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城堡似的「銀雪居」,有著一如中古世紀為預防萬一而設的地牢。

長久未派上用場,銀雪居位於地底的陰暗地牢長年下來更見潮濕,教平常人絕無意多逗留,就連傲雪也鮮少進入。

步下陰暗的走道,走到底部轉了幾個彎,深鎖的牢門出現在眼前。

碧姬不知來探望和送水送食物幾百回了,對這條陰暗的路是再熟悉不過。就算牢里的人吼她,不曾正眼看過她半次,她還是不曾減少進地牢的次數。

「炙……」碧姬第一個撲到牢門前,她心疼地望著被關在地牢的心上人。

「滾開——別來吵我!」一如往常,背對牢門躺著的人,一聽見她的聲音就狂吼。

「炙……」她的聲音弱了下來,難掩失落。為什麼就連落魄到這種地步,他還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為何他會看不見,她無怨無悔的真心,一心一意對他的感情?誰來告訴她!

「滾!」雷炙沒心情和她多扯,一吼就扯動傷口,痛得他詛咒了一聲。

「落難的老虎,脾氣可不小呢。」

清朗的笑謔聲一傳進雷炙耳里,他就以碧姬從來求不到的速度,瞬息便如敏捷的豹子躍起,轉身直直瞪著站在她身邊的唐傲雨。

一如雷炙的記憶,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清俊笑臉,仍帶著他的從容不迫。

「唷唷,聽聲音就知道是我,反應那麼熱烈呀!」唐傲雨笑望曾是一幫之長的雷炙,像老朋友般攀交情,「看我不用看得那麼用力嘛,我知道你很想我,不過身體為要,你還是別太激動比較好。」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雷炙就是無法捉摸雨的個性。

將他丟在這個地牢,任由碧姬送來食物和水,雨似乎從不過問。照理說,他綁架了他的未婚妻,他不該如此善待他才對。

雷炙做事從不後悔,只心痛錯了一步、錯信小人,毀了幫里眾人多年的心血。只要他能活著離開,逃出闕龍門——他知道該找誰報復!

「不愛聽我胡說八道,那我們聊聊正經事。」唐傲雨的表情輕鬆得過分,在牢房外不安分地走動著,眼神四處飄動,根本不像要和人家認真說正經事,「熬了這些日子,你想通沒?準備告訴我,誰是我家的小叛徒了嗎?」

「我不會說的,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吧!」雷炙十分堅決。

看了一眼碧姬刷白的臉色,唐傲雨搖搖頭:「你不怕死,小命可要可不要,我們家的小美女卻捨不得你死,是會為你的死心痛喔。」

碧姬有多怕他判雷炙死無赦,他不用猜也比誰都清楚。

同樣流著克里斯家族的血,她的血怎會一反家族常態,那麼熱情?怪了,就他記憶所及,克里斯家族的人,骨子裡的血不能說冷,也絕對不熱情。

譬如說——傲雪啰!若是像傲雪,她就不會愛得那麼苦。

「命是我的,與她無關!」雷炙不領情,彷彿十分厭惡碧姬的愛。

碧姬再也受不了他的絕情,淚水立刻奪眶而出,轉身便離開。

望著碧姬消失在轉角的身影,唐傲雨挑高了眉,語氣里竟有幾分佩服:「嘖嘖,你當薄情郎還真盡職。」當然,也得遇到碧姬這麼痴情的女孩,才有他表現的份。

「是她自作多情!」雷炙無動於衷,只是瞪著眼前熟識數年的人。

「你用這麼絕情的說法,我也沒有辦法。」唐傲雨不予置評,微聳肩,「不過,老兄你拖了那麼久,也該給我一個名字,好讓我找人來陪你嘗嘗蹲苦牢是啥滋味了吧。」

「你死心吧!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的。」雷炙碎了聲。

那個人——是他的,誰也不能搶!

「你想想吧,我會每天來看你,等著你的答案。」唐傲雨暫時不勉強他,反正他有足夠的時間,和這固執傢伙耗。對於雷炙這種執拗、骨氣十足的人,用刑得不到屁話半句,所以他乾脆省下這道程序。

不過,他有自信遲早能挖出叛徒是誰。這個嘛,不急於一時半刻。

※※※

十分陰暗的角落裡,有個人東張西望之後,終於現身在另一個人面前。

「你遲到了。」看見等的人終於出現,細緻的女聲里灌入不悅。

「我得小心一點。」沒有歉意,他只是冷冷反駁。女人就是女人,不懂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愚蠢之輩。

「夠了。你約我出來,到底要和我交換什麼條件?」要不是想知道這個叛徒準備怎麼出賣闕龍門,她才不屑聽他的安排。

老實說,打死她也未曾想到,叛徒會是「他」!

「保持一點耐心,你會喜歡這個交易的。」他陰惻惻地笑起來。

女人,一旦抓住她的弱點,就算是只高傲睨人的孔雀,也會變成無毛雞。沒有絕對的自信,他不會走她這步棋。

「哼,我可不這麼認為。」闕龍門怎麼會出這一號敗類。

「怎麼?你不再關心『那個人』的死活了嗎?」他勝券在握,正中要害。

「你——」她霎時刷白臉。

「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可以保證他平安脫險。」無視她蒼白的臉色,他兀自繼續,緩緩說出交易內容。

「你也可以出賣我,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內心交戰後,她沉默了。

※※※

日本黑門

兩個多月了,雨怎麼還不回來?他不是說忙完,過兩天就會回來。

急死她了!唐傲雨自離開日本后就音訊全無,艾曉璇自然擔心不已。問題是她根本不可能從唐癸那得到雨的消息,問了只會換來一陣嘲弄。

她知道雨一定沒事,可是沒有半點消息,她就是放不下心。

望著房門,她猶豫不決地考慮要不要再次找唐癸自取其辱。說不定他一時心情好,會善心大發告訴她雨的事……

想著,一陣噁心感突然自胃部翻攪上來,讓她快速掩起口鼻,直接沖往盥洗室。「嘔……咳咳……」

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縱使想吐,她也只能趴在洗手台乾嘔著。

只能嘔出胃酸,她吐得好難過……

許久后抬起頭來,她正好看見鏡中那張蒼白的臉。

唉,不知怎麼了,她這兩天老是想吐、感到異常的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少,所以胃酸太多、五臟六腑也在向她發出警告?可是她就是沒有食慾。

沒有雨的消息,她哪有胃口吃東西……摸摸自己蒼白、缺乏紅潤的臉,她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頗覺傷感。

她也知道這樣不好,萬一雨突然回來,她卻這般狼狽,該如何是好?

「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望著自己在鏡中的臉,她的眼神卻飄得好遠。多希望他能聽到她期盼的聲音,早日歸來。

嘆口氣,她用水潑了潑臉,稍微清理好自己才走出盥洗室。

「我還以為你死在裡面了。」

艾曉璇一走出盥洗室,冷冷的嘲弄便砸上她。

像尊邪神似的唐癸,正陰沉沉地坐在房內一隅,以冷漠的視線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心情惡劣,艾曉璇本想破口大罵,猶豫了會兒還是硬生生把話吞回肚子里,委曲求全地放低音量:「你別又無聲無息闖進別人的房間好嗎?」

不能得罪他,她還冀望他透露一點雨的消息。

「哼。」唐癸抬高眉,頗覺可笑地冷嗤了聲。

只要雨不在日本,黑門就是他的天下,豈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算了,我爭不過你。」她認命地嘆口氣,撫著不舒服的胃走到椅子前坐下,「這回你又想找什麼碴?」

看著她移動腳步,唐癸在好一會後才問:「你怎麼了?」

「什麼?」她迅速地抬起眼,當他怪物般不確定地瞪著看。

別呆了,唐癸不可能是在關心她……

瞥她驚訝過度的神色一眼,唐癸撇起唇冷笑,「看你這要死不死的樣子,敢情是想雨想出相思病?」他覺得可笑。

「是又怎樣?」她沒好氣的回話,帶刺嘲諷道:「像你這種不懂感情的人,永遠不會犯這種病,可以安心了。」胃又不舒服了,可惡。

好想吐喔……她是不是真病了?

瞬間,唐癸的臉色變得陰鷙。

「你找我有事嗎?沒事的話請你出去,我想休息一下。」雖然不是極佳的口吻,但她已經是在請求。她真的好想吐,他再不走,她就要當他的面嘔吐了。

等她吐出來,覺得不衛生是他的事,她可不管。是他拖拖拉拉不肯走的。

「趕我走?」唐癸冷冷地笑,沒有反駁,轉頭就走,「那你就別怪我沒替雨轉達要給你的話。」他知道這句話的效果。

「等等——」果不其然,艾曉璇快速衝到他面前,擋在他的前方。

「走開,別擋我的路!」

無視他的怒容,艾曉璇咬緊牙關,頹喪地道:「求求你,告訴我雨說了什麼。」錯過這一回,天曉得唐癸何時還會善心大發,替她帶來雨的消息。

「你想聽?」唐癸不太起勁地瞥著她。沒有什麼說的意願。

「想、我想!」她著急不已,連想吐的感覺都忘了。

唐癸俯視她數秒。折磨到她焦躁不已,才終於開口:「雨在法國暫時無法回來。他要你想他的話,自己去找他。」

不用多說,他知道她會馬上衝到法國去。

艾曉璇的雙眸燃起喜悅,卻沒見到唐癸眼中閃過的陰詭。

※※※

法國銀門

勞頓的旅途,讓近日頻頻作嘔、身體不舒服的艾曉璇,氣色變得更差。

然而,不管有多麼的辛苦,只要是為了見到雨,她都不怕。直奔銀門總部,她一心只想見到朝思暮想的人。

迎接她的卻是——

「你來做什麼?」唐傲雨俊帥的臉孔,顯現出些許的不悅。

無疑的,他不喜歡她沒有乖乖聽話。「我……」不到一秒,她便頓悟了。

唐癸騙她,雨根本沒有要他轉達那些話。誰知道唐癸的用意何在,問題是他做了,雨正為此事不甚開心。想陷害她的話,唐癸已做得非常完美。

怪只怪自己明知唐癸對她的態度,卻沒有去懷疑他的話。

「我不是要你待在日本等我嗎?」唐傲雨在她的遲疑中追問:「癸說你不聽他的勸阻硬是要到法國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的,我……」在此時說出實情,雨一定不會相信!她有種百口莫辯的悲哀,委屈的酸澀當場湧上她的心頭。惡人先告狀,她輸了。

另一種苦澀,此刻亦在艾曉璇的心底蔓延。日夜不分地想著他,她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然而他見到她,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僅是追問她擅自跑來的原因。顯然他在法國逍遙自在,根本忘了她這個被他留在日本、痴痴等著丈夫歸來的小妻子。

「算了,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我住一陣子吧。」唐傲雨的情緒說變就變,當她還在一旁感傷與無措時,他已經換上輕鬆的笑臉,讓人想不透他的喜怒。

張口頓了頓,她只能訥訥地道歉:「對不起。」

「來都來了,說對不起不嫌多餘嗎?沒這個必要。」

唐傲雨簡單帶過的話,又讓艾曉璇一陣難過。

他轉向一旁的碧姬:「碧姬,麻煩你先帶她去休息。」

知道雨本來就要出門,碧姬點點頭:「知道了,我會照顧她。」銀門的客人,就是她的客人,更何況艾曉璇還是雨明媒正娶的闕龍妻,本來就沒有闕龍人敢輕慢疏忽。

留戀地一瞥,想對雨說什麼,艾曉璇卻不知從何啟齒。

對她來說,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成為他令人羨慕的妻子,到底是幸抑是不幸呢?此刻她的心,蒙上了厚厚的陰影,一點也不確定。

「跟我來吧。」碧姬對曉璇撂下這句話,帶頭先走。

有再多的話想對久別的雨說,艾曉璇也只能吞回沉悶的肚裡,默默離去。

也許是她太貪心了……除了成為他的妻子,她不知有多希望雨能愛她多一點……多在意她一點……一路上的興奮期待,早已煙消雲散。

誰教她原本以為,雨見到她該是高興的……

※※※

「這裡是雨的房間,你的行李大概都在裡面了。」將艾曉璇領到雨的卧房門口,碧姬的態度有禮而不親,一副十分公式化的語氣,「雨去辦點事,會到傍晚才回闕龍門,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你可以告訴我。」

「謝謝你。」艾曉璇感激地一笑。

不知為何,她總隱約覺得,碧姬對她有些敵意。雖然她們沒有見過幾次,也沒有深交的機會,可是在之前接觸時的印象中,她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高挑骨感的碧姬,是給人一種傲不可親的感覺,不過對待闕龍人,碧姬通常都會注意自己的態度,不讓錯覺造成誤會。

至少艾曉璇見過碧姬幾次的感覺是這樣。

「你是雨的妻子,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向我道謝。」碧姬的口氣彷彿在說,若她不是雨的妻子,也別妄想受到這般禮遇。

艾曉璇真的感到不對勁了。

「碧姬,你是不是也認為,我不該突然跑到法國來……」直視碧姬澄澈如海的藍眸。她不安地問:「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極有可能是如此,碧姬的反應才會這般有禮卻疏遠。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乖乖待在日本,認命等著雨回去了。

「你沒添什麼麻煩,只是帶來困擾。」碧姬瞥她一眼就離開,態度依舊不變。不能怪她這麼對她,她也無可奈何。

艾曉璇錯愕在當場,實在不明白碧姬的話是何意呀。

唉,她不過是想念雨,想要看到他……為什麼事情總是這樣不順利?當他的妻子,真的不能有太單純的想法嗎?她不懂了。

天可明鑒,她並不想讓雨為難,更遑論造成他的困擾啊。

※※※

好晚了。碧姬說雨傍晚就會回來,為何深夜仍不見人?

就像雨說的兩天,將變成兩個月一樣嗎?唉,這次她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待在房間一整個下午,她彷彿仍身在日本。

考慮過後,她決定走出房門透透氣。

闕龍門是如此的壯觀,又沒有唐癸在一旁監視,她沒必要關住自己。

艾曉璇出房門沿著長廊走,有一搭沒一搭地欣賞著牆壁上出自中古世紀的掛畫。有一幅畫的強烈畫風吸引了她的注意,讓她不禁駐足觀看。

畫中騎乘快馬賓士的男子輕扯馬韁,飛揚的黑髮、狀似無意回眸的俊眼,毫不吝於顯出男子與駿馬合一的瀟洒快意。

畫者入神,將畫中人的風采顯露無遺,讓人會不由自主地心神嚮往之。

多美的一幅畫呀!她覺得畫中人的神韻彷彿有點酷似雨,自然忍不住沉迷其中。是自由還是風哪,她永遠也抓不住的東西。

然而,由遠而近的說話聲,打斷了她迷戀的沉思。

是雨和碧姬的聲音!艾曉璇開心得想迎上前,清晰的話卻止住她的腳步,甚至讓她作賊心虛般隱人一扇門內,本能去躲開他們的視線。

「雨,求求你……」

「別求我了,你知道你的要求讓人為難。」唐傲雨搖搖頭,頗感無奈地重申。

兩個月來,碧姬從不放棄,遊說他放過雷炙,任何手段都嘗試過了。唐傲雨不否認這樣的碧姬挺有趣,讓他捨不得放手不玩。

從小到大,碧姬一直是比誰都高傲,可不是像現在這副模樣。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這份感情,我早就陷得不可自拔呀。」她也懊惱自己竟然愛得如此深刻,卻無計可施。

她無法忍受,眼睜睜看著所愛的人受到傷害。

「碧姬……」冥頑不靈的人,固執和毅力可見一般。

「算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就答應我好嗎?我求求你……」她不希望走上絕路,成為背叛者,只好做著垂死掙扎。

天知道,她真的不願意成為闕龍門的叛徒……

「唉,你明知我的身份不允許。」嘆雖嘆,他還是直接把話說清楚。

「我知道!可是你就不能顧念過去的情分嗎?求你,別讓我那麼痛苦。」

「碧姬,我很想答應你,成全你的感情;不過你也知道,我不能這麼做,我有我的責任在身,我必須負責。」對整個闕龍門和所有的人負責。

「雨……我真的愛得很深哪……」她絕望的淚浮現。

「何必那麼傻呢!你很清楚這樣做,對你不會有好的結果。」這是真心話,那個男人不會愛上她的,只會一再傷她的心。除非……

「別花精神勸我,你會和傲雪一樣徒勞無功。」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很無奈,不該堅持卻又對自己的心無能為力,所以只是更加堅決地看著他道,「就算你說我痴、說我傻,我也不會放棄,更放棄不了。」

她對雷炙的心是無藥可救。

如果他死了,她也會追隨他到黃泉路——這便是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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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龍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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