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振作精神,握緊手中的筆,跟眼前的題目四目交會。片刻一
「唉,不行,還是不行,吼——」她很不淑女的踢了踢椅子,「哼,這該死的三角函數,囂張什麼嘛,就算不懂三角函數,十年後,本小姐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這是真的。原本的人生里,她順從母親的期望考上音樂系,但礙於天資有限,無法成為出色的鋼琴家,只好到坊間的音樂教室教授鋼琴,試問,三角函數對她的人生來說是不是個屁?
聽見她孩子氣的宣示,退退沒有吭聲的白書維當場忍俊不禁——
「誰?!」聽見笑聲的柯裕棻倏地別過身,看見白書維嘴角偷笑,不由得心虛了起來,「……你、你什麼時候進教室的,幹麼不吭聲?」嘟著嘴,她不安暗付,他該不會看見她剛剛像瘋子一樣衰嚎的蠢樣了吧?
沒有正面回答,他邁開步伐走到她座位前。「罰寫還沒寫完?」
「哪是,是數學老師又丟來的考卷。」垮著一張臉,她單手托腮,滿臉苦惱狀。忽地,她靈光一一
白書維不只籃球打得好,功課也是一把罩,如果可以讓他教她數學,不只可以爭取和他相處的時間,又可以搞定這難纏的數學,一整個就是兩全其美嘛!
要是以前,她斷然不敢有這種想法,但是對於死過一回的柯裕棻來說,哪怕得死皮賴臉,哪怕只能有一秒鐘的靠近,她都想要好好把握,不想浪費。
沒辦法,之前的人生真的太乏味了,根本完全不及格,直到要結婚了,女孩子最看重的戀愛經驗她一次也沒體會過。
她不想再當戀愛零分小姐了,她想要跟白書維談、戀、愛——
試問,對於兩個聯考在即的十八歲高中生來說,還有什麼方法比切磋功課來得名正言順?
「白書維,你可不可以教我數學。」圓滾滾的大眼楮瞅著他,眼神充滿了誠懇無助的請求,看起來很楚楚可憐。見狀,白書維的心跳漏了一拍,還來不及發言,柔軟的小手已經拉住他的衣擺,敦促他乖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白書維頓時想起第一次見到柯裕棻的那天,她也是這樣主動拉著他,要他教她盪鞦韆,而他也是像現在這樣,毫無招架能力的任由她擺布。
「偌,就是這張考卷。數學老師說明天要從這裡抽考,我要是不弄懂……」一張粉嫩小臉皺得像苦瓜,看起來超可憐的。
白書維明白,數學老師肯定不會讓人太好過,尤其她連著兩天都被熱熔膠抽了三下,細皮嫩肉的手心還看得到淺淺的痕迹,要是明天又挨打……
甩甩頭,他甩去那股會教他難受的異樣情緒,那是對她的心疼。
不假思索,他接過考卷,大略看了一下題目,「哪一題不會?」
她微銀著俏臉,無辜的搖搖頭。
敢情是……全部?!
白書維目瞪口呆,滿臉意外。這張考卷平心而論並不難,以她的水平,拿個漂亮的分數應該很容易,可看她一臉慌張無措的樣子,也不像是騙他的。
怎麼搞的啊她,最拿手的數學考鴨蛋,現在連基本題目都能難例她這個數學小老師,難不成,真的是被陳光宗的籃球打傻了?
「怎麼了?該不是……你也不會吧。」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她忍不住質疑的睞他一眼。
沒禮貌,好歹他的成績也是一直保持在班上前十名,居然小看他!
賞了對方一記白眼,白書維沒好氣的翻開數學參考書,指著一條公式道︰「把數字帶入這則公式就可以得到答案。」
「吼,原來有公式啊,害我差點想破頭。」她眸光發亮,只是一邊把數字導入公式,一邊還不滿的咕濃,覺得自己被數學題目耍了。「該死的公式,那麼久以前的事情,誰還記得?」耳尖的白書維聽到她的咕噥,直覺反駁,「這公式是前天才教的。」一點都不久。
柯裕棻當場愣住,腦袋空白了幾秒后,連忙擠出僵硬的傻笑,「慢,原來是前天教的,一定是我回去設複習,所以忘了,呵呵呵。」她又是敲腦袋又是抓頭髮的,模樣很滑稽。
「你一定是因為一邊上新的進度,一邊又在複習舊課程,兩邊搞混了。」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拾了拾她的鼻子。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柯裕棻的心跳加快,渾身發熱,「呵呵呵,就是,就是。」緊張又害羞的連聲咐和。
趁白書維在幫她看下一道題目,她別過頭,呼了一大口氣——
好險,他應該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柯裕棻不敢想象,要是他發現她其實是來自十年後的二一二年,肯定會把她當成怪物看。
不過……他楷她鼻子是什麼意思?
逗她?這個推側讓她的臉更紅了。
「這一題考的是這裡的概念……」
聽見他的說話聲,她馬上收整情緒,回到他身邊乖乖的聽他講解,有幾次他講得太快,跟不上的她就會急急的喊,「慢點慢點,我還沒寫好。」
他只好緩下速度,等她跟上。
趁著等待的時間,他微側著臉龐,偷偷看她——
她還是這麼漂亮……不,她比十歲的時候更漂亮了。
十歲的柯裕棻梳著整齊的公主頭,穿著雪白的洋裝,腳下是昂貴的白皮鞋,那時候他就覺得她像是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公主,而現在的她,哪怕只是穿著和大家一樣的高中制服,卻不減光髻耀眼。在他眼中,她仍是個令人忍不住想要呵護、疼惜的公主,她是他心目
中天生的公主。
柯裕棻握著筆,在千凈的紙頁上留下她娟秀的字跡,明明就只是硬邦邦的數學算式,看在白書維眼裡,那字字句句都化作浪漫情書,好像她寫得不是數學算式,而是他們此刻的曖昧氛圍。
胡思亂想的又豈只是白書維一個人——
對柯裕棻而言,身旁的他,儼然就像是一座大火爐,源源不絕的熱能不斷的向她輻射而來,教她渾身熱供烘,臉上的溫度始終退不下來。
明明講的都是些枯燥的數學概念,可被他好聽的嗓音潤飾過,就美妙得像樂章,聽得柯裕棻如痴如醉,才會有時候跟不上作筆記的速度。
時間,在他們兩人一來一往之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天色不知道什麼對候變暗了。
「好了,這樣都懂了吧?晚上回去你再拿出來複習,明天就不怕跟數學老師一對一捕考了。」
柯裕棻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天都黑了。」
「東西收一收,該回家了。」他按下心中的不舍,催促道。
突然想起什麼,「啊——」柯裕棻大叫一聲。
「怎麼了?」
「我、我今天要上鋼琴課的!」她看看手錶上的時間,一臉焦急,「慘了,剩不到十分鐘,要來不及了。」
要是讓媽媽知道她錯過貴得要死的鋼琴課,她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死。她慌慌張張的收拾書包,這時候還管他什淑女氣質,跑就對了。
「柯裕棻——」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謝謝你!」顧不得心裡的依依不捨,她對他揮揮手,轉身狂奔。
剩不到十分鐘……白書維心中湧現一個念頭,下一秒,他也火速收拾了書包,從另一頭的樓梯下樓,奔向腳踏車車棚。
正當柯裕棻上氣不接下氣的朝校門口狂奔的時候,腳踏車的煞車聲「吱」的在她身邊響起——
「上來,我載你去上鋼琴課。」
像是被雷劈到,柯裕棻表情怔愣的看著白書維。她沒聽錯吧,他要送她去上鋼琴課?!
「延誤時間不好等公交車,你用跑的絕對沒有我騎車快。上來。」他努努下顎,催促她。
「……喔,好。」可是……糟糕,她沒坐過腳踏車。看了半天,除了白書維屁股下的椅墊,整輛腳踏車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容納她屁股的地方嘛。
「將就一點,坐橫杆。」
「啥?!」她、她可以嗎?不會掉下來嗎?她臉上閃過疑惑。
還來不及發問,她已經被白書維以側坐的方式,半拉半抱的坐上了腳踏車前方的橫杆,雙手搭上腳踏車把手。
「抓緊了。」在她耳邊落下叮嚀,白書維連一秒鐘也沒有耽擱,踩著踏板就向前沖了出去——
柯裕棻差點驚呼出聲。她不會騎腳踏車,這也是她第一次坐腳踏車,用的還是這種教人害羞的方式,她幾乎整個人都被白書維圈在懷裡,這讓她沒來由的臉都紅了,就連耳根也淪陷,手心更是不住冒汗。
記得在其他小情侶身上看見過這畫面,男孩騎著腳踏車,女孩靠坐在靜方,小鳥依人的縮躲在男孩懷裡。當時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對她來說,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別說母親的教養不許,她的冷摸硫離也是問題癥結。
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在心裡偷偷幻想,幻想著如果有一天,坐在那兒的是自己,多好。
現在,看著白書維透著力量的指節,她忍不住暗暗的想——
這算不算是美夢成真?柯裕棻咬著唇,像個傻瓜似的偷偷笑了起來。
坐在腳踏車的橫杆上,儘管不習慣的柯裕棻,剛開始還有些怕,但迎著風的舒爽,讓她想起記憶中盪鞦韆的感覺,她忍不住笑了。
風帶來她的笑聲,身後的白書維好奇的問︰「笑什麼?」
「記得我們第一次踫面的那天嗎?你幫我推鞦韆的時候,迎面而來的風就像現在這樣,好涼。」而當時的她也因為有他的陪伴,第一次感覺不孤單。
聞言,白書維的心裡有些激動——
原來,她還記得,原來,兩人初見的那個午後,對她來說也不是全然沒有意義,要不她不會將其保留在記憶里。所以,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懷念著那一天。
忽地,一隻頑皮的小狗從路旁巷口竄了出來,白書維本能的緊急煞車,一手穩住腳踏車,一手以保護姿勢環抱住身前的柯裕棻。
原本橫在兩人之間的微妙距離,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瞬間消失。她的背脊貼著他的胸膛,薄薄的制服根本阻文件不了彼此溫度的傳遞。
明知道這不是他第一次把手環在她腰上,可顫慄的感覺仍是那麼強烈,暖昧的氛圍充斥在兩人之間,伴隨著她身上的香氣,燎撥他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設事吧?」嗓音透著壓抑。
「……沒事。」她害羞的搖搖頭。
至於始作俑者——小狗瞪大眼楮,無辜的看著他們兩個。
「狗狗,快點回家去,馬路很危險。」她低頭對仰看兩人的小狗訓話,心裡卻忍不住想感激突然衝出的小狗。
若不是它,怎會有這樣的意外驚喜?
……唉,柯裕棻,你變壞咯,一點都不矜持哩!
戀戀不捨的將自己的手從她腰上鬆開,白書維繼續插曲發生之前的動作——騎車。他低頭問她鋼琴教室的地點,她引領他前進的方向。
當時的白書維巴不得鋼琴教室越遠越好,最好遠到天涯海角,那麼,他就可以像這樣載著她不顧一切的向前走,維持這甜蜜的兩人空間。
然而想望終歸是想望,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地球是圓的,終點總有抵達的對候。
抵達鋼琴教室樓下的時候,距離上課時間已經遲了將近十分鐘,對於名師親自指導,動輒幾千塊的鋼琴課來說,損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