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根本是個懦弱沒用的男人，看到他的家人極力反對，居然連替我媽說半句好話都不敢，甚至聽從父母的安排，娶了大財團的第三代千金，而我媽在這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不過她很有骨氣，選擇一個人把女兒養大，在那個年代，未婚生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曦無比驕傲地說。

梁振珖有些明白了。「我不是他，林曦，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你。」

「我還沒把故事說完……」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這些年來，我也想了很多，就算當初我的生父努力說服他的家人，也跟我媽結婚了，真的會過得比現在幸福嗎？人的觀念是不容易改變的，尤其是主觀意識，他的父母早就看不起我媽了，真的會把她當作媳婦，又會真心疼愛我這個孫女嗎？」

他輕撫著林曦的手臂，像是要給予溫暖和安撫。「我的家人跟他們不一樣，等你見過他們就知道了。」

聞言，林曦神色震動一下。「我為什麼要見他們？你忘記了，我是為了還七年前欠的債，才假裝跟你交往。」

「那我不要你還了，這樣總可以了吧？」他氣惱地吼道。

林曦不由得張口結舌。「你、你怎麼可以不要我還呢？我騙了你、利用了你，而且還是為了錢，故意和你交往，再甩掉你，應該要報復才對……」

聞言，梁振珖不知該氣還是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報復，是你電視看太多了，之所以會那麼做只是因為太生氣了……要是當年你能夠早點說出來，而不是讓我從方立薇口中得知真相，那對我來說真的太殘酷了，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你之後，怎麼能讓你逃走，無論如何都要抓著你不放。」

「就算告訴你，我和你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雙眼微微地刺痛。

「一定會的，因為我相信你需要那筆錢，絕對是有苦衷的，可是你卻馬上搬了家，連一個答案都不肯給，這才是最讓我生氣的地方。」他面對自己的真心，之所以憤怒就是因為太喜歡她了。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林曦在心裡喊道。

「我真的試過了，可還是無法忘記你，難怪有人會說初戀最令人難忘，這七年來，總是不由自主的把其他女人拿來跟你比較，就算明知道你跟我交往是有目的的，還是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你時那份怦然心動……」

「所以你欠我的債就一筆勾消吧。」自己早就不生氣了。

「不可以！」她慌亂地叫道。

「為什麼不可以？」梁振珖真的快被逼瘋了。

「就算你真的不計較，也不報復了，我們……我們也早就分手了……」林曦努力尋找藉口，就算很爛也無所謂。

他也以不變應萬變，看林曦還能用什麼理由來推託。「好，那麼分手的事就到今天為止，明天我們重新開始。」

「我不吃回頭草！」林曦朝他嬌吼。

「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就不會留著那個平安符。」他也跟著吼了。

「你居然偷翻我的東西！」

「我是要拿鑰匙，不然怎麼去你家拿換洗的衣服……」

她不想聽，拿了腰包，還有一些私人物品，就要離開。

「你到底在怕什麼？」梁振珖在她身後質問。

怕？她怕什麼？

當林曦奪門而出，腦中不斷迴響著這句話。

一個星期後——

夏天的高溫連人都快融化了。

下班之後，梁振珖又回到父母的家，才換上室內拖鞋，穿過玄關，就見難得在家的父親在客廳看晚報。「爸。」

「回來了。」梁父偏頭看了下兒子。

「爸今天好像是去醫院做健康檢查吧？報告什麼時候會出來？」他捲起襯衫的袖子，關切地問。

「應該是下個禮拜三，醫生說大致上沒什麼問題。」雖然兩鬢多了白髮，不過身材保持得很好，外表也比實際年紀小上好幾歲的梁父放下晚報，看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兒子。「你媽一直在念，什麼時候可以跟你交往的那位林小姐見面，至少一起吃頓飯。」

想到這幾天去找林曦，她都表現得很冷淡，像是要跟自己撇清關係似的，梁振珖不禁備感挫折。

見他沉默不語，梁父將報紙摺好。「聽說她開了一家泡沫紅茶店？」

梁振珖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上，狀似傭懶，不過回答問題可不馬虎，只希望能給父親一個好印象。「對，雖然店面很小，不過她很努力，也很認真在經營。」

聽到兒子難得維護一個女人，可見得那位林小姐確實與眾不同，梁父心裡這麼想著，便執起杯耳，喝了一口三峽龍井茶。

他不覺得屏住呼吸，等待父親開口。

「……那就約出來吃頓飯吧。」梁父終於說話了。

「我會儘快安排。」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林曦願不願意了。「對了！媽不在嗎？」進門那麼久，都沒看到母親。

梁父又喝了一口茶。「她下午就出門了，好像是跟幾個姐妹淘約好一起吃飯，今晚只有我們父子倆，隨便煮來吃就好。」

「好，那我去看看冰箱有什麼菜……」他起身往廚房走，因為不喜歡有外人住在家裡，加上人口又少，除了每星期固定找清潔公司來打掃之外，並不需要特別請傭人，所以三餐不是母親下廚，就是外食了。

於是，梁振珖很快地做了臘腸炒飯，又煮了兩道菜，一份海鮮湯，父子倆安靜地用餐。

就在這時，梁母踏進家門，走進寬敞乾淨的廚房，見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扼腕。

「我還特地帶港式點心回來給你們當晚餐，結果……」她連忙從袋子里拿出五個紙盒，裡頭有鳳爪、馬蹄條、腐皮卷、蝦餃和蘿蔔糕等等，每一盒都裝到爆出來。「快點趁熱吃。」

梁父輕嘆一聲。「你應該先打個電話回來。」

「因為跟大家聊得太開心了，就忘了打，剛剛在計程車上才想到……」梁母拉著椅子坐下，一臉討好地看著兒子。「振珖，你就多少吃一點，媽可是專程帶回來給你吃的。」

「好。」他不忍心讓母親失望。

「對了！你們猜我剛剛在餐廳遇到誰了？」不等父子倆開口，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說出答案了。「就是立薇……聽說她前陣子離婚了，當初可是被稱為金童玉女、門當戶對，結果婚姻維持不到兩年就分開了。」

聽母親提起「方立薇」，梁振珖目光倏地射出冷芒，不過還是繼續凝聽，並沒有搭腔。

「雖然我們和方家有些交情，也認識很久了，不過這種事還是裝作不知道比較好。」梁父不得不提醒妻子。

梁母白了丈夫一眼。「這個我當然知道了，原本還對立薇這個孩子有些同情，知道她從小就被方家捧在手心上長大，知道老公外面有女人，一定會受不了，可是沒想到……真是氣死我了……

「怎麼了？」見妻子突然發火，梁父倒了杯開水給她。

她灌了一大口，潤了潤喉才往下說：「我就跟她聊了幾句，就聊到振珖身上，聽說振珖到現在還沒結婚，這麼多年來，感情也是一片空白，連固定交往的對象都沒有，問我是不是真的，我就說他最近交了女朋友，等過一陣子就會介紹給家裡的人認識了。」

梁父一臉莫名地問：「這有什麼好氣的？」

「你先聽我說完……」梁母把杯子一擱，余怒未消。「聽說振珖有女朋友之後，她就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是當年的惡作劇，才會讓振珖心中產生陰影，不敢再相信女人了。」

這番話讓梁振珖正要挾起燒賣的筷子一震。

「什麼陰影？」梁父不明所以地問。

「原來七年前振珖曾經跟一個女孩子交往過，不過三個月之後，對方突然說要分手，而這一切都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見丈夫一頭霧水，她索性講白一點。「也就是那個女孩子事先拿了立薇的錢，然後假裝跟振珖交往，再把他甩了，這算什麼惡作劇，簡直就是太過分了，立薇今天還一直跟我道歉，說她以前太幼稚，才會做出那麼傷人的事，希望我們能夠原諒她。」

「立薇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梁父也不能諒解。

梁母搖了搖頭。「不只是立薇，連那個女孩子也是一樣，居然為了錢去傷害別人，到底是什麼父母才會養出這種女兒……」

「媽，事情不是這樣的。」梁振珖嚴正地駁斥。

兒子的強烈反應讓梁父蹙起兩道灰眉。「振珖，這件事你都知道？怎麼都沒聽你提起有交過女朋友的事？」

「原本想等交往半年之後再跟你們說的……」他可不認為方立薇是真心表示懺悔，才會舊事重提，絕對有其他用意。「她當年之所以接受方立薇的條件，我相信有她的苦衷。」

這些日子和林曦相處之後，梁振珖愈來愈深信不疑。

「你這個傻孩子居然還在替她說話？」梁母已經對那個膽敢傷害寶貝兒子的女孩子產生惡劣印象。「難道你還忘不了人家？」

梁父不發一語地看著兒子，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聞言，梁振珖俊臉一整。「媽，真正做錯事的是方立薇，不要被混淆了。」

一種被人設計的感覺油然而生，方立薇該不會是故意告訴母親的？目的又是什麼？七年前是為了報復，只因為拒絕她，那麼七年後呢？

「總而言之，要是那個女孩子再出現，不要又被她騙了。」兒子本性善良，當媽的是再清楚不過的。

「媽——」他試圖想為林曦辯護，卻被打斷。

「不管是誰傷害了你，媽都不能原諒。」梁母根本聽不進去。

最後是由梁父做出了裁定。「反正不會再見面，就不要再提了。」

「說的也是，除非那個女孩子臉皮夠厚，還有那個臉出現在振珖面前。」丈夫的話讓她安心多了。「快吃、快吃，都冷掉了……」

父母的反應讓梁振珖的心也跟著往下沉，萬一知道自己現在交往的對象就是七年前的那個女孩子，只怕不會輕易接受。

不過聽母親方才的敘述，方立薇似乎沒有道出林曦的名字，那麼瞞得過去嗎？他不由得皺起眉峰，陷入沉思中。

星期日雖然營業到下午五點，不過一直到五點半，終於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才拉下鐵門。

「曦姐，我先走了。」做完清潔工作，阿偉抓起包包，趕著去約會了。

林曦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了聲拜拜，站在水槽前的她，悄悄地把手心覆在微脹的小腹上，因為MC今天來了。

這個結果不只自己，對梁振珖應該也是最好的。

其實林曦也知道他跟自己的生父不一樣，如果真的有了孩子，絕對說到做到，會努力說服家人，和她結婚的。

可是結婚便是邁向幸福唯一的道路嗎？

至少他們現在可以不必擔心為了孩子而結婚，應該感到慶幸才對，只不過……有一點莫名的空虛，連林曦也不曉得怎麼會冒出「空虛」這個字眼，是因為她愛上樑振珖，才會想為他生個寶寶？

她搖了搖頭，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好笑，因為自己並不是個母愛泛濫的女人，願意不顧一切的生下孩子，成為單親母親。

或許……只是寂寞在作祟，才會覺得空虛。

「你到底在怕什麼？」

怕？她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