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才不是去玩。」林曦只知道今天是梁振珖的父母熟識多年的友人升宮，於是在飯店擺宴請客，還問她有沒有辦法一同前往，長輩都開口了，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只好答應。

「至少有好料可以吃，好羨慕喔……」

她當然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何況慰勞員工也是應該的。「等下個月比較不忙，我請你們去吃大餐。」

「YES！」小志握拳。

過了半個小時，晚班的工讀生阿偉來了，於是林曦便趕緊回家洗澡，也幸好上禮拜在網路上看中兩件洋裝，價格不貴，剪裁又簡單，很適合自己，前兩天寄來，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

一直到五點多，梁振珖來到她住的地方，林曦也打扮得差不多了。

「我沒穿過洋裝，都不太會走路了……」她身上是一件無袖V領的粉紫色短洋裝，帶了一點腰身，但是又不會太貼，一條綴著心型的細鏈子妝點在鎖骨上，手上再挽著梁振珖送的一隻桃紅色真皮小方包，大小剛好可以放手機、鑰匙和皮夾等小東西，整個人頓時顯得明媚亮眼。

她在原地轉了一圈。「還可以嗎？」

梁振珖評頭論足一番。「嗯，一百分。」

「謝謝。」林曦笑不可抑地說。「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就算我穿睡衣，你也會給滿分的。」

他攬住她的腰。「是真的很好看。」

「今天的場合比較特殊，總不能穿得太輕便，不管習不習慣，都要給伯父和伯母一個面子。」她一面幫梁振珖重新調整領帶，一面隨口問道。「今晚請客的主人和伯父認識很久了？」

「大概有十多年了，因為楊伯父最近當上醫院院長，所以趁這機會跟幾個老朋友敘敘舊。」梁振珖不以為意地說。

林曦聽了一怔。

姓楊？醫院院長？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走吧！我爸媽在車上等了……」梁振珖話還沒說完，已經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也暫時拋下心中的不安。

「你怎麼不早說？」林曦一臉慌張的從鞋盒裡拿出白色低跟鞋。「快點！快點！啊……浴室的燈還沒關……還有口紅忘了拿……」

「慢慢來。」他失笑地說。

林曦穿上鞋子，才把大門鎖好，就拉著梁振珖直奔電梯。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林曦跟著梁家人來到位於飯店二樓，相當知名的一家粵菜餐廳，門面氣派，還分成了用餐區和沙發等候區。

因為還不到開席時間，便先到沙發等候區去。

這時，梁父和梁母已經見到了幾張熟面孔，便上前和同樣應邀前來的友人們寒喧，又把兒子和兒子的女朋友介紹給他們。

梁振珖自然認得父母的這些老朋友，一一叫人。

而林曦看了下這幾對打扮貴氣的夫妻，可不像一般勞動階級，想必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便只用微笑回禮。

「……你自己開泡沫紅茶店？還真是能幹。」他們對林曦免不了感到好奇，總要探聽一下出身背景。

她簡單的回了一聲「謝謝」。

「是念哪一間大學的餐飲系？」其中一位太太想到兒子交往的對象，實在很不滿意，總想跟別人做一下比較，要是比贏了，以後也不怕被笑。

林曦還是保持笑容。「我沒念大學，只是對這一行有興趣而已。」

「原、原來是這樣……」乾笑。

感覺到有人悄悄地握住自己的手，林曦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見他眼底多了支持，讓她唇畔的笑靨加深。

既然是事實，她也不在意讓人家知道，何況念了大學又怎樣？跟那些花了龐大的時間和金錢才拿到博士、碩士學位，卻一直找不到工作的人相比，能養活自己和母親，絕對可以把腰挺得比他們還要直。

一旁的梁母馬上替林曦說了好話。「念不念大學都無所謂，她很孝順又很努力，比拿到一張學歷還重要。」

「說的也是。」其他太太連忙附和。

「……都有女朋友了，什麼時候放帖子給我們？」

「都快三十了，也該結婚了……」

梁母笑逐顏開地看了兒子一眼。「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反正現在不怕沒有對象，所以慢慢來也沒關係。」

「那我們就等著喝喜酒了……」幾位太太笑著說。

而梁父則和其他男性友人聊著這個年紀最重視的健康問題。「……我勸過你幾次了，你就是不聽，血壓一定要控制好，不然很容易心肌梗塞。」

「我就是忌不了口，沒有肉就吃不下，又不愛運動……」

「還是要做健康檢查，才能及早發現病因，反正醫院又有認識的朋友在，請他安排很方便……」

見長輩們聊得起勁，梁振珖和林曦只好站在一旁，不時互看一眼，用眼神來做交流。

就在這時，一對中年夫婦剛和餐廳經理說完話，確定要求的菜色都準備好了，便來到沙發等候區，招呼邀請來的客人。

「我們楊院長來了！」有人打趣地笑說。

被稱為「楊院長」的楊育仁戴了副銀邊眼鏡，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學者氣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就別取笑我了。」

「怎麼會是取笑，是事實……」

「你也當了好幾年的副院長，終於當上院長，應該好好慶祝……」

楊太太聽他們這麼說，更是喜上眉梢，只見她身形豐滿，配戴著成套的鑽石耳環和項鏈，以及手上的鑽戒，又提了一隻名牌包包，原本家境就富裕，所以院長夫人的派頭難不倒她。

「大家都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嘴巴雖然這麼說，不過她的尾椎可是得意地翹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林曦的臉色漸漸泛白，就連距離最近的梁振珖也沒發現，直到楊育仁瞥見在場還有一位年輕女性，而且是站在老友的兒子身邊，所以多看了兩眼，登時愣住，畢竟很多年不見，深怕會認錯人。

「老公，我們也該入座了。」楊太太看了下時間說。「老公？」

所有的人不禁望著一臉怔愕的楊育仁。

「……小曦？你是小曦對不對？」楊育仁顫聲地問。

這下子，好幾雙眼睛又同時看向林曦。

林曦擠出一抹笑，台北真的是太小了，不想再見到的人還是又很不幸地遇到了。「楊先生、楊太太，好久不見。」

「小曦……」他的聲音透著哀傷。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楊太太失聲叫道。

她淡諷一笑。「是啊，我也覺得太巧了，在這裡要恭喜楊先生更上一層樓，能夠當上院長。」

梁振珖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林曦一眼，接著腦中一閃，想起她說過生父是個醫生，便望向一路從主任醫生升到副院長，如今坐上院長位置的楊伯父，漸漸地明白兩人之間的關係。

「楊伯父、楊伯母，她是我的女朋友林曦。」他會成為她的靠山，不會任由別人欺負。

楊太太哼笑一聲。「依你這麼好的條件，怎麼會看上這個女孩子？」

原本想要反唇相稽的林曦，突然把話吞了回去，只是垂下眼皮，不發一語，彷彿很難過的樣子。

「就算楊伯母是長輩，也不該這麼說話。」梁振珖皺著眉回道。

不只其他人，就連梁父和梁母也察覺到不對勁。

「才幾年不見，怎麼突然變成了小媳婦？」楊太太口氣又更尖銳了。「你不是很伶牙俐齒嗎？」

楊育仁瞪了妻子一眼。「你就少說兩句。」

「你捨不得看到女兒受委屈是不是？」她咽不下這口氣，於是轉向梁振珖的父母。「我也是一番好意，這個女孩子可不簡單，千萬不要被她的外表給騙了，要不然將來一定會後悔。」

「女兒」這兩個字等於承認林曦的身分。

梁父和梁母面面相覷，這一刻才恍然大悟，想起林曦說過她的生父並沒有和她的母親結婚，而是娶了更適合身分的對象。

「夠了！」楊育仁有愧於心，好不容易又見到女兒，不想再把她逼走了。

楊太太的火氣更大。「你心裡是不是還有那個女人？」想到丈夫不管婚前還是婚後，心裡都存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不禁妒火中燒。

「說夠了沒有？」

「你根本從來沒有忘記過……」

林曦還是低著頭，讓人以為在哭。「我想我還是離開比較好。」

聽她這麼說，楊太太當然不肯善罷干休。「想不到你比你媽還要厲害，懂得抓住這麼大一隻肥羊……」

「不要再說了！」楊育仁痛恨自己阻止不了妻子的嘴巴。

梁振珖俊臉一沉，可是又不能當面頂撞長輩，於是對自己的父母說：「爸、媽，我先送林曦回去，你們慢用。」

「我們哪吃得下……」梁母沒想到事情會有這番演變。

「對不起，伯父、伯母，是我不該來的，我先走了。」林曦向兩位長輩致歉，便轉身離開。

見狀，梁振珖也朝在場的幾位長輩頷首示意，快步追上她。

楊育仁低喚一聲。「小曦……」

「你還叫她做什麼？」楊太太不滿地罵道。

現場的氣氛顯得相當尷尬。

梁父深深地看了老友夫妻一眼。「不管怎麼說，身為長輩就要有長輩的肚量，何況上一代的問題，都跟孩子無關，不要讓他們受到傷害。」

「林曦可沒在我們面前說過她生父的不是。」梁母很不喜歡楊太太那副尖酸刻薄的態度，也沒想到她會是這種人，真是枉費大家認識了十多年，直到今天才了解對方的為人。

楊太太收到其他人同樣不贊同的眼神，面子有些掛不住。「是我太激動，才讓你們看笑話了。」

而等不到客人入座的餐廳經理便過來詢問。

「改天再聊吧，我們先走了。」梁父也沒心情用餐。

梁母也嘆了一口氣，跟著丈夫離開。

留在原地的眾人不禁神色各異，其中楊育仁更是悔恨交加。

而在這時候，梁振珖已經牽著林曦步出電梯門，來到一樓的飯店大廳，見她始終低頭不語，於是找了個角落，想說些安慰的話。

「看著我！」大掌輕撫著她的臉，柔聲地說。

林曦緩緩地仰起頭，臉上不僅沒有淚水，眼眶更沒有紅，甚至眼底還閃著狡黠的笑意。「我沒事，不要擔心。」

「真的沒事？」他不希望林曦又逞強了。

「七年前我就見識過從那個女人的嘴巴里說出來的話有多難聽，剛才那些還不算什麼，不過要是當場跟她對罵，反而會讓其他人認為我這個晚輩目無尊長、沒有家教，一切都是我不對，我可沒有那麼笨……」

她笑彎了眼角，為自己的陰謀得逞而小小的得意著。「現在大家一定會說是她的錯，包括我的生父同樣都會認定她在無理取鬧。」

梁振珖逸出輕笑。「確實是有這個可能。」

「報復可不是用硬碰硬就能贏的，有過一次經驗，我已經學聰明了。」林曦一臉打趣地問：「會不會覺得我心機很重？」

他正色地說：「不會，你只是想要保護自己。」

「你確定？我可是連你的父母都騙了。」她嗔道。

「我相信他們能夠理解，也會贊同你剛剛沒有當場和她起衝突。」