕾萊聳聳肩,心中充滿快意,她從不曾擁有過被羨慕的條件,更別提嫉妒,托拜倫的福,生平第一次嘗到這種虛榮感,對象還是樣樣具備的羅女神。
「那你……」
「我無法牽制他的舉止,也沒有任何義務接受你的盤查。」她知道在Dolly眼中看來,肯定是她刻意勾引拜倫,畢竟兩個容貌水準相差甚大的少女擺在男人面前,白痴都會選擇容貌勝出的那一方,常理皆如此,不是嗎?
Dolly完美無瑕的麗容顯得楚楚可憐,妥協的放軟了愛嬌的嗓音。「今晚,我會去拜倫房裡絆住他,你可以趁這個機會離開。」
羅蕾萊冷哼一聲,「別忘了前後門外加一樓的落地窗全是電子中控鎖。」
「我知道密碼。」彷彿炫耀著自己在拜倫心中的重要性,笑靨格外刺眼。
羅蕾萊眯細雙眸,佯裝不置可否。「是他向你透露的?」
「當然。」
「密碼是多少?」臭三八,知道密碼還故意隱瞞這麼久。
Dolly拉過羅蕾萊的手,纖柔的指尖在她掌心裡寫下一串數字。確認過後,羅蕾萊頓時愣然,旋即故作若無其事的收回無端發顫的柔荑。
「記住,晚餐過後。」臨走之際,dolly不忘轉身提醒她關鍵的時間點。
羅蕾萊扯著嘴角,譏諷的應允,「放心吧,我才懶得留下來當電燈泡。」
膨脹過度的虛榮感一瞬間像充飽的氣球倏然破滅,難以言喻的煩躁鬱悶充滿胸臆,彷彿跌落幽暗的深坑,無處可逃。
去他的!何必因為那個古怪男人而感到難受?等她成功脫逃之後,乾脆拿一把火燒掉這裡算了!
Dolly那顆裝粉紅泡泡的豬腦袋還是有點用處,按照計劃,羅蕾萊一如往常,拒絕與他們同桌吃飯,選擇在形同軟禁的房間內,像個落寞的囚犯獨自用餐,因為倘若忽然表現得過於溫馴反而會遭疑,只能儘可能的表現如昔,但願一切順利。
羅蕾萊盤坐於矮圓桌旁,秀眸垂眯著托盤上的餐點。明知道身為肉票沒有資格抗議,但是當面對連續數天果腹的三餐凈是些乏善可陳的麵包與三明治,恐怕連最後殘存的微弱恐懼都會噁心感吞噬殆盡。
扔下讓她反胃的熏雞三明治,躡足滑向房門,透過門縫瞥見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椅子上,一派閑適慵懶,她忍不住暗暗竊笑,開始幻想起這個男人發現她成功脫逃后的臭臉。
霎時,彷彿腦後安裝了偵測雷達,坐姿隨性的拜倫驀然偏首,以四十五度斜角回眸橫睞,毫無預警與她視線交纏,對望數秒后,她以為他會有所行動,他卻只是無端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羅蕾萊愣了半晌,迅疾掩上門,一度平息的新潮再度駭浪驚濤。
沒事,她只是擔心接下來的逃脫行動會被拜倫看穿罷了,絕對不是受那抹微笑影響,絕對不是……去他的,不過是無所謂的一吻,就自以為能夠入侵她的心嗎?
瞬間惱紅了紼頰,她捂不住熱燙的腮幫子躲回矮桌前,胡亂拿起剩餘的三明治狼吐虎咽,不讓意識觸及那些奇怪的旖旎幻影。
莫名其妙,她的心裡何必這麼酸?那兩個人想幹什麼下流的勾當都與她無關,她何必在乎?
羅蕾萊抿起蒼白的唇,黛眉微蹙,輕撫著悶痛如絞的左胸,思緒凌亂如驟雨紛紛,不由自主再度起身倚門觀望。
看著修長的頑影讓dolly挽臂糾纏,兩人雙雙入房,她眯起了眼,一種遠比蒙受恥辱還要讓她煩躁的感覺如尖刺一般淤積在眼底、喉頭,動輒便螫得她泛疼。
噢,不想了!他們想怎麼樣都隨他們去,她沒有義務也沒有空閑過問!
羅蕾萊推門而出,放輕足音緩步而行,步步走來,猶如懸踩著鋼索,儘管她衣裳不整--那個可恨的男人不知是刻意抑或是無心,給她的換洗衣物全是布料精省的小可愛與短熱褲,該死的王八蛋!
她快步越過寬敞的大廳,踩過綿延鑲排的透明玻璃地板,筆直的鎖定通往自由的後門。
嗶一聲,扁長的螢幕正顯示出審核字幕,刺目的紅燈閃爍不定,她焦躁如焚的心也跟著懸空搖擺。
他媽的,該死的爛機器,那個愚蠢的臭三八該不會是耍她吧?
嗶嗶兩聲,過關。
因過度緊繃而泛紅的秀顏倏然綻開笑靨,她抬起藕白的纖足,一腳踹開鋼鑄的厚實門扉。風撩過一頭墨黑的青絲,她並沒有立即奔向自由,因為面前是無垠的黑,無邊無際的冥暗。
無所謂,天黑更好,能隱蔽她的身影,縱然拜倫追來,也無法立即掌握她的方位。
還未捉摸清楚所在的地形之前,羅蕾萊跨奔的赤裸雙足便陷入鬆軟的西沙中,溫涼的刺癢感透膚滲骨,彷彿攀抓不到一個能支撐自己的定點,只能不斷沉淪。
驀然踟躕,她長發飄飛,絲絲扎刺著茫然的麗顔。彷彿迷失方向,只剩無盡彷徨,她左右顧盼,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闐黑,讓人無法冷靜的思考。
狠狠咬著下唇,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該死、該死、、該死的!她真的很怕黑!
若是暗巷倒還無所謂,至少周遭的人家還有些微的燈光,然而此時此刻,眼前只有如幽暗深海的黑,而她內心惶然的恐懼加劇了黑暗的駭人感,覺得彷彿正有千獸萬鬼在每一處角落伺機而動。
海風如冰刀,冷得讓人快睜不開眼,眼眶含淚。她痛恨這一切!莫名其妙的被捲入綁架案,什麼狗屁羅蘭,此時此刻的她應該順利取得一紙畢業證書,拚命打工籌念大學的費用才對……
想不想改變你的人生?
宛若惡魔咆哮的風彷彿如此問道,羅蕾萊恍惚的憶起拜倫那雙專註的眼,以及他眸中壓抑的陰鬱。
突如其來,纖細的雙足緩下了腳步,漫無目的踱於暗夜裡的廣漠砂岩上。
每走一步,風便掀起一層又一層的細沙,掩蓋過她的足跡,彷彿有心替她隱瞞行蹤。
但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幽黑宛若劇毒一般會侵蝕人心,忽然間,她不那麼想逃了,天生反骨的倔性逼得她不斷慢下步伐,甚至回頭望去。
羅蕾萊飛揚的長發與黑夜相融,一繒繒,一縷縷,像纏繞的細線,解也解不開,在夜裡格外清亮在眸子凝視著相距已有一段路程在建築物,接著,她不由得一愣。
一道孤傲的頑影佇立在她的焦距中,宛若魅影,儘管關係黯淡,但那雙樺然瞵睇的峻眸,毫無阻凝的穿透幽黑的夜,向她望來。
烈焰灼焚似的,拜倫的目光一寸寸燒去了她對黑夜的恐懼,使她再也不能動彈,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茫然的回視著他。
他俊秀的臉龐高仰著一種輕蔑高傲的角度,陰鬱的神態帶著一種複雜難測的肅穆,薄唇抿成足以透露惡劣心情的弧度,煩躁的情緒透過交纏的視線完整的表達出來。
明知道在如此詭譎的情形下,不該存有任何浪漫的念頭,但羅蕾萊扔輕輕的笑了,笑聲宛若細雨敲打著玻璃窗,清脆乾淨。
要逃嗎?照這樣的距離判斷,她若真心想逃,也許能成功。
更重要的是,彷彿擁有所謂的靈犀相通,她竟感覺得到他無意追捕她。
他在原地等待,等她改變心意自行回頭,那種表情很像是害怕被誰背叛似的,充滿防備與隨時會失控的心理準備,如此看來,他也時常被背叛羅?所以才造就他雙面人的個性嗎?
嬌笑聲驟歇,因為等待的人決定不再等待,主動展開攻勢,邁步而來。
見狀,羅蕾萊陡然心慌,下意識轉身欲逃,但定住不前的雙足卻已替大腦下達準確的指示,任由發麻的腳一再陷落軟沙中,徹底沉淪。
拜倫駐足在她面前,沉鬱地俯睨著她。從他眼中可以輕而易舉察覺一抹煩躁不安,但她不知道這抹不安是否來自於她。
「為什麼臨陣退縮?」他的語氣聽來,似乎期待著她能順利逃脫。
「我想改變我的人生。」羅蕾萊目光堅定,胸口不住劇烈的起伏,因為她知道,這句話很可能害死自己。
他先是靜靜凝視著她,接著,大掌扣握她發涼的後頸,一聲不吭甚至也未展露半絲笑意便狠狠地吻住她,修長的指節瘋狂的在清瘦的馨軀上挪移,沒有豐盈的圓潤,也不腴軟,硬邦邦的瘦骨是長指唯一的感受,但那已足以燃起他體內燥熱的火花。
「報酬該不會就是跟你上床吧?」羅蕾萊趁著換氣空檔喘著問。
拜倫卻只是陰鷙的瞪視著她,情慾氤氳了太過冷峻的目光,「你不該停下腳步,你應該繼續往前走,離開這裡。」
須臾,羅蕾萊恍惚醒悟,原來這個機會是他故意給的,他內心希望她逃走,卻有因為某種理由而追來。
眼淚來得洶湧,還沒感覺到濕意,雙頰已是潺湲一片。她倔強的仰瞪回去,很不滿的扯嗓喊著問:「你不是需要兩個羅蕾萊幫助你解決難題?那又何必假惺惺的製造機會讓我離開?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痛哭流涕的感謝你?還是你都靠這招來騙女人上床?」
她並不相信短短數日的相處便足以讓一個男人對她神魂顛倒,她太灰暗、太倔強、太反骨,但,天,她還是淪陷了,莫名的對這個擁有太過優渥外在條件的古怪男人動了心,也對,她畢竟還是太嫩了,沒有半點戀愛經驗,更別提性……
宿命般的一眼望穿,蔓生般的錯綜糾葛,無形無影的盤繞心頭。
打從與他視線交會的第一眼起,她不得不承認,一種近乎性靈的悸動戰慄直至此時猶未褪散。
而他僅僅是表現出小小的關心動作,居然就足以讓她鬆動心防,這正是她最害怕面對的結果,但終究還是發生了。
拜倫凜冽緊繃的俊容終於露出一絲淺笑,擰深的濃眉卻始終未曾舒展,面色抑鬱。
「你會感謝我嗎?假如你真的成功逃脫,你會想念我這個古怪的綁匪嗎?你會偶爾想起我們曾經有過的吻嗎?」
「我甚至不了解你。」這是弔詭又極為古怪的問答題,但他們居然「玩」得起來?如果她不是被軟禁太久弄傻了腦袋,就是被這個男人的費洛蒙迷得神志不清。
「愛情不需要了解。」拜倫捧高她微染嫣紅的臉,唇抵著她的。
「愛情?你剛剛說的是愛情嗎?」羅蕾萊皺眉,覺得荒謬。這個男人挺有把人搞瘋的本事,話題能一下跳躍到另一個層次,總要出其不意才肯罷休。
他粗糙的指腹燃著一簇簇火苗,在摸索秀顏的同時逐一埋下火種,等待焚燃,陰澀晦暗的神情布滿了瘦削的臉孔,眸光帶些原始的野蠻,赤裸的渴望令她心顫。
終於,他開了口,嗓音略微干啞艱澀,「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知道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
羅蕾萊輕輕搖動纖細的皓頸,不住飄飛的長發如一張黑色的網,困住了他著迷的目光。
「我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更像我的人。你知道嗎?真正善良的人是不會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的。」
而真正壞透的人自然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壞,他們都一樣,不斷努力催眠著自己,告訴自己,應該發揮所有可能性盡情使壞,反覆告訴自己,別違抗別人加諸於身的第一印象。
「我根本……還不認識你這個人。」
「沒錯,但是,關於我的心思,你卻能精準的猜出八成。」這番話好像反堵她的自我狡辯。
「也許是該死的碰巧。」有人繼續嘴硬,不肯承認兩人連思路都很像。
「一次是剛好,兩次是碰巧,倘若是三次以上……」拜倫笑的邪氣性感,刻意曳長尾音,仍下懸人心神的餌。
「是什麼?」偏偏她孬得可以,隨口便上鉤,縱然懊悔,卻也只能幹瞪著他咧開惡劣的俊笑。
他傾近她小巧如珠貝的耳垂,似吻非吻地呢喃私語,「是註定,是命運,是解不開的糾纏。」
他們很像,都是握在別人手裡隨時等待被犧牲的一顆棋,擁有處處遭牽制,只能讓他人左右的命運,同樣憤世卻又無法跳脫塵俗的泥淖,宛若野生的荊棘,渾身張揚著刺,在抵禦外來侵襲時也將自己傷得血肉模糊,但即使如此,依然堅決的咬牙不肯喊痛,用傷痕補綴傷痕,直至全然麻痹,喪失一切知覺。
之所以對她執著,之所以對她感到熟悉,只因為他在她身上看見曾經羈狂嫉俗的自己,寧願把自己禁錮在孤獨的虛城,豎起一身尖銳的敵意,渴望能夠與世抗衡,這樣的性格使得他們太像、太像。
羅蕾萊不懂何謂甜言蜜語,也從未聽過這種鬼話,可是當下,他的話令她渾身發抖,站不穩腳步,差點癱軟於沙地上,長臂的主人似乎早有預料,順手一橫便攔腰抱住她。當發顫的嬌軀被扣近溫熱的胸膛時,周遭的一切宛若天旋地轉般,瞬息間瓦解成千萬碎片,粉屑飄飛。
拜倫濕熱的吻一路自她耳窩處蔓延,宛若蝶印烙過蒼白若棉絮的柔軟肌膚。
羅蕾萊絕對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是有預謀的安排好這一切。
他沒有說錯,打從在禮堂初遇,她特別注意他,並非因為他俊美出眾的外型,而是因為一種模糊的錯覺,一種發自性靈的深深悸動。
空寂過久的心,一旦遭人佔據,那便是絕對性的嵌合,再難剝離。
他以火熱的唇舌戲弄、逗惹她青澀的反應,她無法抗拒他每一個細碎的吻,更抵抗不了他或重或輕的撩撥,甚至連自己是如何瘋狂的撲吻他,她都不記得了。
拜倫悶笑仰躺著,很滿意自己不斷施展迷術以及繁複挑逗技巧的成果,此時雙頰嫣紅的少女正咬吻著他的唇,隱約含有挾怨報復的濃厚意味,但他絲毫不介意。
風沙很大,甚至在纏吻的空隙,兩張難分的唇數度吞沙,然而激情只是越發猛烈,他起的頭,卻是她接的尾,兩人合作無間。
「慢著……」已經被反攻易位暫居下風的羅蕾萊稍稍找回殘餘的理智,很不客氣地推開埋在她頸間的俊臉。
拜倫像一頭敗興的獅子眯起了眼,讓海風吹亂的棕色髮絲,倘若不細看,當真像極了柔軟的獅毛,看得她不禁失笑。
「希望你有很好的理由要我慢下來。」未能及時填補的渴求椎骨般難受,他臭著一張俊臉,暗忖該怎麼變本加厲索討這筆帳。
「你該不會是先上了她的床,又再來碰我?」羅蕾萊用詞一向「鮮明靈活」,反正他從未有過任何異議。
拜倫臉龐微側,煨貼在她緋紅的腮畔。儘管看不清他的表情,朗朗流泄的笑聲卻撼動著她敏感的雙耳,直抵心坎。
「這句話聽起來真酸,難道你在吃她的醋?」
「不,我只是不屑和她共用一個男人。」羅蕾萊撇開頭,硬是躲開欲疊來的熱唇,相信她表達的意思夠強烈,也夠清楚。
粗糙的大掌扣住一再擺動不肯就範的娉婷身子,索性以利落的指尖剔開黑色小可愛,毫無意外,如此纖細的嬌瘦的體型太過單薄,但在有心人看來,照樣氤氳了忍耐以至極限的深眯幽眸。
別以為她就好受,他所渴望的熱度也是她嚮往的,只是她抵死也不願就這樣不清不楚。
「說清楚啊。」恨恨地抓開一再乘虛而入的大掌,羅蕾萊仰頸一口咬住咧嘴悶笑的薄唇。憑什麼她要撿人家的二手貨?特別還是教她倒胃口的dolly用過的!
「她還不夠格上我的床。」他冷厲的嗓音有著極明顯的厭惡。
「喔?」確實,他的這句「不夠格」滿足了她一向匱乏的虛榮感。
撥開一再阻攔的纖臂,他笑得俊美絕倫,笑她問得幼稚又滿是醋味,卻還嘴硬不肯承認。「你應該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真可愛。」
不必看也知道,肯定是得意的笑意盈滿整張臉,正以誇張的弧度揚起極為燦爛的笑靨。
不需要什麼信任的基礎,她就信了他,不為什麼,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對誰說謊、戴面具都毫無所謂,唯獨對她掩藏不了心思。
而他不斷強調一點,他與她很像。
正確說法是,他簡直把她當成是另一個自己的投射,彷彿要透過嵌合的儀式來宣告不斷竟逐的兩個個體終於尋到遺落已久的自我。
「吻我,快點。」羅蕾萊揪過已經是前襟全敞的男人,邊命令邊半主動的湊近他剛毅的下顎,笨拙的急促的亂吻一通。
「你應該沒忘記自己是人質?」說歸說,他淡然的笑聲迅速消失在唇舌交戰間,眨眼間,咆哮的風聲掩埋了一切聲音,細沙如流金漫天飛舞,圍繞著他們。
「你應該沒忘記自己是綁匪吧?」她模仿起某人拽到不行的口吻,惟妙惟肖。
拜倫沒有說話,只是懶懶勾著笑,直接以一連串肢體行動來當作回覆,挑逗著她每一寸感官極限。
是了,這是場醒不來的夢魘,一切就從第一眼開始,註定了兩人紛擾的糾葛。
而她像只自願走上祭台獻祭的羔羊,甘願為這個男人犧牲。
羅蕾萊人生中初次的性經驗是……瘋狂、荒謬、痛快,帶點絕決的憤恨與抵抗命運操弄的反骨。
跌落在情慾的怒海中,攀過一波又一波的駭浪,拜倫像一塊巧奪天工的玉石,擁有迷惑人心的妖力,而她不過是受蠱惑的芸芸眾生之一。
他說,dolly還不夠格上他的床,儘管她知道這種話說來沒有人會輕易相信,但她依然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充盈了空蕩蕩的心魂。
沸騰的熱息吐在耳畔,暖暖的,像一床有人預先暖好的冬被,讓人直想貪戀地蹭近,但淺眠中的蒼悒少女就是不肯和尋常人一樣有相同的動作,蹙眉咬唇萬般抵抗,甚至無意識地徐挪身子,想離開溫暖的來源。
觀望者看了好半晌,暗淡的光線下,一張陰惻惻的臉沒有魘足后的鬆懈,反而有著滿腹更深沉的心思,巨大的陰影籠罩他全身,一盞微弱的火光稍稍釋放了黑暗的箝制,
火光?
微微睜開眼的少女撐起身坐起。纏綿過的沙地已不復見,身下的真絲寢具滑溜得快令她摔跌,滾下床,但是,從裸露的肩頭到舒放的腳趾,肉眼可見的肌膚沾滿了細紗,顯示狂烈的激情不是一場春夢,而是烙印於身的真實。
拜倫弓著背坐在床尾,彷彿隔著一層無形的網旁觀著她。目光幽暗深湛,眉頭像是扣上層層重鎖,郁色極濃。
「你的表情好像是後悔極了和我上床。」她回瞟著他,愉悅的心情須臾蕩然無存。
「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後悔。」他揚眉,低調的掩飾讓他猜透心思的緊繃。
「我應該哭嗎?」
「為了什麼?」
「為了我那毫無價值可言的處女膜,為了對方一臉懊悔的凝重。」
她的話總是能挑起他極少展露的真實笑意,一如此刻,他裸身弓背,陰鬱地抽著煙,俊臉略微朦朧,淡淡噙著笑。
「我喜歡你。」拜倫捻熄煙,瘦削的身軀挪向香軟的身段,大掌托高仍然蒼白的清秀臉蛋。
「哪一種?」拍開壓迫感過重的大掌,羅蕾萊拿過已被壓皺的小可愛直接套上,撩起長發至身後。
這稀鬆平常的動作看在某雙深眸中,卻意外充滿特殊韻味,介於少女與女人轉變之間的模糊界線,往往最是甜美迷人。
「我需要你來幫我完成這件棘手的任務。」甜言蜜語本來就不入列他的專長範圍,直接利落才是他的作風。
聞言一愣,秀顏掩藏不住受傷的神情,她佯裝無所謂地扯動嘴角。「所以你才說你喜歡我?」
「或許。」拜倫眯起眼。「我會改變你的人生,這是我承諾給你的報酬。」
「把話說清楚,我再考慮到底要不要幫你這個王八蛋。」她嚴肅的冷瞪回去。
「你是羅蘭家族流落在外的一個旁系支脈,我負責帶你回去。」
「聽起來像是某種麻雀變鳳凰的爛故事。」
「但我欠另一個傢伙恩情,他同樣向我討你。」
「所以你打算玩兩面手法,同時滿足兩邊的需求?」他並不像是會要這種卑劣手段的男人,但,也許是她了解未深。
拜倫絲毫不介意在她臉上捕捉到輕蔑的神色,自嘲的勾著笑徑自往下說:「羅蘭曾經背叛過我,我也曾背叛過它,他們不信任我,而我同樣不信任他們。」
羅蕾萊不耐煩地別開臉,「你以為現在是在談相對論嗎?」為什麼要隨便把我捲入這種荒謬複雜的風暴中?自私的臭男人。
「你看起來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因為沒有一個瘋子會瘋成這樣,所以她決定相信他。
野蠻的扳正不肯與他視線相交的惱顏,他毫無預警的傾身落下細碎的啄吻,惹得羅蕾萊腮頰渲染成淺淺的桃紅色。
「幫我。」他干啞的嗓音無比抑鬱,讓她聽了不禁心痛。
「這是請求還是命令?」無法遏止的,是一再被他牽制主宰的心,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軟弱,在這個男人面前,彷彿所有的自尊都成了多餘的贅飾。
「隨你怎麼判斷。」
他的目光鎖定著她,在這雙深邃眼眸的凝視下,任誰都只能臣服。
羅蕾萊心悸的感悟到這一點,已經來不及抽身,像沉入流沙,她只能看著自己一寸寸的被吞噬掩埋,只因為眼前的男人。
腦袋失常也好,膚淺也好,她完全陷入了他設下的獵捕陷阱,現在不過是乖順的任他擺布宰割罷了。
「你……想要我怎麼做?」
「兩邊都不能露出破綻。」拜倫垂掩眼臉,目光忽地瞥向她的小腹。
羅蕾萊滿臉狐疑,「你想怎樣?」直覺告訴她,接下來他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拜倫驀地綻笑,「雖然容貌差異過大,至少身體上的特徵不能有太大的出入。」
好賊的微笑。「所以?」
他掏出一塊杜金葉形鎖片,從磨損的痕迹可推敲出它年紀不小,看著它翻弄在他修長的指節間,她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
「你需要一個印記。」正經的神情一撤下,他又恢復成原先讓人恨得牙痒痒的傲樣。
「你要幫我製造一個印記?」她驚得跳起身,蹦離他遠遠的,面色比撞見妖魔鬼怪還要恐懼。
「嚴格說來,那並不是個印記,而是一塊燙疤,那個蠢貨身上有著什麼,相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她知道dolly肚臍上方有一塊狀似葉子的燙傷痕迹,據說是兒時調皮搗蛋時留下的疤痕。
她捂著嘴,刺骨的寒意自腳心一路竄上發涼的心窩。「你該不會是要……」
顫眨的目光赫然轉移,噼哩啪啦燃著炭火的陶盆置於不遠處,方才的火光原來便是來自於它。
前一刻尚在五指間翻玩的鎖片,驟然鏗鏘一聲滑入陶盆里,激揚起一陣飛螢般點點星火,令人不寒而慄的細長鐵夾撥弄著通紅的鎖片,喀啦喀啦,刺耳難受。
羅蕾萊環擁住自己不斷打冷顫的身子,抿咬的唇瓣泛成青紫,眼淚凝在眶中,一眨便泫然欲落。「不,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我不會逼你。」拜倫頓下把弄鐵撬的手,偏首橫睞,火光映得俊臉半是艷紅半是幽暗,如同纏綿時的熱情與當下的冷漠一樣兩極化。
「所以千方百計勾引我上你的床,就是希望我能心甘情願幫你?」可恨的男人!儘管答案心中早已有底,但她仍自虐似的渴望聽他親口證實。
全然出乎意料,拜倫卻給了令她徹底震愕的漠然答覆,「上床對我而言不是一種手段,我要你,只是單純的精神需求,與此無關。」
羅蕾萊總算了解什麼叫做寧入地獄也無悔……
是呀,從頭到尾他未曾施壓逼迫,卻用一一條條無形的甜蜜絲線纏縛住她,用軟性策略迂迴拐騙她步入這泥淖。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對我玩心理戰術?」她抖著虛弱的嗓音譏諷的反問。
「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強留。」
「就在你把我耍得團團轉之後?」她氣惱的吼道,覺得自己從頭到尾被他把玩在手掌中耍弄。「你早就猜到我不會逃,是不是?」狡猾陰險的傢伙!
狂猖的臉龐揚起一抹優雅的笑,拜倫對此不置可否。「既然明白,又何必說破?」
什麼跟什麼呀?瞧瞧他一臉狂妄的表情,好似從一開始便能預料到她會對他動心,任隨他操控。
羅蕾萊咬著下唇,氣呼呼的快步走向他,伸掌推向動也不動的肩,表達內心的不滿。
「別嘗試一再挑釁,否則後果自理。」
她不理會他沉冷的警告,繼續以推捶扁等方式發泄憤恨。「我討厭你!去你的羅蘭!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把我扯入其中?你憑什麼左右我的人生!」
「因為我需要你。」淡淡的一句話,剎那間鬆動了盛怒少女緊鎖的心扉。
「去你的、去你……」
哭得一塌胡塗的小嘴霍然被嚴峻的冷吻覆堵,握拳的柔荑一根根被扳直,即使她又不斷地彎起指節,他仍拿出極大的耐性陪她磨。
體溫交融,軟化了她的恐懼,終於明白什麼叫作盲目愚蠢的犧牲奉獻,甚至還來不及建立抵禦的堡壘,這個男人已如同天降的災厄,防也無用,她這隻獻祭的羔羊唯一的路便是為他付出。
為什麼她總是配角,為什麼她永遠是陪襯?能不能也讓瑕疵品擁有一次能被萬般珍惜的機會,能不能讓可悲的丑角也有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掌聲的一刻?
脆弱的哽咽聲中,隱約傳來她咬牙的一句允諾,「動手吧,希望這不會比絕望的滋味更痛。」
她原以為可以無動於衷,毫不在乎,但雙眉仍無法不斷皺起痛苦的痕迹。看著她豁出去一切,寧為他捱下肉體之痛的倔拗神采,他的心彷彿被劇烈的震撼割划、吞噬。
拜倫垂首輕吻她緊緊絞蹙的眉心,環臂擁緊不住發涼顫抖的僵硬馨軀,另一隻手拿過細長的鐵夾。
鐵夾前端箝著燒紅的金鎖片,焦鐵的氣味沖入鼻端,嗆痛了嗅覺。
羅蕾萊閉緊溢淚的星眸,貝齒深咬著下唇,感受他溫柔地藉由細吻來安撫她緊繃的情緒,蒸沸的熱氣不斷襲來,淋漓沁流的汗珠已經分不清是過高的體溫,抑或是熱源逼近的緣故。
「撐住。」
他乾澀的聲音輕落她耳畔,嘶的一聲,焦味四溢,彷彿撕裂所有神經與知覺的痛楚蔓延開來,她隱忍蝕心的疼痛,微微睜開眼,確定沉浮於他眸中的陰鷙是出於擔憂之後,含笑暈了過去。
渙散的神志致使羅蕾萊遺漏了不少關鍵線索,例如拜倫繃緊的臉部線條、僵青肅穆的面色、緊鎖著汗濕的嬌軀不曾松放的鐵臂,以及凜冽的眉宇間不容忽視的濃烈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